《初夏升花》鹭缇

21、第二十一章

　　他结结巴巴的，心有余悸，心在不停地上蹿下跳。杨轻舟没有理会，而是转身消失在了窗户上的光影里。很快，却又从客厅里出来了。太阳煌煌地照在他脸上，照得他睁不开眼睛，蹙着眉头。

　　他问韩雁行：“你今天怎么没工作？”

　　“我休息。”韩雁行惊魂未定地回答说。

　　“哦，你这几天都休息吗？你好像好多天都没工作了，没病人了吗？”他又问。

　　“呃……是的。”韩雁行将错就错地说：“最近病人比较少。”韩雁行又赧然地笑笑。

　　杨轻舟东张西望了一圈，好像在求证他的话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没有病人。然后，又眯缝着眼睛朝天上看了一眼，就转身进了屋内。

　　韩雁行立刻叫住了他，“哎？”

　　杨轻舟转过身来，“怎么了？”

　　“这么好的天气，我们出去走走吧？”

　　现在正值午后，是一天中阳光最好的时候。今天的阳光又格外地明媚，天空格外地湛蓝澄净，气温又很舒适，鸟儿啁唧地欢叫着，远处有鸭子嘎嘎的叫声。一片祥和宁静的气象，非常适合散步。

　　杨轻舟摇摇头，让他自己去，就转身进屋里了。韩雁行废然地短叹了一声，就又坐到了椅子上看他的书。

　　鸟儿还在啁唧地鸣唱，鸭子也还在嘎嘎地叫，韩雁行却看不进去书了。他有点羡慕那鸟儿和鸭子，羡慕它们可以纵情恣意地沐浴这温暖的阳光，可以心无旁骛地鸣叫，还可以无拘无束地到处走，到处飞。

　　他想得出了神，蓦然，大门外响起几声当当当的敲门声，他伸头往大门外看了一眼，门外没有车子，应该是乡邻来了。放下书，他就下楼去开门。门一打开，门口站着的却是柳安如。

　　“韩医生！”柳安如微笑着跟他打招呼，“轻舟这两天怎么样了？还好吧？”

　　韩雁行想起那天跟她争吵的情形，想起她对他放过的狠话，以及她那副盛气凌人的表情，这才短短两三天，她就换了一副面孔，变得这么和颜悦色。这样一个“能屈能伸”的人，他怎么能不提高警惕防备着些。所以，他也学着她的模样，微笑着回答：“还好。”

　　“那我进去看看他。”柳安如往前走了一步，想要进门，韩雁行却挡着门，没有让开。柳安如愣了一下，后退了一步，“怎么？不欢迎吗？”

　　韩雁行笑了笑，这才让开了。“没有，请进来吧。”

　　他把柳安如延至客厅内坐了，他刚要上楼去叫杨轻舟，谁知杨轻舟已经下了楼，直接来到了客厅。

　　“你下来了？”韩雁行诧异地问：“我刚要去叫你呢。柳小姐来看你了。”

　　“呀！”柳安如看着杨轻舟惊叫，“你这脸色还是老样子呀，还是没什么气色。你这几天病情应该也没什么好转吧？”

　　杨轻舟神色冷淡地走到一张单人沙发旁坐下了，板着脸问柳安如，“你怎么来了？”

　　柳安如本就红润的脸，此时更加红了，“我来看你呀，瞧你这话说的。你真以为我是那种冷血没人性的人，你来了我就不管你了？我们共同作战了那么年，再闹别扭，也伤不了这段情谊。”

　　杨轻舟哂笑，“你把你这套留着哄甲方去吧，大家都认识那么多年了，谁不了解谁呀！你不觉得你睁着眼睛说瞎话很膈应人嘛。”

　　柳安如的脸耷拉着，“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爱信不信！”

　　“别啰嗦了，你想干什么就直说吧！”

　　柳安如却笑了，“你还是小孩子脾气，我不跟一般见识。看你还跟我置气，就说明你的情况不坏。这样我就放心了。你不知道，这两天因为担心你，我觉都没怎么睡好。给你发消息你也不回，打电话你关机，让小石来看你吧，小石又不敢来。我知道我来你不高兴，你不愿意见我，可我要是不来看你，我心里实在是放不下。”

　　杨轻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么你现在看好了吧？看好了请你回去吧！回金岸去！”

　　柳安如惊讶又愤恨地瞪了他一眼，旋即却又摆出了一副笑脸，“金岸是早晚要回的，可是你不回我也就不能回。你一个人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万一遇到点事怎么办？我们吵架归吵架，可我们毕竟有那么多年的交情了，再吵遇到问题的时候，还是要站在一起的。”

　　杨轻舟重重地吐出一口气，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来，“这些话你去跟别人说去吧，我已经听够了！你赶紧回去吧！”然后，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就走。

　　“杨轻舟！”柳安如叫住他，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杨轻舟站住了，背对着她，神情还是不耐烦。柳安如绕过沙发前的长方形的小茶几，走到他面前来，盯着他，“我走就是了，但是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自己一个人，凡事都得小心点儿！”

　　她扭头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韩雁行，那意思是再明显不过的了。韩雁行的胸口立刻被什么堵住了，堵得难受。她这么含沙射影的是什么意思？

　　她皮下肉不笑地转过脸去，跟杨轻舟道了声别就走，韩雁行往路中间一站，挡住了她的去路。她往后一退，瞪了韩雁行一眼，目光阴鸷而凶狠。韩雁行毫不退缩，迎着她的目光，“柳小姐，你放心吧。杨先生是个聪明人，在与人的相处中，我想他已经吸取了足够多的教训，不会再上当了。他能明辨是非，知道谁好谁坏！”

　　柳安如把眼睛瞪成了三白眼。韩雁行笑了笑，让开了路，张开一只手臂往外指，示意她可以走了。她气得鼻孔大开大合，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个笑，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韩雁行走过去把院门关上，胸口堵住的地方终于疏通了些，他现在终于确定，上次杨轻舟误会他，就是因为柳安如的挑拨。柳安如其人简直可恶！难怪杨轻舟会抑郁，跟这样一个强势独断的人相处，谁不会抑郁。只是，杨轻舟反抗得太晚，太晚！他应该早点反抗的，否则，他就不会病成今天这个样子。

　　老天爷！简单善良的人为何会那么不幸！为什么单纯总是会遇到复杂？为什么善良总会遇到邪恶？

　　回到客厅里来，杨轻舟还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垂着眼睛，神色凝重，不知在想什么。走过去，他拍了拍杨轻舟的肩膀，宽慰杨轻舟说：“你知道吗？人只要想远离另一个人，就一定能远离的！没有什么分不掉逃不开的。你只要对她不理不睬，不闻不问，不想不看就行了。”

　　杨轻舟抬头看着他，随即，就站了起来，“你不是要出去走走吗？走吧！我陪你去！”

　　韩雁行诧异，他却抬脚就走。韩雁行缓过神来，立刻追了出去。“等等我！”

　　他们沿着一条偏僻的小路，往人迹罕至的荒野里走去，周围重峦叠嶂，高高矮矮的山，连绵不断，从眼前延伸到看不到的远方。阳光暖洋洋地晒着，像一只温暖的手，轻抚着，温柔地，细致地，飞鸟仍旧在叽叽喳喳地欢叫。然而，韩雁行已经无暇去聆听了。

　　杨轻舟现在绷着脸，一言不发，两手抄在黑色羽绒服的口袋里，低着头走着，走着。他好像又抑郁了。韩雁行感到很无力，好容易把他医好了一点，柳安如一来，又全都前功尽弃了。

　　他有点恼怒，这个柳安如为什么这么恶毒？就算她想控制杨轻舟，那等杨轻舟康复之后再控制岂不是更对她有利？她为什么不能忍着不来？为什么非要过来刺激一下杨轻舟？
　　杨轻舟为什么不彻底反抗？为什么不想办法彻底摆脱她？

　　他越想越觉得蹊跷。他扭头打量了一眼杨轻舟，忍不住问了出来，“我曾经在网上看过一条关于你的新闻。”他试探地往下说。果然，杨轻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问他，“什么新闻？”

　　韩雁行思忖着回答：“网上有传言说你们公司压榨剥削你，这是真的吗？”

　　他不能直接问，拐弯抹角地问总可以试试吧。

　　杨轻舟陡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他，他也不由得停了下来，面对着杨轻舟站着。杨轻舟盯着他，很认真地说：“你是不是想问我和柳安如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总吵架？”

　　韩雁行忍着内心的惶然，镇定地答：“这些天来，你们的争吵实在太多了。从我一个医生的角度来看，这对你的病情很不利，我觉得你的病需要双管齐下，如果只是吃药，而不解决你生活中的问题，那见效会非常非常慢。吃药的前提，是你的病情不会加重，可是你的病情一面加重，一面吃药，那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吃好。或许永远都好不了。”

　　杨轻舟没有说话，而是转身继续往前走，走得很慢，若有所思地走。韩雁行跟了上去，继续说：“我知道我这么问你，有点冒昧，但是这事关你的病情，我不得不问。”

　　“我在想办法！”杨轻舟突然说：“所以，我住到你这儿来了，我就是为了逃开。为了摆脱过去的环境。我也让老柳回金岸了。”

　　他有点委屈，有点无奈。韩雁行怕他动了怒，赶紧解释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知道你也在努力。只是，我希望你不要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放在心上。”

　　“我这不是要出来散心了嘛，是你总在提而已。”杨轻舟的口气有点嗔怪。

　　韩雁行哑口无言，脸都涨红了。然后，他讪笑着转移了话题，“你上次不是说要把那条路走完嘛。”他回头指指他们那条走过的那条水泥路，“不如今天咱们就走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