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同月光万里》漆苒

7、7.

　　7.

　　第二天开学考，付一卿起床之后发现脚踝的痛感减轻了不少，慢走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七点一刻左右李妙下楼叫她，付一卿往包里揣了本草稿本和两支笔出门。
　　见李妙书包鼓鼓囊囊的，她伸手掂了一下，“这么沉，去炸碉堡啊。”

　　“炸不上碉堡，倒是希望能把学校炸了。” 李妙生无可恋，昨晚临时抱佛脚了一整晚，时间花了，效率就不好说了，“陈肆不是让你请假去医院看看吗？”

　　“不去，没那么疼了。”付一卿上车。
　　昨晚陈肆拿了瓶红花油下来给她抹，苦口婆心劝了半天让她请假去医院看看，讲人一定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付一卿全程点头，最后说明天再看。
　　能不花的钱就尽量不花，付一卿是真的不爱去医院。

　　除此之外，付一卿自然还揣了别的小心思。
　　开学考她坐在陈与扬前面。
　　她不确定自己未来还能考多少次第一，或者仅仅只是排在陈与扬前一名。
　　也许就只有这一次，私心里，她想让陈与扬也看着她的背影。

　　“看着走路是比昨天好些，你别逞强啊。证明自己这件事来日方长，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李妙知道付一卿对考试的执念。

　　“说不定就是最后一次考第一了。”
　　倒不是泄气，主要陈与扬他爸是物理老师，以后物理数学差距如果被拉开，想考第一就难了。付一卿没指望自己高中三年还能稳坐前三名，尽力而为就是了。

　　最后这次开学考就当做个结，希望是个好结。
　　虽然嘴上总是说无所谓，但心底多少还是会在意。
　　付一卿知道自己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豁达。

　　“那走了。”李妙开车。

　　“你带两本错题得了，一上午考两门，中间就二十分钟休息。”付一卿在车后座慢慢啃包子，“去上个厕所回来，下一场差不多就开始了，你带这么多书也翻不了几页。”

　　“我已经取舍过了，可是我做不到在考场不带紧张也不带看书，”李妙说，“既然考前没有好好尽人事，那身体上多劳累一点也算一种安慰。”
　　“少点歪理多点真诚，下次注意。”付一卿嚼着东西，话说的含混不清。

　　学校的停车场在最西边，付一卿在停车场外下了车，站在旁边等李妙。

　　在这种人来人往的位置难免会和人对视，付一卿隐约看见教学楼那边拐角处两道熟悉的身影正往停车场这里来。
　　她紧张地背过身，脸朝没什么人的方向。
　　注意力却集中在陈与扬必经的那一小段路上。

　　“一姐。”
　　有人喊叫，付一卿不确定是不是叫她，没有回头。
　　江辰安叽里呱啦不知道说了些啥，总归没再叫第二声。
　　李妙这会儿也停好车出来了，付一卿搭着李妙，两人往考场走。

　　这次考试借用了高二的教室，第一考场在一楼，不需要爬楼梯。
　　付一卿可以自己慢慢走，在楼梯口就跟李妙分开了，独自往考场去。

　　“一姐！”

　　又来了，付一卿感觉自己走的更加不利索了。
　　她偏头，看见江辰安一脸傻笑朝她慢慢走过来，斜后方是陈与扬，她别看视线，小声问：“你在叫我？”

　　“当然喊你了，我就说刚才没看错，” 江辰安朝前走了两步超过付一卿，又背身倒着走，“你不是考第一么，名字还带一，我给您尊称一姐。”

　　没办法，前面两次当着正主面大放厥词不说，更重要的是姐们跟自己好兄弟好像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
　　就算不给正面帮助也不能把人给得罪了。

　　“不要，千万别这么叫。”付一卿觉得听起来好二。

　　没聊两句就见陈与扬也走到她身侧。
　　跟昨天一样连包都没背一个，双手插兜开学考也只带个人，好潇洒一个人。

　　付一卿心里打着鼓，有点苦恼。
　　生活里有关陈与扬的内容猛然比以前多了好多，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藏住，能不能藏好。
　　距离这么近，如果暴露了，是不是就意味着两个人之间只剩尴尬。
　　她很害怕。

　　陈与扬看起来像是没睡醒，眼皮有点肿，头顶还有几搓头发翘着。

　　陈与扬看向付一卿，笑着抬手打招呼，“早呀。”
　　皮肤白的好处在，即使人不规整但看起来还是干干净净的，陈与扬笑起来眼睛弯弯亮亮的。

　　“早。”付一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
　　“你怎么不穿拖鞋，昨天鸟姐不是让你穿拖鞋么，”陈与扬看了一眼付一卿的脚。

　　“不用，没那么痛了。”付一卿不自主地摸自己鼻尖，“你怎么就给老师取上外号了？”
　　陈与扬笑了一下。

　　他一笑，付一卿的心就跟着雀跃。
　　“我们初中就认识鸟姐，一直都这样叫的。”江辰安说。

　　“你能不能走？还要不要背？”陈与扬看着付一卿的脚步不太利索的样子。

　　“不用。”付一卿想都不想就拒绝，脑子里又回想起他昨天那句公主殿下。
　　无论是脑子还是面颊，又开始不自主地发热。
　　细想下来，那好像是除了付林之外她第一次被异性背，而且付林背她也只在五岁之前。

　　付一卿走得慢，陈与扬配合着她的速度一起走。
　　江辰安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于是转身干脆不看他俩。

　　每个考场35个人，零班的人全在一二考场。
　　江辰安没回第二考场，跟着付一卿陈与扬进了第一考场。

　　付一卿座位在靠门第一列第一排，陈与扬在她后面。
　　等付一卿在座位上坐下了，江辰安反身坐在她旁边那张空桌子上。
　　坐在她旁边，和陈与扬聊天。

　　教室里人来了大半，他们刚坐下一会儿就有人开始找陈与扬聊天。

　　“诶陈与扬，听说我们班物理老师是你爸啊。这多尴尬啊，每天在你爸眼皮子底下，高中三年你不得夹着尾巴做人。”有人问。

　　“没办法啊，只能庆幸他不当班主任。”陈与扬回答。

　　“叫那些追你的女的以后注意点，别给你爸逮住了。”
　　男生们开始哄笑，哄笑中陈与扬无奈说：“追我的我一个没见着，倒是你们一直瞎吹，谁追我了？”

　　“怎么可能瞎吹的，之前一到课间咱们班外面就来来往往的全是女生。打水的，上厕所的，一路过门口跟窗子就往里看，不都看你的。”

　　“放屁，哪里是看我，看江辰安的。”陈与扬说。
　　大家又开始笑。

　　付一卿有点后悔没带本书，江辰安这样的坐姿和位置就好像把她也带进了聊天范围。
　　她桌面空空，除了发呆手头也没什么能干的事情，看起来就像是在听他们聊天。

　　她确实在听他们说话，在听见有很多女孩追陈与扬的时候，心里还会难过和在意。
　　只是她的在意没什么立场，她也不过是众多暗恋者里的一个。
　　她参与不进这样的聊天里，也没法跟着大家一起笑。

　　怪尴尬的。
　　她只好从包里拿了草稿纸出来，开始默单词。

　　只是没默多久，江辰安又开始cue她：“一姐，怎么说，要不要打赌？”
　　“打什么赌？”付一卿没仔细听他们刚才在说什么。

　　“赌这回你第一还是陈与扬第一，”江辰安说，“要是你第一，我，陈与扬，我们两个剃寸头。要是陈与扬第一，你……你要不就扎一星期双马尾得了？”

　　付一卿又羞又恼，嘴里那句不赌还没说出口，隔了两列的女生细声细气先开口了：“本来开学晨会就要检查仪容仪表，你们坑人家。”

　　付一卿看过去，发现是昨天扶她一小段那个女生。

　　“就是，扎你大爷的双马尾。”
　　一盒什么东西从后面扔过来，砸在江辰安胸口。

　　“陈与扬你特么是畜生吗。”江辰安摸着自己胸口，明明自己是为兄弟在谋福利。
　　他拿起刚陈与扬扔过来的东西，趁着大家又开始聊别的话题，悄悄把东西递到付一卿眼前。

　　是一盒云南白药。
　　付一卿没接，心里闪过一些念头，像是有颗种子在迅速生根发芽。
　　她先是看着江辰安，见他不说话又鼓起勇气小幅度扭动身子，回头看陈与扬。

　　“从家里带的，你拿回去喷一下肿的地方。”陈与扬左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里转笔，见女孩看着自己，好像也没开口的意思，又补了一句，“好得快。”

　　江辰安心里朝他翻了个白眼。
　　不知道在口是心非什么。

　　“谢谢，不过我在家用过药了。”付一卿不好意思要。
　　她记得这样一盒云南白药并不便宜。
　　更重要的是，陈与扬居然给自己带药，她很意外。
　　抵在胸口的手稍稍用力，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很快。

　　铃声响起，江辰安站起来，把那盒药放在自己刚才坐的桌子上，食指在盒子上敲了敲，对付一卿说了句记得带走就跑出了教室。
　　付一卿张了张嘴，但看到监考老师已经进了教室只好打住。

　　开学考就考六门主课，考一天半，半天两门。
　　31号下午老师改卷，9月1号开学当天就能出成绩。

　　第一门语文考完，付一卿坐在位置上没动。
　　她怕中途会想上厕所，刻意没怎么喝水，也没带水。
　　她听见陈与扬交完卷就跟同学从后门出去了。

　　她准备在桌上趴一会儿，考前替她说话的那个女生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很小声地问：“付一卿，我可以问你道题吗？”
　　付一卿坐起来，点头，“可以。”

　　付一卿一边在草稿纸上演算，一边给她解释，女生很快就听明白了。

　　“谢谢你，”女生朝付一卿笑，拿起自己的草稿本，“本来想问陈与扬，但他好像去上厕所了。你会不会觉得他们很吵闹，可以不用搭理他们几个，他们几个都是教职工子女，有时候比较吵，但是人都还蛮好的。”

　　“没事，”付一卿朝后瞥了一眼，后座的人还没回来，“你们是初中同学吗，很多人会找他问问题吗？”
　　问出口之后付一卿有点后悔，她不确定自己这样问是否合适。

　　“嗯，我叫简佳，”女孩用笔在草稿纸上写出自己名字给付一卿认，“初中和他们一个班的，陈与扬成绩好，性格也好，所以以前老师不在的时候大家都喜欢去找他问。陈与扬这人比较有礼貌，不会乱和女孩子开玩笑。江辰安比较闹，但没有恶意的。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可以骂他，男生一般不会记仇的。”

　　“好。”付一卿点头。
　　果然大家提到陈与扬这个人话都会多起来，关于他的部分永远是肯定和赞美多。
　　性格，长相，为人处事，甚至样貌，都是出彩的。

　　“笃——”地一声，有人把什么放在付一卿桌角。
　　付一卿抬头，看见陈与扬站在她桌前，手指还捏着桌角的矿泉水瓶。
　　他很高，要仰头才能和他对视。
　　付一卿突然紧张，有种打听他恰好被抓包的感觉。

　　“干嘛……”付一卿不确定地问。
　　“多买了一瓶。”
　　说完就去教室后面空地，跟江辰安他们聊天吹牛。

　　简佳显然对陈与扬这个操作也有点迷茫，隔了一会儿小声说：“听说考试的时候带水会比不带水考得好，加油！”

　　付一卿还有点懵，“这是什么说法，他经常给人送水吗？”
　　“那倒也没有，我第一次看到他给女生买水。”简佳拿着草稿本微微弯着腰跑回自己座位，“考试加油。”

　　付一卿看着桌角的水，纠结要不要把它放回陈与扬桌上。
　　私心里是想收下的。
　　况且只是一瓶水，同学之间的情谊而已。

　　等铃声响了，监考老师开始发卷，都开始传卷子的时候，付一卿还没纠结出个所以然来。

　　陈与扬见付一卿丧着脸，直接起身弯腰去拿卷子，顺带着小声问：“你什么体质？一上午都不喝水，要是嫌走动麻烦你说一声，你让简佳扶你不就好了。”

　　付一卿原本就因为陈与扬突然靠近而僵着身体，听完他这么长一句话更是脸颊通红。
　　还好他已经坐会位置，看不见她埋下的脸。

　　陈与扬每句话每个字都说的温柔，但付一卿只觉得有被看破故意不去上厕所的难堪。

　　数学卷子发下来，她先看最后一道压轴题。
　　大半年来，这已经成了她的考试习惯。
　　脑子里过了一下思路，应该没什么问题。
　　运气还不错。

　　数学考试结束，监考老师收完答题卡离开教室。教室里的大部分同学都没急着走，拿着试卷聚在一起对答案。
　　付一卿以前在八中基本不和同学对答案，她把试卷叠好放进书包里。
　　她侧头把旁边座位的椅子推回到桌肚里，余光瞥向陈与扬。
　　她有点好奇，陈与扬会不会也在每堂考试之后对答案。

　　“你怎么样？”陈与扬往前靠一点，去问付一卿。

　　付一卿被吓了一跳，身子往后缩，假装淡定看向陈与扬：“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你卷子给我看看。”陈与扬伸手。

　　付一卿把数学卷子从书包里拿出来给陈与扬。
　　目光落在他接自己试卷的那只手上。

　　江辰安从前门进来，走到陈与扬旁边的空位坐下，探头看他手里的卷子，“你俩对答案呢。”

　　陈与扬草草扫了一眼选择填空，把卷子反过来看最后一道大题。
　　第一问x=4，第二问是证明，第三问x=7/4或25/4，s有最大值75/4。

　　跟他答案一样，陈与扬抿唇，思考了片刻，叹了口气，“多半又是你第一了吧，除非咱俩最后一题都错了。”

　　付一卿心里小小得意了一下，其实做完最后一道大题她就感觉稳了。
　　但是听见陈与扬的夸赞还是很受用。
　　装模作样拿过陈与扬的试卷，大概翻了一下，说：“应该是吧。”

　　“不是还有四门没考么，你们这就分出高下了？”江辰安有点惊讶。
　　“差不多。”陈与扬伸了个懒腰，然后把两只手环在脑后，靠在椅背上看付一卿，“你很厉害。”

　　到他们这个程度，除了语文英语基本每科都是接近满分。
　　付一卿语文和英语比他稳定，陈与扬优势在数学。但数学成绩如果也差不多，那总分付一卿应该会比他高几分。

　　“谢谢，你也很厉害的。”付一卿笑着说，拿回卷子塞进包里。
　　这是第一次，她能以一种还算自信，且平等的心情面对陈与扬。

　　“付一卿！”
　　李妙也从楼上考场下来了，从前门探了个头进来。
　　“在。”付一卿扬了下手回应。

　　“噫，不是辍学吗，怎么？你也是临时决定不辍的？”江辰安认出李妙，明白这两个姑娘那天肯定是逗他的。
　　“是啊，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李妙进了教室。

　　“你也八中的？”
　　“对啊。”
　　江辰安忽然觉得八中也没以前听说的那么差劲，“你们八中还可以啊。”

　　“也不是，八中不太可以，应该单纯就是付一卿可以。”李妙对外就是付吹。
　　尤其在陈与扬面前，她可一点都不想让付一卿输。

　　“之前的联考模考都没怎么见过付一卿进前十，挺黑一匹黑马嗷。”江辰安打趣。
　　很多人都是基于这个情况质疑付一卿是不是运气好之类的，别说前十，每回联考排名前五十都不一定见得到付一卿名字。

　　李妙看着这一屋子人中龙凤，忽然福至心灵觉得是替付姐装逼的好机会，清了清嗓子开口：“那是因为她每次考试都控分。”
　　果然，话一落，周边这一小块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