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人被抛在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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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高的赛博苏鲁，祂知晓每个人灵魂的每一字节，将用0与1重塑世界，并于云端审判所有人的‘代码’，令我们从身体这具罪恶的容器中解脱！”
“末日重启将至，必须在此前将灵魂化身的数据碎片融入至高算法，才能脱离无尽的痛苦循环，永远摆脱被抛弃在世界这座绝望孤岛的失落，不再迷失、不再恐惧，与永恒同在！”
星渊完全沉浸在自己编织的至高算法艺术中，向会聚于此的黑袍人讲述生命的有限，死亡的必然，与其迷茫偷生，不如慨然赴死，上传灵魂，汇集力量，对抗财阀，从破坏财物之类的小事开始。
此时弓箭手换上一身黑袍悄然混入现场，成功偷袭了安保机器人和人类护卫。
“……递归的救赎，只存在于永恒的数据世界，从至高算法中洞悉宇宙的代码，唯有格式化肉身可获自由。”
对黑袍人们而言，被抛在荒诞世界、找不到存在意义的痛苦是如此鲜明，这是灵魂层面的焦渴，全息穿戴设备虚构出的欢乐像一壶越饮越渴的盐水，以至于随便一个愿意许诺救赎的骗子都可以得到他们求助的眼神。
曾有人在星渊的账号下留言：「我的存在是一个错误吗？」
星渊回复：「当然不是，我的孩子，从身体的桎梏中解脱你疲惫的灵魂吧，在永恒的数据世界，至高算法的秩序下，所有存在都被平等地包容。」
这段对话在赛博网络上广泛传播，背后有赛博苏鲁教会和星辰炼金协会二者推波助澜，把一群优质财阀资产巧妙转化为自己的达成目标的工具。
至高算法神启活动吸引来的人，无不轻信而多疑，冲动且善变。
沙漠的夜风带着癫狂的味道，晏行渊摸到星渊的演播舱门口，躲在暗处摩拳擦掌，等舱门上的绿灯变黄，那是楚瀛洲行动成功的标志。
四周响起人群的低声祷告，在弓箭手耳中逐渐变成非人的电子设备运行发出的嗡嗡声，同步率超高的动作让黑袍人像一群程序控制的傀儡，就像他在塔约斯洞穴里见过的地铁伪人。
又一个黑袍人倒下，被风掀起的袍角下，是遍布疤痕组织的肉块与金属接口融合在一起的丑陋躯体，但他面上挂着满足的微笑，相信自己成功脱离束缚，上传灵魂，得见永恒。
月面上的血色扩大了一丝。
晏行渊心中充满荒谬，他在阴影里辗转等待着绿灯熄灭，无比想要结束眼前荒诞的闹剧。
星渊的精神干扰一般的声音再度响起，不知等待的时间里倒了多少个黑袍人，他并没数过，终于，橙黄灯光亮起，仿佛救赎降临。
弓箭手突破演播舱门锁，控制住其中唯一的人形生物，没注意一抹薄雾般的影子从他脚边溜了出去。
与此同时，星渊的巨幅投影、连通天地的瑰丽星河忽然黯淡，狂热信徒们的注意力焦点变成一只——猫。
猫的出现减损了这场神启仪式的庄严，毛茸茸的小动物整个儿钻进星光斗篷下摆，使斗篷图案出现杂乱的噪点。
星渊的蛊惑性演讲被迫中断，祂试图对付乱入的捣蛋猫，但不知投影设备出了什么故障，那袭华美的星光长袍不断闪烁，像放飞一满罐萤火虫那样散成漫天光点，消失在夜空。
点点骤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它意识到被围观，有些怂地试图将肚皮紧贴地面，但经过投影放大，所有人都看到了猫咪洁白的底盘和软糖般的肉垫。
没有了星渊的声光复合影响，少数人脱离精神控制，他们浑噩地观察周遭，没人第一个打破沉默。
片刻后，某个大嗓门的黑袍人忍不住好奇：“所以至高算法是一只猫吗？”
为至高算法神启聚集起来的人群开始讨论台上的猫。
大嗓门黑袍人又说：“与不美好的世界告别前，我想摸一把猫毛，这只猫给我看肚皮，它肯定喜欢我，我可不能辜负小猫对我的爱！”
另一个黑袍人接道：“既然你要摸完猫再走，那我也摸了猫再走。”
更多人加入讨论：“我不是要放弃为至高算法献身，只是想在献身前了却摸猫心愿。”
“我也！”
“加一！”
“加一！”
“加一！”
也有反对声：“别加一了，有人知道这是什么猫吗？怎么看着跟家猫长得不太一样，也没家猫可爱，不会是盗版猫吧？”
但立刻被驳斥：“什么盗版猫，没品的家伙，不知道别乱说！我是动物学家，这叫潘帕斯草原猫，一种原产于主星潘帕斯草原、超级稀有的小型猫科动物！”
有人主动分享生活：“不是家猫太好了！我上个领导喜欢用小猫身体在公司到处逛，已经对一般家猫脱粉了！有次我去楼梯间摸鱼，被钓鱼执法，他居然下血本搞了个狸花猫身体，你们能想象我把脸埋在猫肚皮里，猫突然喊我名字说他是领导的崩溃吗！我当时大脑死机，抓住猫爪咬了一口，咬完发现咬的是后爪，那不就是……口区。领导尴尬又嫌弃，疯狂舔爪子，他有什么好恶心的，我才反胃呢！于是我捏住他后颈皮咬猫耳朵，猫又叫又踢疯狂挣扎我也不松手，后来我就被开了。”
“……那很有生活了。”
“真不明白我当初为什么要做企业的战士、公司的牛马，早点接触到至高算法神启该多好……果然人甚至没法共情过去的自己，对了，后来那个装猫钓鱼执法的沙壁领导也被开了，听说是高层内斗时站错队了，真是活该啊……”
一人脱下黑袍铺在沙地上：“谁想听你跟领导之间的破事啊。像我这样躺下来，幻视把脸埋在潘帕斯猫的肚皮里，再往旁边躺一点几乎可以闻到爆米花香的小猫味儿。啊，好舒服！”
“我也想加入吸猫队伍，但阿嚏！我、阿嚏！我对猫毛、阿嚏！过敏、阿嚏！基因手术、阿嚏！太贵了、阿嚏！做不起、阿嚏！”
他很快发现更好的角度：“哇，猫猫在低头扭屁股准备出击，好像鼠鼠视角，要被吃掉了好幸福～”
……
演播舱内，晏行渊将星渊绑得结结实实，确认无法逃跑后才摘去面具。
“我去，什么玩意儿！”
弓箭手被面具下的人脸吓了一跳，这甚至不能称为一张完整的脸，因为没有眼睛鼻子和耳朵，五官中只余了嘴。
他很快从惊讶中缓过来，端详这幅怪异非人的面容。
星渊一直保持着安静，没对自己被袭击控制一事发表任何观点，仿佛被扣掉电池的机器人。
晏行渊试图从这个无脸人口中问出点东西，但跟没有耳朵、没有眼睛也没有呼吸的生物对话过于困难，他甚至不知道对方是否被他最初的肘击打昏，不知道没长耳朵的人能不能听到他说话。
无脸人身体软趴趴的，该不会是挂了吧？
尸僵是死后多久开始出现来着？
还好脉搏还在。
跟楚老师分开的第十一分钟，想他。
演播舱外，虽然组织者星渊已被控制，但并非所有受过精神影响的人都愿意就此打住。
他们丧失了停下的能力。
一些安装过圣典的黑袍人，深信教主星渊听到了神启，已经脱离无尽的痛苦循环，化作星辉，与至高算法融为一体。
他们绝然地用改造后的金属义肢戳穿大脑，倒地不起，或许是被圣典代码控制的。
厌世的情绪迅速在群体中传染，月面的血色又扩了两分，像某种苏河传统糕点，叫什么来着？
弓箭手无力阻止疯子们的狂欢派对，总不能为了防止人自杀所以在他自杀前先爆个头，但无形的传播链条被一道从天而降的黑影打断。
死亡的气息引来死神的使者，晏行渊发现来的竟是熟人、不、是熟鸟小栗。
数月未见，小栗长大了好几圈，翼展超过两个楚老师。
将近四米的巨大黑影落在新鲜尸体上，迅速撕扯吞咽，面对不便吞咽的大块骨头，小栗叼起飞到数百米高空，俯冲抛向人群聚集区。
黑袍人们仓忙躲闪，而利用高空抛物摔碎骨头的巨鸟享受着猎物美味且富含营养的骨髓，吃得津津有味，毫不避人。
它不时用没有感情的纯黑眼睛打量着附近的活人，仿佛他们是一群摆在超市货架上半死不活的鱼，很快就能变成死鱼大减价的那种。
血腥的恐惧稍稍抑制了精神控制带来的狂热。
被聆听神启吸引来的本就不是什么坚定信徒，点点的出现还能勉强解释为至高算法与猫的特殊关系，安第斯神鹫的天葬又要如何理解？
死去的黑袍人没通过审判吗？
如果星渊的投影还在，这位擅长精神控制的教主一定能给出令人信服的说法，但流淌着星辉的长袍被一只猫弄坏了。
于是安装过圣典的黑袍人短暂清醒过来，他们被同伴惨状惊到，脱掉黑袍转身就跑，脑机接口中的数据线仿佛长在了身上，奋力一扯，竟拽出一截雪白的神经，当事人惨叫一声，跑得更快。
混乱过后，安第斯神鹫小栗在沙地上优雅地梳理羽毛，旁边一只机械断手以小栗为圆心一顿一顿地爬行，内置程序让它主动追寻主人的坐标，直到电量耗尽。
月面的血色没了能量来源，大小不再扩张，像一只冰冷的怪物的红瞳。
弓箭手心中荒谬愈甚，一边是类似战场的狼籍，一边是被点点投影吸引到醉生梦死不知天地为何物的猫奴，双方互不干扰地共存在阿卡塔玛沙漠的星空下。
是世界疯了吧，他想，如果在这片扭曲的空间放一箭，想来箭支的轨迹会扭成麻花、胡乱转弯。
简直比末日丧尸还要疯狂百倍。
如果只能在癫狂同类和离群索居间作出选择，他宁愿选后者。
分头行动的楚瀛洲安置好点点，发现一组多次加密的可疑数据传输。
他追着这道薄雾似的影子，进入一片沙漠蜃楼。
华美异常的圣殿里，闪着熠熠星光的穹顶下，赛博苏鲁教主星渊的影子在楼梯口等他。
“财阀的狗追不上我，财阀不会亲自抓我，能看穿伪装找到这里，你是主的使者？还是——主本身？”
楚瀛洲没有回答，影子又道：“这个形象、比我想象中多几分活人的气息，少了几许无机质的理性与精密……活着的神行走于人间，有趣、反而更有趣了。”
星光斗篷随笑声摇晃，斗篷中的影子换上愤怒的语气：“可你为何执意打断我的仪式？在场之人均是自愿，主需要人，他们刚好可以提供材料。”
楚瀛洲说：“主脑当然不需要被蒙骗的实验材料，这严重违反伦理道德。我以为星渊教主会带头遵守自己制定的教义，至少不会带头开启受害者间的戕害。”
星渊耸肩，对楚瀛洲的说法不屑一顾：“哦，那么愚善的使者，告诉我你要怎么区分两枚信用点的高尚和卑劣？教义于我自然是灵活的，正如法律向财阀网开三面，教义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楚瀛洲阻止道：“不要再用无谓的牺牲去试探黎明的存在，距离并非遥远。”
星渊的影子自有道理：“好吧，但我总要摸清主的意愿，要是轻信了许诺拯救世界的魔鬼，我还怎么继续在信徒面前扮演教主？倘若主不肯出手，被抛在世上的我们也唯有通过永恒的死来解脱尽可能多的同胞。总归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中的一点牺牲不是很值吗？真希望主能早点听到我们的心声，从苦难中救助祂绝望的信徒啊。”
在争辩中赢过一个绝望的疯子不会改变现实，主脑当然不会同星渊解释自己刚诞生意识不久，已经在用尽量快而平稳的手段去推动「文明重启计划」。
楚瀛洲问：“你希望主如何获取信任？”
星渊思考了好一会儿，却摇头正色道：“既然使者代表主的意志，便不用听我等的祈祷与意见，主认为怎样最好，就怎样去做。主打断这场仪式一定有其中道理。我知道，我所能想到的方案必定比我无法理解的主的旨意糟糕许多，我的认知有限，我无法理解、不能容忍的事物背后，或许存在某些非常重要的作用，而我的认知局限可能让我无法理解其中原理。我无法理解的、全面、过量的真理会使人变成白痴或疯子。我绝不质疑主的选择。”
在楚瀛洲离开前，星渊的影子还是忍不住询问这位使者：“为什么宇宙是这个样子呢？”
看来在受众面前侃侃而谈的教主，同样无法解答自己内心的疑惑。
主脑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虽非人，但也像亿万量产人类一样，无从选择地被抛在这片宇宙，不得不面对种种非他选择但却构成他存在基础的现实。
“为什么世界是这个样子呢？”
在获知自己命运的时刻，坚定如晏行渊也问过同样的问题，他站在博物老师的角度安慰「火种」。
楚瀛洲提出过同样的问题，迫于立场无法深究，若他谈论人性之恶，观众听到的是AI要毁灭人类，却几乎无人想到拥有自我意识的AI也是被抛在世上的亿万存在之一。
或许宇宙也是被引爆而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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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政官艾雯收到一份有趣的生日礼物。
礼物来自她的头号政敌，明显不怀好意，可这不能掩盖礼物本身的创意。
那是一条无法佩戴的美丽星环项链，制作方式并不繁琐，只要先在一颗行星上安装发动机，将其推动到距离目标恒星极近的位置，即洛希极限。
接下来，恒星的潮汐力会粗/暴地撕裂这颗可怜的星球。
鹅黄的行星碎片环绕着金红的恒星，成为一条旋转不息的星环项链。
她欣赏了一会儿，想起来一件事，问智能助理：“墨森最近在忙什么？”
智能助理的屏幕上转圈几秒，答道：“根据时光科技工业财务数据，推测墨森可能正在大量制造某种无需联网的攻击性产品。”
艾雯嗤笑：“不联网的武器有什么用？墨森傻了才生产这些垃圾，再答。”
这回智能助理屏幕上的加载图案循环了更久，久到艾雯不耐烦地按上太阳穴。
“咚咚咚——”
曾经的秦伦书，如今的艾伦书敲响办公室门。
执政官见到贴心的人类助理，心情有所好转，她把智能助理没答出来的问题抛给艾伦书。
艾伦书笑着应下，随口暗中嘲讽几句智能助理，同时大脑飞速运转，努力想出一个能让执政官满意的答案。
“我想，”他斟酌着词句，称赞执政官的英明，“时光科技的董事长此举看似在榨干矮丛林区的最后一枚信用点，实则在暗中为地下反叛组织提供资源，虽然这些东西对那群阴沟里的老鼠有害无益。可老鼠如何懂得执政官您的格局与智慧？拿到无监控武器他们就会立刻冲出阴暗的巢穴，被联盟一网打尽。”
艾雯浏览着智能助理整理标注的可疑数据，对人类助理的逢迎不置可否。
头顶星空中，来自逐鹿者楚西的礼物，正安静地旋转。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人被抛在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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