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学院，但卷王》好食青头菌罐头

36、尝试

　　作为一名极有责任心的院正，此时此刻的陈思礼当然还未入睡。

　　或更确切些说：他没睡，是因为还在做着星辰司使者该做的活计。他做这些并非熟手，却也没地方可参考——毕竟时间稍往前推些，星辰司使者这么个职位，其实压根儿就不存在。

　　也就十几年时光以前吧。星辰司，乃至所有的修士家族，都是不大与凡人深交的状态，避世、隐逸，他们自顾自地修着自个儿的道，寻着自己登仙的路。非天下大动，轻易不入凡世。于是能在凡间街头见到的所谓“半仙”或“神人”，要么是散修，要么就是……骗子。

　　直到新皇开国。

　　虽说现任星辰司之主自上任以来就常常作出新变，什么开办学院什么重定规矩，几乎样样都来了一遍，这最新的改法却仍是叫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宣布，因着世间灵脉与龙脉动荡不安，恐有大变，故而星辰司将与凡世、尤其是凡间帝王携手，令部分修士融入人间，维护世间安定。

　　这决定来得突然，推行起来却也快得非常。星辰司主力排众议，愣是扛住了无数老古董反对的意见，给人间争取到了一个全新的官署——

　　也就是现在的新·星辰司了。

　　作为现任司主一手教导出来的院正，陈思礼对这一决定当然没什么反对之意，不仅没有，还很是努力地出过力、献过策。尤其是……修士本和凡人井水不犯河水，一朝接触，该怎么徐徐图之，才好叫两方都别太受影响？

　　陈思礼一沉吟，道：“不如先引几位凡人入星辰司，可为官，可进学，再由他们将修行之法、修士之言带回人间。师者传道，后来者又承其业看，应当可行。”

　　那时候，端坐堂上的星辰司之主隔着雾一样、云一般的遮挡，投来了两道相当柔和也相当赞赏的视线。这视线穿越重重人墙，精准的、深情地落在了陈思礼身上，那沉稳且苍老的声音道：“小陈啊，真是吾之子房。”

　　而当时的陈思礼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份视线与赞赏的重量。

　　再往后些，就是现在了。院正的事务本也没有很繁忙，但加上了一个新鲜出炉的“星辰司使者”的职责，两者一叠，顿时就让陈思礼的生活变得相当忙碌。旁人入睡，他批公文；旁人用膳，他批公文；旁人一觉醒来……这时候他很可能没在批公文了，而是顶着一身露水、持着刚写好的观星结果，正步履沉重地从观星台上缓缓走下。

　　晨昏没颠倒，只是晨长了、昏短了。同僚都不似他这般繁忙，仍是早早睡、早早起，故而陈思礼虽然未睡，但在这样的时辰收到水镜消息，也算得上是件相当罕见的事情了。

　　也不知是有什么要紧事。

　　他叹一口气，拿起水镜。

　　水镜功能极佳，不需要太繁琐的操作，自己便转去了新消息的画面。镜面亮起，入目的却是一句颇有些莫名其妙的话：“陈院正，星辰司的山路上，应当没有野兽或宵禁吧？”

　　陈思礼愣了愣。

　　或许是在案牍间浮沉了太久，又或许是消息的内容实在有些叫人难以理解，他顿了顿，这才缓缓将视线挪上去一些，看清了消息的来源。水镜这时就又显出一个好处了：凡星辰司之人，互通灵息时，水镜都会自动自发地显出彼此的身份姓名。而这一条消息——

　　来自“星辰司生徒叶琅风”。

　　陈思礼：……

　　水镜不知道叶使者背后的故事，他却是知道的。别的不说，这满桌子的文书就足够他记个清楚了。既来之，则服务之，陈思礼很快调整好心态，重新品味起这话语之下的意思来——

　　却没品出来。

　　星辰司的山路？有没有野兽和宵禁？

　　他愣怔一会儿，才迟迟反应上来：宵禁，这好像是个凡世的条例，入夜之后至晨间，凡人城中的坊市会关闭通路，非特殊情况不得跨越坊市——但这和星辰司又有什么关系？

　　陈思礼遂慎重回道：“星辰司中并无宵禁。至于山路和野兽……司内有百兽园，其中修士负责管理灵兽妖物，不会叫它们随意乱跑。除此之外，道路上也设有结界，凡兽无法入内，只要顺着白玉阶行走、不闯入山林，便不会遇到危险。”

　　他稍一停顿，又补上一问：“使者可是有要事？”

　　回信一时没有来。对面的字迹在镜中形成、形成又溃散，好一阵子，才有完整的话语传递过来：“多谢，并无大事。只是还想问问：修士御剑或者走路的时候，也能吐纳修炼吗？”

　　陈思礼：……？

　　他在记忆中搜刮一番，终于还是艰难且认真地回道：“按理说来，应当可以。但此法甚少有人去用，或许会有未知的风险，若是有人叫使者如此做，使者定要多加提防，以免走火入魔。”

　　叶·自己试图边走路边修炼·琅风：……

　　还不待她有什么回应，那头就又匆匆加了一句：“走火入魔是修士的末路之一，轻则经脉俱毁、堕入魔道，重则暴毙当场、尸骨无存。”

　　这倒确实需要注意一二。

　　她很快回复：“多谢，一定谨慎为之。”

　　这下轮到陈思礼沉默了。叶使者啊叶使者，真是一点儿谎都不带说的：谨慎为之，那不就是还要做的意思吗？他一时想不到该如何去回，叶琅风似乎也就这么结束了话题，良久良久，水镜都未再传来消息，陈思礼只得抬手揉一揉眉心：嘶，真是皱得有点儿发疼了。

　　独愁不如众愁，他稍事歇息，在名单中搜寻一番，寻着了“星辰司先生林巍”。无视了那姓名下标注着的“任务中，勿扰”，陈思礼手指划动，很快写就长长、长长一段去信：“先前听说你负责指点叶使者修行，今日听得一事，私以为有必要与你提上一提。叶使者她……”

　　陈院正和林先生那边忙了什么，叶琅风暂时无从知道。

　　得了最重要的消息，她已然非常满足：山路上没有野兽，顺着白玉阶走就行，这对她的计划倒是十分有利。至于为什么要找陈思礼……

　　先前叶琅风也想找林巍，却想起她正忙着，不知是也出门捉妖去了，还是又帮着星辰司主去找那些奇奇妙妙的法器了。云云狸虽则弱小，却很考验人的脸皮厚度，捉妖……还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儿。

　　叶琅风思忖一番，决定不去打扰。

　　于是找陈思礼发问也变得相当顺理成章，恰好他也在，回信也颇快，她这才多问了几句。结果出乎意料的好——不打坐也能修炼，这是前人已经试过的法子，多半可行。而走火入魔也不是问题：叶琅风本就已经是传说中的“不是天才就是废人”的雷火根了，机会总与风险并存，焉能因为这点儿事情就放弃尝试？

　　况且陈思礼也并没把话说死嘛。

　　叶琅风很满意，叶琅风很期待。远远地，她似乎听到清浅而平顺的呼吸声。细小的火苗稍稍飞高了一些，隐隐约约地照出对头床铺上的人形。

　　曹子燕竟就一直这么趴着，睡熟了。

　　叶琅风：……

　　那头的呼吸声似乎并没什么问题，可她想了一想，还是轻手轻脚地凑了过去，缓缓扒拉扒拉，帮着小曹姑娘翻了个身。或许她当真是累得狠了，加之叶琅风动作十分轻缓，竟真的没将她吵醒。她连发髻都没来得及解，只是睡得凌乱了些，零星的发丝爆出来，粘在脸上，更被她吃进了嘴里。

　　这样细致的地方就不便收拾了，叶琅风只轻轻拽了拽被子，勉强给曹子燕盖住身子。

　　有呵欠从喉中窜出来，带着浓浓的睡意，直直冲上天灵盖。叶琅风忍了忍，生生将它压了回去，脚下的速度却也快了几分。水镜还在床边，她伸手一抹将它收起，整个人飞快往床榻上一躺，被铺一卷、身子一蜷，就这么合上了眼睛——

　　却没睡着。

　　前半，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