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读取师》歌枫

28、第 28 章

　　何念坐在一处膝盖高的大石块上，阳光洒在周身，融融暖意化去一切杂念，眼前的小溪清澈见底，潺潺流水和着不知哪里来的风铃声，直叫人通体舒畅，何念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阳光从窗帘缝隙打在天花板上，映出好看的几何图案。昨天没有与任何人对视，果然一夜深眠。

　　今天是个好天气，她盯着天花板上的光影暗自说道。

　　梳洗完毕走到餐厅，艾丽卡正在优雅地吃着三明治，浅金描边的茶杯中，散发着红茶的馥郁香气。

　　何念问：“今天起这么早？”

　　“一会儿有个精酿的供货商要来谈谈，昨晚又没约会，可不就起早了。”说完，艾丽卡拈着纸巾点了点唇角，樱花粉的指甲油与纸巾上的樱花图案相得益彰。

　　何念扫视一圈不远处空空如也的流理台，问：“没我的份啊？”

　　“本来有的。”

　　何念不解：“嗯？”

　　忽然，艾丽卡的手机响起了轻快的旋律：Whatever you want, whatever you want, whatever you want is fine by me...

　　艾丽卡瞥了一眼手机，说了句“这不就有了”，然后按了接通键，直接递给何念。

　　何念一扫屏幕，是串陌生号码，狐疑地接过：“喂。”

　　“喂什么喂，都起床了为什么还不开机？”孟川的声音划破空气。

　　何念：“你怎么知道我起床了？”

　　“从你窗帘拉开，我就开始给你打电话，一直关机一直关机，没办法，只能给艾丽卡打了。”

　　窗帘拉开？

　　何念一激灵，警惕地说：“根据联合政府相关法律，你无权在我住处周边安装摄像头监视我，我不是犯罪嫌疑人……”

　　孟川赶忙打断：“我一安全司的在职司官，我能知法犯法吗？收拾收拾赶紧出来吧啊，何顾问，案件有重大突破。”

　　何念诧说：“你在门口？”

　　孟川大方承认：“嗯哼，蹲守一个多小时了都。”

　　“你怎么不提前……”

　　孟川晓之以理：“你可是顾问，怎么能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呢？昨天你可一整天都没关心案情。”

　　何念无语。

　　孟川动之以情：“看我多守规矩，说好管接管送，早早就来等着了，昨天就扑了个空，今天总不能让我又扑空吧。”

　　何念沉默。

　　孟川祭出杀手锏：“今天报酬加倍，够意思吧？”

　　五分钟后，何念出现在了孟川的副驾上。

　　孟川从后座摸过一个崭新的粉色保温餐包，递到何念手中：“趁热吃，我开稳些。”

　　宽大的越野稳稳启动，孟川不忘建议道：“建议你先尝尝那个粉色的，叫什么‘桃花酪’，据说是我们食堂的春季限定款，一大早就一帮女同事在那儿排着，去晚了都没有。你知道我一大老爷们，杵在一群女同事当中排队，多扎眼么……”

　　何念拉开餐包，拿起最上面的那个粉色盒子，小心翼翼取下盖子上的勺。

　　一勺入口，清甜可口，细腻丝滑，还真不赖。何念微微眯起了眼睛。

　　可能是从何念的面部表情读出了她的满意，孟川话锋一转：“扎眼也没关系，只要你喜欢吃，我天天排队给你买啊。”

　　何念闻言望向孟川，手握方向盘的他从容自如，高大的钢铁猛兽已化为他身体的一部分，温驯无比。

　　晨光刚刚高过地平线，打在孟川眼里晶晶亮，他的笑容更是灿烂舒朗，闪得何念只瞥一眼便马上移开视线。

　　许是迎着朝阳的缘故，何念的脸微微发烫。

　　-

　　孟川敲了敲二处办公室的门，言简意赅布置道：“大会议室，老萨马上到。”

　　卷毛在显示器前深埋的脑袋闻声抬起：“川哥，你一宿没睡，真的不休息一下吗？”

　　何念已经有意躲在孟川身后，可依旧没有躲过卷毛的贼眼，他偏头注意到何念之后，又坏笑着扬声说：“那什么，川哥的体能哪用我担心啊，呵呵呵呵，走走走！大会议室大会议室。”

　　不愧是纪律部门，眨眼间，人全齐。而且还多了一位何念从未谋面的男司官，修身款西服三件套在一众休闲装中，精致到家了。

　　孟川主持会议，根本没有开场寒暄，上来就安排：“老萨，你先来吧。”

　　这位西装男司官看向何念，微微欠身致意，颇为绅士地开场：“何顾问，幸会，我是维萨里，欢迎你的加入。”

　　何念有些受宠若惊，随即微微点头，轻声回了句：“你好，幸会。”

　　维萨里报以微笑，开始介绍案情：“我几次往返灵峰，终于找到了起火点——是电池。”

　　说着他一按电脑，一张照片出现在大屏幕上，照片上是一台被烧得黑乎乎的设备。

　　娇娇提出质疑：“不应该啊，之前查过，罗滨这车刚提了不到半年，基本还是个新车。而且这款是宝驰的畅销款，宝驰就是做电车起家的，这种基本的电池安全技术应该还是过硬的吧。”

　　维萨里：“跟厂家没关系，是这车的电池被人换成了已经报废的老旧电池。”

　　卷毛摇着头感慨说：“那这个罗滨可真够倒霉的，要是在市区着了火，消防员肯定还来得及救。”

　　维萨里：“不，这车注定会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山里着火。”

　　卷毛一惊：“还有这技术？！”

　　维萨里微微一笑，解惑道：“凶手确实高明，恰到好处地维修了这块老旧电池，让它在该着火的时候短了路。”

　　卷毛不解：“什么叫‘该着火的时候’？”

　　维萨里解释说：“罗滨的车是混合动力，日常行驶以汽油供能为主，时速低于40公里才会切换到电能。监控录像看得到，案发当天，罗滨从家开到灵峰的案发地点，一路畅通，时速几乎没有下过80。灵台现在的天气不冷不热，一路上也根本不用开空调。”

　　孟川蹙着眉，稍加思索便揭晓了答案：“所以唯一会大功率用到这块电池的时候，就是在夜里的灵峰山，毕竟山里昼夜温差太大。”

　　维萨里用手隔空一点孟川，首肯道：“是的，我处同事恢复了被烧车辆的部分系统记录。记录显示，该车系统焚毁前，被调到了‘露营模式’。”

　　“那就对上了，‘露营模式’意味着要保持空调常开，且通风不断，不然人长时间在车里会有危险。”常年开车的孟川补充说。

　　正当在座几位“喔”声一片恍然大悟时，一个问题忽然跃入何念脑海。

　　还是等下跟孟川单独问吧，她想。

　　无意间，她刚好扫过孟川，发现孟川正在看着自己。透过孟川的眼神，何念脑海中响起了他早上的念叨：“何顾问，拿钱就得办事，要全身心投入到案件的侦破工作中来，我们可没拿你当外人，作为团队一分子呢，你有任何想法，一定要积极主动……”

　　可能是出于对昨日缺席的补偿心态，何念暗叹一口气，决定认真履行顾问职责，她问道：“即使是有人故意制造这场火灾，罗滨又为什么会老老实实待在车里，直到烧死呢？之前的勘验报告显示，他应该没有中毒。”

　　“好问题，何顾问一语中的。”维萨里微笑着夸赞何念，眼睛却看着孟川。

　　孟川嘴角翘得老高，得意之情溢于言表，看样子颇为自己的挑人眼光沾沾自喜。

　　维萨里接着说：“目前能做的毒物分析都已经做过了，确实显示罗滨没有中过毒。我第一次和老孟一起去灵峰的时候，老孟曾经问我，罗滨是否有可能被打晕，目前来看，这个猜测可能性最大。所以，现在我把勘验重点放在了案发现场是否出现过第二人。”

　　随后他摇摇头，又说：“不过非常遗憾，现场被大火烧过，紧接着又是一场瓢泼大雨，目前确实没有实证可以证明现场出现过第二人。”

　　武彪发问：“之前固定电子证据时，他最后一条朋友圈，就是在感慨一个人在山里很安静。会不会现场真的只有他一个人？”

　　孟川摇头否认说：“那条朋友圈只能证明，他认为自己当时是一个人。无法排除他发完朋友圈之后，被另一个人袭击。”

　　会议室陷入寂静。

　　良久，维萨里开了口，说：“老孟，我这边的进展就是这些了，有什么想法随时沟通。四处还有几位受害者需要验伤，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先回去了。”

　　孟川倒也不跟维萨里见外，只“嗯”了一句，便任由维萨里拔出U盘，潇洒离去，连起身相送都免了。

　　孟川转过头来吩咐道：“卷毛，李晓欣这边的进展说一下。”

　　“哦，我是今天一大早被川哥电话薅起来的，说找到李晓欣行踪了，给了我一些线索，让我去查车……”

　　武彪打断道：“啊？川哥，一夜之间你是怎么找到李晓欣的？昨天不还没头绪吗？”

　　孟川清清嗓，拉着长音慨叹：“要不说咱们需要玄学顾问呢，灵感说来就来，就是这么玄乎。”

　　几个人把目光齐唰唰投向何念。

　　没想到孟川把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何念不自然地把手从桌上挪到桌下，拇指抠食指，头埋得更低了。

　　像是解救何念一般，孟川马上开口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4月8日，李晓欣离家，当天她刻意乔装，遮住了脸，没法人脸识别，所以只能人工排查。其实在之前的排查中，我们无意中陷入了一个思维定式，那就是李晓欣穿什么衣服进去的，就会穿什么衣服出来。”

　　卷毛一听，眉头皱起，不相信自己之前出了纰漏：“川哥，这点我特别注意了，当天去云柔SPA的人，我全都比对过，只要有进去画面的人，一定有出来的画面，都能一一对应上。只有李晓欣特殊，她进去后没再出来。”

　　孟川胸有成竹一笑，起身走向电脑前，示意武彪让出座位，然后亲自从电脑中调出云柔SPA的视频监控素材。

　　很快，大屏幕上出现的是4月8日李晓欣走进云柔SPA的画面。画面中，她用帽子口罩墨镜，把自己捂了个严严实实，身上穿着黑色上衣和深蓝牛仔裤，平平无奇，放在人群中根本不会有人多看她一眼。

　　孟川很快调出另一段画面，一个人也来到了云柔SPA，同样用帽子口罩墨镜遮住一切五官特征。荧光黄卫衣，纯白裤子，以及艳粉色运动鞋，再加上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瞬间成为监控画面中令人印象深刻的存在。

　　孟川暂停画面，说：“云柔SPA有很多美容项目，顾客做完之后，有的要防晒，有的是红肿未消，当然还有不少人压根不希望被别人认出来……所以来这里消费的人，很多都会在面部做适当遮挡。换句话说，要想通过这种监控画面来找人，衣着几乎成为了最重要，甚至是唯一的依据。”

　　何念闻言点了点头。
　　艾丽卡每次去美容院，也是墨镜帽子口罩全副武装，一问就是刚做完项目素颜不好看，或者注射项目做完要严格防晒，不然皮肤就变烂之类的说辞。

　　孟川点击几下鼠标，又调出了一段画面。画面中，是刚刚那段录像里的人，一瘸一拐走出云柔SPA。跟刚才的画面一样，那身扎眼的色彩搭配依然横冲直撞往人眼里闯。

　　孟川座椅一转，面向大家，卖着关子问：“看出异样了吗？”

　　在座各位紧盯大屏幕，屏气凝神，任由录像循环播放了两三遍。

　　半晌，卷毛胡乱撸了一把自己的满脑袋小细卷，奇道：“这人咋啦？也看不出做了什么项目啊！”

　　何念看着画面，乌黑的双眼不放过每一帧画面每一格像素，就像在实验室，通过显微镜观察载玻片上小鼠脑切片的探针插入位置。

　　这时，画中人抬手扶了一下墨镜。

　　等等！何念瞳孔瞬间微张。

　　“她涂了指甲油，”何念喃喃说道，“她进去的时候没有的。”

　　孟川放松地靠进座椅靠背，笑说：“见识到何顾问的实力了吧……没错，这就是换装出来的李晓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