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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异乡月(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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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照没回应,看着清霄,目光淡漠。
她确实将真相告知了鸿雪。不过,鸿雪发过誓,不会将此事说与外人听。
她相信她。
清霄见阿照不理会,也是自觉没趣,索性甩甩袖子,打算离开羲和宫。
阿照吩咐两个宫女去送行,自己又回到床铺上休息。
她想,得快点将身体养好才是。
玉衡宫。
临近黄昏,鸿雪已经退去的高热又烧了起来,嘴里叨叨地说着胡话,竟比清晨时更猛烈些。
贤妃魏蓉爱女心切,慌忙派人去请太医。
几番折腾,总算稳定下来。
魏蓉仍不放心,询问道:“张太医,好好地,怎么会又烧起来?”
“小儿高热反复本是常事,娘娘不必太过担忧。若娘娘实在不放心,今晚太医院乃微臣当值,一旦公主有什么情况,烦请娘娘差人来告知一声,微臣即刻赶来便是。”
“如此,本宫就放心了。”
魏蓉轻吸一口气,吩咐道:“黄鹂,好生送张太医出去。”
“微臣告退。”
魏蓉走到床边,用手探了探鸿雪的额头,再替她掖好被子,脸上不自主地露出慈爱的笑容。
不多时,清霄下了学堂,急急忙忙回来了。
人还在殿外,嘴里就着急地喊道:“母妃!母妃!姐姐好点没有?”
木门从里面被人打开,魏蓉站在门口,柳眉竖起,给她比了个嘘声手势,又叮嘱道:“小声些,姐姐需要休息。”
“哦……”
清霄委屈地撇撇嘴,也降低了说话的音量:“那我去看看姐姐。”
鸿雪躺在床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双眼紧闭,两颊飘红,倒成了个病美人。
“姐姐,你感觉怎么样啊?”
鸿雪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睛,她神志不太清晰,心里却记挂着阿照。
“去、去过羲和宫了吗?”
“放心,早上就去过了,他的情况看起来比你好多了,姐姐你也要赶紧好起来呀。”
“我不去蹴鞠,你去吧。”
怎么说起话来牛头不对马嘴的?看样子,应该还迷糊着呢。
清霄轻笑:“姐姐你又开始说胡话了。”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忙问道:“姐姐,你知道当初李照是怎么招惹陆流霜的吗?”
“知道啊。”
“那能给我说说嘛?”
鸿雪盯着床上的帷幔,像是在思索。很快,她皱起眉头,表情变得严肃,重复道:“不能说,不能说,不能说给外人听的。”
清霄诡辩道:“我不是外人啊,我是你妹妹,亲妹妹,你就说给我听听嘛。”
鸿雪高烧刚退,脑子反应不过来,嘟囔道:“不是外人吗?”
“对啊,我当然不是外人。”
“哦,这样啊。”
清霄变得兴奋起来,主动把耳朵凑到她嘴边,“姐姐,那你快给我说说吧。”
鸿雪表情懵懵的,疑惑道:“说什么?”
“哎呀,就是李照怎么招惹的陆流霜啊。”
“哦,你说这件事啊,我不知道。”
清霄急了:“你刚刚还说你知道的!”
“我知道啊。”
“那你说嘛。”
“说什么?”
清霄站直身子,生无可恋地仰天长叹:“我就不该跟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讲话!”
话音刚落,魏蓉气冲冲地走进来,拽着她就往外走,嘴里还小声数落:“陆小六,怎么这么不听话?太医说了你姐姐需要静养,你在这儿嚷嚷什么呢?”
走出居室,魏蓉的声音也更有气势:“去,把今天学的内容统统抄十遍,抄不完不许睡觉。”
“呜呜……”清霄更委屈了。
玉衡宫书房。
宫女在研墨,清霄咬着笔头,心里想的不是如何完成抄写任务,而是李照如何招惹到陆流霜这件事。
如果只是单单误闯月恒宫,以李照邻国皇子的身份,陆流霜不可能非要下死手,肯定有别的什么原因。
她的眼睛滴溜溜在转,大脑也没空闲着。
那天是姜贵妃的生辰……
对了!十月十五!
陆流霜的先天驭蛊血脉属于至阳血脉,虽可令万蛊臣服,但须得在每月太阴最盛之时,引冰泉入池,浸泡半个时辰,以此调和,否则便会遭到反噬。
“难道说……”
清霄猛地瞪大双眼,脑海里多了一个大胆而可怕的猜测。
天气愈发冷了。
阿照不像宫中别的公主皇子一样,要去学堂上课,因此整日躲在羲和宫,哪儿也不去。
自从受伤之后,即便痊愈了,阿照也觉得身子不大对劲,似乎比以前虚弱许多,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困乏得很。再加上气候越来越冷,殿内也没有烧地龙,身上冰冰凉的,人也懒得动弹,巴不得时时躺在床上取暖休息。
因着清霄说的那段话,阿照怕自己牵扯到鸿雪,因此故意疏远了她。每次鸿雪来探望,她都装作一副淡淡的样子,不怎么搭理。
鸿雪委屈极了,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只是因为发烧生病,才几日没来看她,她就变了。
鸿雪也赌气,故意不来探望阿照。
久而久之,羲和宫人烟罕至,倒跟冷宫没什么区别。
阿照躺在床上,将被子捂得紧紧的,闭着眼睛休息,大脑却异常清醒。
翠雀和卷柏以为她睡着了,一边缝补着衣裳,一边小声地谈论起了宫中新鲜事儿。
“听说今天早上在学堂,六公主又和永乐公主吵起来了。”
“她们打小就不对付,吵架是常有的事,习惯了就好了。”
“这次不一样,永乐公主真的生气了,六公主怕是要倒大霉了,不仅如此,连公子也……”
她顿住,往阿照的位置偷偷瞥了一眼,继续说:“连公子也要遭殃了。”
翠雀不解:“为何?”
卷柏将声音音量放得更低:“之前公子被永乐公主施刑一事,你知道吗?”
“这事宫中人人都知道的,就是不知道缘由,不过永乐公主脾性最难捉摸,或许只是看不顺眼。”
卷柏抿着嘴,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头,“今天早上,六公主和永乐公主吵架说漏了嘴,将缘由说出来了。”
“什么缘由?”
“永乐公主对公子施刑,是因为……”她站起身来,凑近翠雀的耳朵,耳语了一句,坐回原处,继续道:“这下你知道了吧。”
阿照猛地睁开双眼,像被蝎子蛰了一口似的,从床上弹起来,忙问道:“卷柏,你刚刚说什么?”
卷柏不知道阿照醒着,面色一白,支支吾吾道:“公子,你、你怎么……”
阿照打断她的话语:“你刚刚说什么?永乐公主对我施刑是因为什么?”
“是……是因为……”卷柏噎住,不敢继续说下去。
阿照语气更加焦急,几乎是吼了出来:“你说啊!”
卷柏和翠雀伺候了阿照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情绪如此失控,一时间她们也不敢耽搁了,立马跪在地上,支支吾吾道:“今天早上,六公主和永乐公主起了冲突,六公主讥讽永乐公主……说她全身都被……您看光了。”
“咣当——”
阿照的心境一下子跌至谷底,大脑瞬间一片空白,险些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还来不及思索对策,院子里已响起陆流霜的叫骂声:“李照!给姑奶奶滚出来!”
卷柏胆子小,当即就被吓晕过去,翠雀见状,连忙去摇晃她,“卷柏,卷柏你醒醒。”
阿照已经没心思顾及她们二人了,考虑着要不要出门迎接时,陆流霜已经闯进了卧房,不由分说地把她从床上揪起来,连同被子一起扔到地上,嘴里还不住地叫骂。
“贱人!该死的贱人!本宫早就警告过你,谁让你张着嘴巴到处乱说的!别人也就算了,偏偏说与陆清霄那小贱人听,是不是存心跟本宫过不去?”
阿照没想到陆流霜力气那么大,她被摔到脚踝,疼得要命,却还是立马为自己辩解:“我并没有将此事说与六公主。”
陆流霜冷笑:“那日之事只有本宫和你知晓,不是你说的,难不成是本宫亲自讲与她听的?”
阿照怔住,脑海里回忆着过往细节,暗卫只知她闯进了月恒宫,让泡在泉水里的陆流霜受惊。至于不小心看光身子一事,只有她们两人知道,暗卫并不知晓。
陆流霜肯定是不会将此事泄露的,而阿照……
她确实将此事说与了鸿雪听。
鸿雪和清霄又是亲姐妹。
难道是鸿雪将此事泄露的吗?可她明明答应了不会跟别人讲。
阿照蓦然想起她与鸿雪初见那日,鸿雪要她在原地等候,说是一炷香内必定回来找她,结果一炷香早都过去了,她并没有回来找她。
她违约了。
她又一次违约了。
阿照觉得心脏一抽一抽地疼,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看到她这副模样,陆流霜准备施蛊的手一滞,眉头瞬间皱起。
“你哭什么?”
阿照努力想止住泪水,结果反而哭得更大声了。
陆流霜眉头锁得更深。
不知为何,她每每看见李照哭泣的模样,内心总下意识地为之动容,出现不忍的情绪。
上次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
她从小就习惯了掌控万物,这种无法控制自身的感觉让她非常不爽。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紧锁的眉头霎时松开,嘴角上扬,右手一挥,转身离去。
与她一同前来的几个侍卫也紧跟着撤退。
翠雀往外瞥了一眼,确定陆流霜是真的离开了,连忙上前去扶起阿照,关切地询问:“公子,你没事吧?”
阿照不解陆流霜是何意,愣了片刻,连哭泣就忘记了。
她揉着朦胧的泪眼,不禁疑惑起来。
——陆流霜……放过她了?
阿照隐隐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当天下午,长生殿的圣旨就送到了羲和宫。
老太监说,永乐公主亲自向皇帝求旨,聘阿照为驸马,要阿照迁入月恒宫,三年后完婚。
阿照跪在地上,迟迟不敢接旨。
究竟是怎么回事?陆流霜为何要亲自向皇帝请旨,聘她为驸马,还要她迁入月恒宫?
老太监的声音再度传来:“驸马,这是陛下的旨意,您得接旨啊。”
阿照回过神,忐忑接旨:“谢主隆恩。”
宣旨的队伍离去,她站起身来,握着圣旨不知所措。翠雀和卷柏也知晓这似乎不是好事,脸上愁容惨淡,为她感到担忧。
不多时,月恒宫的一群侍卫直接闯进羲和宫,二话不说开始搬东西。
翠雀和卷柏不敢拦,阿照也不怪她们无法护主,毕竟皇帝的旨意,谁能违拗呢?
领头的那位女子并非侍卫打扮,穿着比一般大宫女更为华丽。阿照猜测她可能是陆流霜的心腹。
她走到阿照面前,微微行礼,嘴角上扬,垂下的眼眸里暗藏着危险。
“驸马,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