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温柔》子非鱼非子

3、第 3 章

　　场面有些尴尬，靳墨七低声骂了一句，快步上了二楼。

　　沈诺一直低着头，靳墨七越过她的时候，带来了一股馨香直钻鼻子，沈诺特意往楼梯扶手侧靠了靠，生怕人家嫌弃她。

　　这个动作落在靳墨七的眼里，就显得假装可怜，不是白莲就是绿茶，她嫌弃地白了一眼。

　　靳程锦望着女儿消失在楼梯拐角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温和地对沈诺说，“沈诺，你别跟她计较，她就那个驴脾气。都被我惯坏了。她没有恶意的。”

　　沈诺沉默地摇头，她能跟谁计较？她有什么资格跟人家计较？这是别人的家，她不过是个借宿者。

　　“对了，她今年上大一了，回头你学习上有不懂的可以问她，年轻人要多交朋友。”靳程锦又补充道。

　　又有车子的刹车声，不一会儿，一个雍容端庄的女人牵着一个男孩进了屋。男孩的年纪跟沈予薇差不多，应该就是靳墨七的弟弟靳墨墨。

　　“爸爸。”小男孩炮弹一样冲进了靳程锦的怀里。

　　“墨墨，我的好儿子，想没想爸爸啊？” 靳程锦笑得原本光滑的脸上都快挤出褶子了，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儿了。

　　“学校放假了，能在家待七天，可给他乐坏了。”女人眉眼弯弯看着沙发上的父子。

　　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异常刺眼，沈诺想她应该晚点下来才对。她总是不合时宜。

　　女人看到站在楼梯口的沈诺，满脸笑意地走到她身边，语气温柔，“你就是沈诺吧？我是你靳叔叔的爱人，你喊我聿阿姨就行。来，别见外，过来坐啊。桌上有水果，想吃什么自己拿。”

　　“谢谢。”沈诺小步挪过去，坐在沙发最边上，双腿并拢，手放在膝盖上，特别的规矩，努力的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墨墨，这是你沈姐姐。”靳程锦指着沈诺，让靳墨墨喊姐姐。

　　“她才不是，她是捡回来的。”薇薇都跟他说了，家里来了个野孩子跟她抢爸妈，他要帮薇薇好好教训那个野孩子。就是看了眼沈诺后他有点心虚，她长得挺高的，自己会不会打不过？

　　“靳墨墨！”聿华嗔了他一句，“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呢？你沈姐姐是沈伯伯的亲生女儿！”

　　“Yue~”靳墨墨做了个鬼脸儿，泥鳅一样从爸爸怀里钻出来，抱起书包跑掉了。

　　聿华赶忙跟沈诺道歉，“沈诺，对不起，我替墨墨跟你道歉。”

　　“聿阿姨，没，没事的。”沈诺惶恐，人家说的也没错，她确实是捡回来的。就差几个月，她就不用回来了。

　　等她成年就不会有人再管她了。

　　午饭的时候，靳家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聿华特地让沈诺挨着她坐，靳墨墨一屁股就坐在椅子上把她的位置占了。

　　沈诺推辞，自动坐在最边上。谁知，靳墨七竟然旁若无人的坐在了她边上，把她和靳墨墨隔开。

　　她尽量降低存在感，吃饭的时候就低着头吃碗里的饭。聿华给她夹了两块排骨，她低声道谢，小口吃掉了两块排骨。全程都没怎么夹过菜。

　　“阿七，十一你什么安排啊？要不咱们一家人……”聿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靳墨七打断了。

　　“我有安排，同学约着去爬山。”靳墨七吃了口饭，扫了一眼聿华欲言又止。到底没有当着外人说出难听的话。

　　聿华尴尬的笑了笑，又问沈诺，“沈诺，明天我带墨墨去游乐场，你也一起去吧。在家待着挺无聊的。”

　　靳墨墨的敌意那么大，沈诺缩了缩脖子，“阿姨，我就不去了，在家温书，明年要高考了。”

　　“对啊，沈诺高三了吧。学籍迁过来了吗？”聿华问。

　　“正在办。”沈家说要送她去个好学校，她也只能听安排，她想读书，读出去，找个工作，自己过。把精神病的疯子妈接过来，给她养老。

　　“也不能总学习，劳逸结合。阿七，你出去玩几天？带上沈诺一起去散散心，转一转。”靳程锦说。毕竟是沈家的长女，学习成绩不重要，就算考不上，沈家也会给她安排进大学的。毕业证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就是一笔钱的事儿。

　　像沈诺这种情况，沈家也没指望她能出人头地。站在沈洛松朋友的立场上，靳程锦表面上不能亏待了沈诺。以后两家还有商业合作，他儿子和沈家的小女儿还是同班同学，没准还能做儿女亲家。豪门就是这样，联盟越紧，实力越强。

　　靳墨七没搭茬，撂下筷子起身离开餐桌。

　　“这孩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靳程锦气得够呛，聿华就在一旁安慰他。

　　吃过午饭，沈诺主动帮着捡碗筷，家里有帮佣自然用不到她，她便回房间打算看看书，课程都落下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跟上城里学校的进度。

　　刚坐下没几分钟，就听到了敲门声。

　　沈诺打开门，一个蓝色的东西朝她砸了过来。她敏捷地接住，是她从乡下带过来的那个飞边儿的破书包。她记得在沈家被佣人扔了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拿着你的破烂滚出去！你是没人要的野种！”靳墨墨还想继续骂，但是看到眼前人阴鸷的目光，他害怕的退了一步，撒腿跑了。

　　沈诺并没有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到和气到，反而抱着失而复得的书包如获至宝，手指在书包带和书包连接的地方捏了捏，捏到一块硬物，唇角勾起，还好东西还在。

　　书包有点沉，打开，里面装了几只死老鼠还有一些碎石头，她关上门，把东西倒入垃圾桶，在洗手池里放满水，把书包泡进去，想着一会儿跟张伯要点洗衣粉把书包洗干净。

　　沈诺没生气，反倒是高兴靳墨墨能把这个给她带过来。那是她疯子妈给她买的第一个书包，从小学用到高中，书包带上还有密密的针脚，是她家当的一部分，她舍不得扔。

　　沈家人高贵、干净，把她接过去后，全身上下都给换了新的，似乎这样她也能和过去彻底做个了解。旧书包自然也换掉了。等她问的时候，佣人说已经丢进垃圾桶了。看来是沈予薇特地从垃圾桶捡回来留着羞辱她用的。

　　真是难为那位大小姐屈尊去翻垃圾桶，也难为这位靳少爷去抓死老鼠还背回来，也不知道他俩恶心不恶心？老鼠，沈诺见惯了的。

　　靳墨墨没跑两步就被人堵在了楼梯口。

　　“你刚才干什么了？你没有教养吗？是不是找揍？”靳墨七一脚踢在他胖嘟嘟的腿肚子上。

　　这个家里，靳墨墨最害怕的就是靳墨七，爸妈都得让着她。挨了一脚他就委屈地扁了嘴要哭。

　　“憋回去！你要是敢哭，我就揍你！”靳墨七的拳头都抬起来了。

　　靳墨墨相信她绝对敢揍他，缩了缩脖子，含着眼泪装委屈。

　　“去道歉，要不我就揍你！”绝对的血脉压制，靳墨七一瞪眼睛，靳墨墨就害怕。

　　“我不去。薇薇说……”虽然害怕，但为了好朋友，靳墨墨还是有骨气的。

　　“那是沈家的事，沈诺是靳家的客人，你就这么当主人的？你妈这么教你的？信不信我替你妈收拾你？”靳墨七一瞪眼睛就真的会打人。

　　“别，别打，我，我去。我去还不行么。”靳墨墨的骨气在自家姐姐面前撑不过三秒。

　　又有人敲门，这次沈诺长了心眼儿，从猫眼看了一眼，没看到人。

　　敲门声持续响起，她侧身开门，以防再有抛物袭击。

　　果然还是靳墨墨，沈诺站得远了些。

　　靳墨墨垂着手，眼中有不甘，含糊不清的说了句“对不起。”

　　远处的靳墨七挥了挥拳头，表情有些狰狞，起到了威慑作用。

　　“对不起！”靳墨墨大声的道歉，说完调头就跑。

　　沈诺有些意外，大概猜出来这是被大人发现了，她探出头看到走廊尽头一道倩影。

　　被人看到的靳墨七大方的走了过来，她站定在沈诺的房门口，刚才只看到靳墨墨朝屋子里扔东西，不知道扔了什么，“刚才靳墨墨扔了什么东西进来？我看挺大一包，是砖头瓦块之类的吗？是的话我找阿姨过来打扫一下。”

　　看来不是初犯。沈诺闪身让靳墨七进来。

　　靳墨七走近的时候，沈诺又闻到了那股香味儿，后来她才知道那是靳墨七最喜欢的香水——烈焰。

　　甫一进门，靳墨七就闻到了一股腐臭的味道。她一把推开卫生间的门，看到了垃圾桶里的砖块还有，死老鼠！呕！她差点吐出来。

　　“那个，味道挺重的，要不，你先出来？”沈诺站在门口伸出手又不敢碰到靳墨七，只能小声劝她。

　　“味道重你居然还关门？怎么不丢出去？”靳墨七不可置信地看着沈诺。

　　沈诺不知道要丢到哪里去。她又怕惹来这家人的厌烦，见靳墨七又生气了，她只得说，“我是想，明天带出去丢的。或，或者今天下午。”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只是想躲在这里，躲一天是一天。等过两个月就离开。

　　靳墨七磨了磨牙，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妈的，小崽子靳墨墨，看我不弄死你！”靳墨七骂骂咧咧地往外走，走了一半儿折返回来，对着沈诺的眸子，认真道，“午饭前，我是故意气我爸才那么说的。没有要，要说你的意思。对不起！”靳墨七郑重地向沈诺，她长这么大道歉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只是这次靳墨墨做得太过分了，这让人家怎么看她们家？靳墨七都觉得她要是不道歉都让自己家蒙羞了。

　　沈诺讶然，她居然跟自己道歉了？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跟她道过歉，以前老酒鬼把她当畜生，疯子妈一会儿把她当孩子一会儿把她当陌生人，村里的人把她当野种，亲生妹妹把她当仇人，亲生父母把她当垃圾，这是第一次，有人把她当人看。

　　事实上靳墨七说得没错，她就是个累赘。沈诺也没有放在心上，但靳墨七还是道歉了，虽然迟了点，还挺真诚的，让她可以抬起头平视对方。她咬了咬唇，看着靳墨七离去的背影，重重地吸了一口气。

　　两分钟后，家里的保洁阿姨进来带走了垃圾桶还给沈诺的卧室里里外外进行了消毒处理。

　　沈诺趁机向保洁阿姨要了洗衣粉，她要洗干净书包以后自己用。

　　保洁阿姨还想帮她洗，但被她拒绝了，万一书包再被靳墨墨给扔了，她可就找不回来了。

　　送走保洁阿姨，沈诺关上门坐在床头翻开美术书，一张张地看着上面的图画。

　　看了一会儿，她从行李箱里拿出手机，是时下最新款的智能手机，她从来没用过手机，这是她人生第一部手机，只是屏幕上有一道狰狞的裂痕，是沈予薇摔的。沈予薇觉得她不配用这么好的手机。确实不配，手机里有很多APP都要注册要花钱，她都不敢弄，只会打电话。

　　她也不想要这部手机，但是可以打电话啊！她只想打电话。

　　走廊里没有了脚步声，楼下也没有谈话的声音，沈诺点开按键，拨出一个长途电话。

　　接电话的是当时负责她案子的警察。

　　交谈的过程很短，带着欣喜拨通的电话，最终在哽咽中挂断。

　　疯子妈死了，她没有妈了。她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屋里寂静无声，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落下打湿了枕头。如果此刻有人站在屋里就可以看到一个女孩咬着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的在痛哭！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默默地哭，谁也听不到。

　　从猪圈被带走的时候，她感觉很幸运，终于逃离了那个地狱。现在，她感觉心都空了。以后，这世上真是只剩下她一个人了。想到这儿就悲从中来，眼泪止不住的流。

　　靳墨墨这事儿干得挺恶心，靳墨七都觉得没面子。就算不喜欢也不能践踏别人的尊严。又想到下午在楼下说的话，自己也没比靳墨墨强到哪里去。

　　沈家的事儿她多少也听说了，圈子就这么大点儿，想不知道也难。沈家找回被拐多年的女儿，豪门圈儿都震动了，听说股票都涨了。

　　只是孩子已经长成，一点都没有豪门千金的贵气样儿，还伴随着些不好的传言。沈家全家上下都瞧不上。听说沈家老爷子看了她一眼调头就走了，连句话都没说。

　　沈予薇又是按照大小姐培养的，根本接受不了突然多了个姐姐压在头顶。这个姐姐将来可能还要跟她争家产，沈家顾忌沈予薇的情绪，又碍于面子，才把人送到她们家来寄养。说是寄养其实就是变相的抛弃。

　　这事儿干的多少没人味儿了。亲生女儿弃之如弊帚。

　　下午茶的时候，沈诺没有出现，一直关在屋子里。聿华本来要亲自喊她下来喝下午茶。

　　一个乡下来的人吃什么下午茶，能吃到一起去吗？坐在一起只怕更尴尬。

　　靳墨七也是大小姐，但上了大学接触的人多了，也遇到过贫困生，他们生存很艰难，一分钱都要攥出水来还舍不得花。要跟他们做朋友都不行，价值观不同，融入不好就会伤到对方脆弱的自尊。

　　她拦下聿华，找了个盘子，盛了些糕点主动请缨送过去。

　　总不能怠慢了客人，显得她们家人一点素质都没有。

　　靳墨七敲了两次门，门才被缓缓打开。

　　沈诺站在门后，她以为又是靳墨墨找麻烦，不想露脸，也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哭红的眼睛。

　　靳墨七没看见人，手里的餐盘也没人接，她往里走了两步，才发现门后的沈诺，逮住一双哭红的眼睛。

　　沈诺捏着门把手，嘴唇抿成一条线，喉咙大幅度地滚动了两下，明显是在憋着哭。深黑色的眼睛蒙着一层水雾，只要眨一下眼皮，眼泪就会掉出来。

　　她不眨眼，就那么瞪着靳墨七。

　　啧，都是靳墨墨干的好事，把人欺负哭了。

　　靳墨七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她从来没安慰过人，这种情况要怎么做？借个肩膀给她？那是不可能的。鼻涕眼泪的多脏啊。

　　“吃点水果吧。”靳墨七干巴巴的说，手里的托盘往前递了递。

　　沈诺摆手，刚一张嘴，眼泪就淌了下来，她控制不住，她太难受了，难受死了。她这么难受，为什么还要打扰她？不能让她一个人安静的难受吗？

　　“不是……”靳墨七有点慌，“靳墨墨被惯坏了，他不懂事儿，我替他跟你道歉。我爸和小姨已经罚他了，他，受罚了。”只不过是罚他抄写英语单词而已，能有多重？跟沈诺哭红的双眼比起来，那点惩罚更像是披着惩罚外套的督促学习。

　　堂堂靳家大小姐什么时候跟人道过歉？要不是靳墨墨，她至于沦落至此？想到这里就恨，回头一定要揍他一顿。打弟弟要趁早。

　　“不是，没关系。”沈诺哽咽了两下，接过托盘，想快点把人赶走。她用盘子边儿往门外推靳墨七，边推边说，“别说出去。你，你当没看见。”

　　靳墨七站在门口，盯着紧闭的房门，她这才反应过来，沈诺哭的时候一点声儿都没有。那压抑的哽咽让人心里堵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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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靳墨七：我替老婆教训小舅子，深藏功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