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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势均力敌 ...

  •   等到宋魏和从屋子里走出来时,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看着宋魏和带着人走出院子的背影,小栓子冷着眸子从后院转了出来,手上端着一碗漆黑的汤药。
      小栓子进门时,刚好见到石荒摔坐在椅子上。
      放下药碗急忙走过去,小栓子盯着家主徒然惨白下来的脸,声音有些发颤,“家主……”
      石荒恍惚听见了什么声音,随意摆了摆手,半晌后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石荒微微叹了口气,声音虚了下来,“药,端来吧。”
      小栓子如言取来了一旁的药,手都有些颤抖,还不如石荒手稳。石荒看见了,也没笑话他,毕竟他虽然托住了碗,也得靠着小栓子的力气将药碗送到嘴边。
      喝了药,石荒倚在一旁的榻上,闭目养神。身体很困了,但是脑子很亢奋,睡不着的下场便是头疼欲裂,还反胃,但是刚喝的是药……石荒强忍着肠胃的痉挛,闭上了眼睛,硬憋着想吐的感觉,甚至还听见了小栓子修门的声音。
      快到午时,石荒没觉得身上好了多少,但是已经能习惯了,于是起身,推开门走出去。小栓子在院子里蹲马步,看到家主出门忙收了势,“家主,您……”
      石荒摆了摆手,双目注视着大门口。
      小栓子见势三两步走到家主身边,顺着家主的视线看过去。
      石荒使了个眼色,小栓子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然后——猛地拉开门!
      门外的人摔了进来。
      石荒看着摔进来的人,微微叹了口气,“宋魏和让你过来的?”
      摔进门的士兵一脸尴尬,一声不吭地爬起来单膝跪地。
      石荒看这木讷的样子,心里有一丝不好的预感,试探地看向小栓子:”刚刚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小栓子想了想,说:”是城楼上的战鼓被敲响了,应是已经开战了。“
      战鼓声?不是小栓子在修门吗?
      石荒视线移向大门,这才注意到大门没修,只是挂在上面的,稍微用点力还是可以被拆下来了。
      石荒负手而立,微微侧了下头,小栓子转身走向了房间,再出来时手上抱着一件银鼠灰的披风,领口袖口都是雪白的缠枝纹,看着简洁大方。
      石荒穿上披风,率先走出了院子,随后小栓子和士兵跟在了后面。
      越走近,石荒越发清晰地听见了城门传来的喧嚣。
      还真开战了。
      石荒停在城门口千步外,看着城楼上炸开的石屑和血花,混乱中带着一丝秩序。那扬上城墙的箭矢似密密麻麻的细雨,落下时淋漓下嫣红的雨滴。
      ”咚!“的一声巨响,石荒垂目看过去,声音来自厚重的城门。
      ”家主,是敌军在冲撞城门。“
      石荒点了下头,看着大门上五重门栓,一时没说话。而城门下,还守着二百来号人高马大的士兵,手上握着长枪严阵以待。
      忽地,石荒闻到了一阵刺鼻的味道,转头看过去,见士兵拉着几大车陶罐冲到城墙下。一只只陶罐送上城墙后,不多时便传来了罐子砸碎在城门外的声音。石荒了然,仔细看着城楼上的动静,果然,不多时便看见城墙上的士兵朝上丢火把。
      隔着厚厚的城墙,石荒仿佛都能感觉到冲天的燎原之焰。
      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什么,石荒看向小栓子,问:“蓉江是不是盛产桐油?”
      小栓子点了下头,“是。整个北方只有蓉江最适合桐树生长,城内多是油坊,主制桐油,也销往其他地方,比如南方的油纸伞,和西南的墨……”
      石荒听着,不禁感概,“蓉江……真是军事重地啊……”
      小栓子点了下头,“蓉江不光是地理位置卡在北方要地,蓉江的桐油自古也是兵家必争,北齐觊觎已久了。”
      石荒眨了下眼,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锦囊,抽开锦囊后从袋里摸出一颗……瓜子。
      然后当着两人的面送到嘴边,“咔”的一声。
      小栓子额上青筋一跳,旁边士兵看得怒从心头起,但是又莫名地,总觉得这次战场——稳了?
      等到外边响起铜锣声,石荒抬起头,看到城楼上逐渐消停下来,又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宋魏和带着人走下城楼。宋魏和揉了揉眉心,抬眼看见站在路中间的石荒,忙带着人走上前,立于十步外对着石荒行礼,“参见国师大人。”
      石荒收了锦囊,仿佛什么也没做过,抬手道:“宋将军请起,战时就不必这些繁文缛节了。”
      宋魏和起身,看向石荒抱拳,“国师怎么过来了?如今正在开战,北齐想尽办法攻城,乱糟糟的,国师来此卑职恐失职,保护不力。”
      石荒摆了摆手,一阵清风吹过,带来硝烟的味道,裹挟着石荒的衣摆飞扬而起。
      “不必操心本座,知道宋将军分身乏术,本座也不靠近,最多也就走到这儿。”说完石荒看向城楼,“这是退了?”
      宋魏和点了下头,“是,暂时退了,咱们正好趁机吃些东西,随时备战。”
      石荒想了想,问:“现在本座能上一趟城墙看看吗?”
      宋魏和有些为难,但是想了想后道:“可以,卑职会跟着。”说完一转身,“国师请。”
      石荒点了下头,不慌不忙地走上城楼,越过垛口看出去,看见了城外黑压压褪去的人潮。
      石荒问宋魏和,“北齐突然退走不会半途卷土重来?”
      宋魏和脸色凝重,“是有这个可能,但是我们也没办法,如今北齐掌握主动,咱们只能被动防御。”
      石荒这回终于看清了城外军队中竖立着的大旗,旗帜上走势凌冽的一个“夏”字,红旗黑字还盘着五爪金龙。
      “南国公……”石荒看着那一面面旗帜呢喃出声。宋魏和功夫不弱,离得也进,听见了这一声,顺着视线看出去,眉眼冷漠。
      “这南国公不愧战神之名,攻势确实难挡,按照现在这个攻势不减的话,最多半个月,咱们也难撑了。”
      石荒想了想,看向城墙下仍在燃烧的地面,道:“你们平时用什么挡他们攻城?”
      宋魏和也不见外,有问必答,“落石、桐油放火、箭矢。”
      石荒看着底下的火光,道:“烧点儿开水吧,如今天色还是比较热的,蓉江不缺柴火也不缺水,顺便在水里加点儿辛辣的东西。想来若是士兵伤到位,北齐的攻势总是要缓下来的。”
      宋魏和嘴角一抽,但是随即眼睛亮了,“国师英明,是卑职见识浅了。”
      石荒其实不想管,但是他如今被困在蓉江走不掉,还不如想点办法给姓夏的添点儿堵。
      嗯……问就是立场相对的两个狗情侣唯一的情趣。
      石荒没站多久,随便出了几个不干人事的馊主意就下城楼了,但是没看到对面的军营高处,有一个玄甲佩刀的男人怔愣迟疑地放下手中的千里境。
      “小荒爷……头发……白了?”
      正走下城楼的石荒突然顿住脚步,一阵大风从城外卷来,掀起石荒宽袖大袍。但是等石荒眯着眼撇过头,先注意的却是肩头被风掀起来的……头发。
      石荒怔怔地看着肩头的发丝,心里不由地想:我头发……白了吗?
      小栓子看着家主顶着一头白发走下城楼倒是没有异样,毕竟早晨时就白了一半,小憩后再出门便只剩下零星几根黑发了,这上了一趟城楼再下来,头发全白了……小栓子也没有意外,只是……心脏沉沉下坠。这要是让祖父看到了……他祖父头发都没有白到这个程度!
      宋魏和一开始就看见了石荒的头发,不敢直视也自然没看见那零星的黑发,一直以为就是白发,虽然不过短短几日国师头发全白有些骇人,但这可是国师……国师的头发全白好像也……符合传说?
      连跟着小栓子一并过来的士兵也是如此,只是神色怔然,国师一身白衣,鹤发童颜,怎么看怎么像个仙人。
      于是石荒告别了宋魏和,顶着一头白发,人有些懵懂地走回了府,门口遇到知府后看见了对方惊骇的脸色,石荒端着一张沉着冷静的脸,“知府何处去?”
      知府怔愣后险些摔下台阶,回过神来冲着石荒行礼,“国……国师大人,下官……下官准备去城楼看看,刚刚听见了鸣金之声,想来是北齐退兵了,下官顺带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的地方?”
      石荒点了下头,“北齐随时卷土重来,狄大人莫停留太久。”
      知府点了下头,“喏。”
      然后看着国师带着护卫进了府上,知府和身后的官差们面面相觑,心底惊骇一片,“国师头发……”
      知府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国师……怕是失望了……”
      知府说完,转身走向城楼,背影徒然沧桑了不少,底下官差们嗫嚅着对视良久,纷纷低下头。这话……怎么接都是错。
      刚过午时,顶着烈日,石荒又听见了城墙上传来的鼓声。但是石荒坐在屋子里垂着眸子一笔一划写着字: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
      《千字文》全文简化版九百九十余字,石荒没那个兴致全部写完。写到小栓子带着午膳进门,便放下了笔。其实城楼上走了一圈下来,看到了太多血呲呼啦的士兵身上的伤口,石荒是半点胃口都没有。开餐前先嚼了一棵山楂丸,缓了缓后搅了搅碗里的竹笋骨汤。
      雪白的骨汤看不出一丝油腥,只是浅淡的草木清香,石荒食不知味地乱搅了一通,一点点地喝汤,再一点点地加一点竹笋,加一点肉,一旁的粟米被推得更远了。
      小栓子看着心下叹息,眉心蹙起,但是看着家主肩头垂下的比骨汤更白的发丝,小栓子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他不会医术,此番北上,家主除了他,谁也没带,医女倒是想跟,被家主拦下了。小栓子愈发觉得,这一切都是家主算计好的。毕竟家主头发一日之间全白的事情,他是不敢向家中去信的。
      晚间,北齐又一次退去,宋魏和直接来到小院寻找国师,身后还跟着其他将领和城中文官。
      石荒似是早料到他们会来,直接在院子里置了一张卧榻,院子里密密麻麻摆放了十来座地灯,将院子里照耀得亮堂堂。
      卧榻前放了张长案,宋魏和一行人入院时石荒正伏案勾勾画画什么,见人进来后只是抬了下眼皮,然后又低头忙着自己的事了。
      知府与宋魏和对视一眼,进门后各自立在一旁,不敢出声。
      如今贤王被关了起来,国师便是蓉江权势最高的人,虽无督军之名,却有领军之实。
      石荒自己也是知道的,所以在暂时的停战时间里,宋魏和一行绝对会来找他。石荒虽然懒洋洋的但是心里该清楚的东西比谁都清楚。但是此时伏案写写画画,不是在干什么正事,只是在逃避,他是不想和夏取良对上的。
      石氏虽然也教授子弟兵法,但是到底诗书传家,石荒的兵法只是在文官里独树一帜,真上了战场,也不过是纸上谈兵。何况是夏取良那个生在战场,长在血腥里的战神?那可是个从芯黑到皮的金刀客,能远在大周远程指挥北齐的战场还他妈屡战屡胜的怪胎奇葩,跟他打?他是疯,不证明他傻。
      石荒懒懒问:“寻本座所为何事?”
      宋魏和和知府对视一眼,宋魏和道:“国师,如今城内国师为主,自然是该来寻国师求个解决之法,不知后面战事该如何安排?”
      石荒瞥了一眼宋魏和,“宋将军又不是没上过战场,没指挥过战斗,如今蓉江还是被迫只能防御,这仗怎么打,还需要来问本座?”
      知府接过话头,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总归是需要商议的,也想看看国师大人见多识广,广读诗书,可有什么奇招能应对北齐?”
      石荒嗤笑一声,这是求着他再给点儿馊主意的意思呗?
      奇招?
      石荒倒是有些见不得光的招,但是之所以见不得光,就是只能他自己悄摸用,不能给别人讲出来的意思。
      “这才开战第一天,你们有什么想法?”
      石荒丢开笔,歪在榻上,看向众人。
      宋魏和面色还算平和,知府倒是有些焦急。
      石荒见此顺手取过一旁的《千字经》,小栓子双手接过递给知府,石荒对上知府疑惑的目光道:“狄大人过于浮躁了,回去抄抄书,静静心。”
      知府噎了下,但是看着纸上凌厉的字迹,仍是双手接过,点了下头道:“多谢国师大人点醒,下官知晓了。”
      石荒再看向宋魏和,“先打着吧,这招不管用了再来找本座。”
      说完摆摆手,“散了散了。”
      小栓子将人送出去,回头却看到家主已经撑着头闭上了眼睛,小栓子蹑手蹑脚地走进,吹灭了半数庭灯,只余下长案旁的几盏,寻了一条薄毯盖在家主身上,便整理起了桌面。笔墨纸砚分类放好,看到桌上剩下半卷《千字文》,纸上是家主笔走龙蛇的凌厉笔迹。
      小栓子拖了一条凳子过来坐下,临摹着家主的笔迹开始……练字。
      上一次这么干还是在府上,家主仍是少主时期,从国子监里回来后便会将自己的课业递给身旁的人,由着底下人跟着自己的课业学文识字。后来家主去世,少主成了家中顶梁柱,便不再需要课业,也不再将手下随笔随手赠出了。
      但是抄着抄着,小栓子眼尖地瞥见一旁垫桌子的一个金色的东西。
      嗯?
      之前搬出桌子时就觉得桌子不太稳当,但是等他抱着笔墨出来后发现桌子已经稳住了,还以为只是错觉,原来是家主拿东西垫桌子了?
      但是小栓子弯下腰看清垫桌角的东西后,小栓子险些从凳子上载下去。
      这是……帅印?!
      ……
      一枚帅印被随手搁在桌上,夏取良甲胄在身,头盔放在一旁,脸色冷凝。
      一旁的将领们看着顶上神色肃穆的首领,一群人心下犹疑,但是看着夏取良难看至极的脸色,谁也不敢去触这个霉头。
      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停在营帐门口,随后士兵禀报,“公爷,医师到了。”
      夏取良抬了抬眼皮,鸫转头道:“进。”
      一位老者进门,身上穿着松垮的布袍,面色平和,进门后对着夏取良作揖道:“公爷,将士们大多只是烫伤,修养些许十日就无事了,但是仍有一部分士兵被东周掺在水中的石灰伤了眼,一时半会儿怕是不能再上战场。”
      底下一个将领咒骂道:“东周那群瘪犊子!一边往下倒开水,一边往下撒石灰,这两者一触碰,险些把人当场烫死!也不知道怎么想出来的这他妈缺德主意!”
      夏取良摆了摆手,医师退了下去,夏取良听着一屋子人对着东周的人咒骂,恨不能取其狗头,掘其祖坟。夏取良默默听着,心里却暗道:“这缺德主意怎么看起来那么像某个死小孩儿才能想出来的馊主意?
      但是这馊主意虽然缺德,但是出其不意,确实好用,起码这一招下来,他大齐起码有五百士兵短时间内是上不了战场了。
      但是夜深人静,夏取良看着空无的营帐,仍是那个姿势坐着一动不动。
      鸫看向夏取良,良久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在阵前借用千里境看见那个一身白衣登上城墙的男人时就下意识地叫来夏取良,怀疑那是东周国师,但是夏取良兴冲冲地接过千里境看了又看,脸色从一开始的怀疑、到欣喜、到困惑、再到面无表情。鸫看在眼里,险些以为对方是被鬼上身了。
      然后回到营帐后,夏取良就在椅子上坐了大半天了。也不知道他都看到了什么,总不能是国师带着新的小情人上了城楼卿卿我我吧?
      ……想想还有点可怜这位国公爷。
      “鸫。”
      夏取良喊了一声,鸫闻言看了过去。
      夏取良正在沉思着,好像想起什么,但是随即又泄气地瘫了回去,道:“无事。”
      鸫:……?
      夏取良原本想让自己堂叔夏彻给小荒爷看看,但是猛地想起来他叔还被关在圣京石府呢,他是走了,他走的时候没能把他叔带走。还险些自己都走不成,全靠着小荒爷身边那个跛脚的侍女才出了城。
      那个侍女看起来好像也不简单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不是楼里的老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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