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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北齐使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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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千百十个人,又捣毁了一处买卖瘦马的窝点,石荒心情还算不错,甚至写信给方晏,给红姑加了薪酬。
几千号人来全州转了一圈又走了,好像什么都没做,但是肖邺死了,公主依旧失踪,甚至一步之遥被人再次带走。
但是回京路上,不止领命上全州的石荒半点不慌,连谢寒江也半点不慌,甚至回程时都开始顾忌起了他的瘸腿开始坐起了马车。
当系统再次出声时石荒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了一件事,视线看向旁边默背《三字经》,嘴皮子嗫嚅着,眼睛闭着,但是石荒似乎听见了桑芽的声音——来自脑子里。
“宿主,你此时前往圣京,和原著会重合。”
石荒垂下眸子,“我无所谓原著不原著,我只是想去见他。”
低喃在马车里响起,桑芽奇怪地睁眼转头看过来,看到的却是她家主子撸着狸奴昏昏欲睡,听错了?
桑芽纳闷地转回头继续背诵《三字经》,背到哪了?
系统在沉默,石荒有些话想问,但是鉴于这玩意儿没法儿意念通话,导致石荒顾忌桑芽在场不好问出口。
比如:你的音源来自哪?或者,系统真的只是无生机的死物吗?
先时只是觉得熟悉,直到现在桑芽就在身前,石荒才猛然发觉,系统的声音,从一开始的冰冷电子音到回归后越发人性化的对话,而现在,系统的声音逐渐褪去无机感,变得越来越像人声。而这个声音,像极了桑芽。甚至,在跟着桑芽一起长大。
但是如果系统是桑芽……石荒觉得他这颗三辈子的脑子不太够用。
完,要生锈了。
“主子?”
石荒循声看去,对上桑芽清澈的大眼睛,石荒压下心里惊悚的想法,眨了下眼,道:“怎么?”
“主子你没事吧?”
石荒笑了下,问:“为什么这么问?”
桑芽把册子放在膝盖上,道:“主子你刚刚看我的眼神,感觉很奇怪。”
石荒没有反驳,只是笑着道:“只是突然发现,那个瘦瘦小小的小猴子如今也是个慢慢长大的女孩子了,我想了一圈,发现整个圣京的所有子弟,没一个配得上我家桑芽的,有点愁啊,别砸我手里了。”
桑芽抿唇笑开,抱着册子在坐榻上扭了两圈,最后笑了出来,然后露出了缺一颗牙的一口白牙。
“主子,人家还小呢!”
石荒看了看桑芽笑出花的脸,视线余光却停留在她旁边靠着的粉色狼牙棒上。
是还小呢,也就比狼牙棒高不了多少。
“没事,我也就想想,你继续背。”石荒抬了抬下巴。
桑芽转身坐好,但是枯坐了两个呼吸后拉着脸翻开了册子,刚刚背到哪了?后面是啥?
石荒嘴角笑意凝固了瞬,和桑芽对话,真的有一种和系统在对话的感觉。一模一样的声音,但却是不一样的感觉,系统比这个乖巧的小姑娘多了冷静沉稳,嗯……还有花痴。
和百灵给她的感觉有些像,萝莉的外表,成人的灵魂。
原著……
石荒又想起了被系统一直念叨,一直忌惮着的原著《自缚》,且不算一个古言小说起这么个一看就悲剧的名字,最后居然达成了HE,有多不和谐;再看这剧情的走向,他只查看关于他的部分,从不关心男女主的感情走向。也就导致他对这个原著没多大感觉,甚至有拿原著当风险规避的意思。
系统从未提出过意义,也从未想他讲述过与他无关的剧情发展。
石荒一路上在天马行空地整理所有让他模糊的每一件事,从景徒雅,到方清平;从扶越夫妇,到何院长……
等到马车停下时石荒脑子里的混乱还是打成死结的乱麻。反倒是桑芽先注意到外面的动静,悄悄掀开一道口子看向外面,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头,顿时瞪大了眼,然后手从袖子里摸出一只锦囊,抽开锦囊,从里面摸出瓜子,放在嘴边跃跃欲试。
石荒没注意到外面发生了什么,注意力先是被桑芽鬼鬼祟祟的身影吸引过去。悄无声息地跟着蹲到门边,看着桑芽熟练的动作和手上的锦囊,一时陷入沉默。
他的教育方式是哪里出问题了吗?为什么会让小屁孩儿养成这个习惯?他也没有随身带着瓜子坐等吃瓜的习惯啊?
想是这么想的,但是手上却是熟练地从坐榻下拖出两个马扎,一个塞给桑芽,一个自己坐着。然后从桑芽手里拿走了锦囊,掏出一颗瓜子放到嘴边,跃跃欲试。
所以,外面发生了什么?
石荒从混沌里恍惚回过神来,眼前是厚重的帘子,看不见外面,但是耳朵里逐渐地开始响起一点点声音,人声、马蹄声、车辙轧过石子的声音。
但是还有些混乱,听不大清外面的声音。
正想着定定神时,帘子突然被人一把撩开。
突如其来的天光扑面而来,石荒眨了下眼,桑芽晃晃脑袋,两人一抬头和居高临下的小栓子对上了眼。
石荒:……
桑芽:……
小栓子:……
石荒伸出手,把帘子一点点扯回来,遮住了小栓子目瞪口呆的脸,然后一低头和桑芽对上了眼。
“……”
“咔!”
两个人动作出奇一致地嗑了手上的瓜子。
嚼,嚼,嚼……
就一颗瓜子,再嚼也嚼不出朵花儿来。
于是小栓子收拾好表情再次撩开帘子,看见的就是主仆两个无声地抢着一只锦囊。争抢间一颗瓜子掉了出来。
“……”
这次小栓子不等家主动手,自己默默地放下了手,再次遮住后背如芒刺背的视线,还顺手捞走了掉出来的瓜子。
但是坐回去的小栓子看着手里多出来的一只瓷瓶,懵了一瞬。这不是仲叔给家主的应急药吗?
……空了?
小栓子没有声张,反正他手大,瓷瓶在他手上的也就跟瓜子在桑芽手上差不多比例的大小。只是嗑了手上的瓜子,然后揣着手坐着。
小瓷瓶悄无声息地滑落到袖袋里。
两次掀开帘子,石荒也差不多看清了外面的情形。
哦,三足鼎立了。
石荒放了手,由着桑芽把锦囊抢了过去,还抬手替冒失的小姑娘挡了一下头,避免她撞到车厢上。
起身将马扎收起来踢回坐榻下,坐了回去。
桑芽又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然后也默默地把马扎收起来放了回去,还多看了一眼放马扎的角落,然后收好瓜子拿上书乖乖巧巧的坐好。
然后旁边伸来一只手。
桑芽没敢对上家主的眼睛,而是满脸肉疼地把锦囊放上了掌心。石荒收手时小姑娘眼睛紧紧盯着锦囊,直到锦囊消失在暗格里。
石荒含笑重新撸起了猫,软软的黑毛拂过指腹,带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痒意。
三足鼎立……夏取良来了。
堵在城门许久的队伍终于在石荒坐好之后动了起来。
太子车架在前,北齐使团在后,石荒的马车不慌不忙坠到了尾巴。
相比风尘仆仆的太子车架和简陋的石荒一行人,北齐的车架华丽又高调。
不仅是膘肥马壮的军队,就连马车也是雕梁画栋,镶金嵌玉,张扬又奢靡。
三方对比之下,唯独北齐使团纵使千里迢迢而来,精神面貌却是最好的。看得圣经百姓一阵火大。
窃窃私语穿进长长的队伍耳朵里,石荒无所谓,桑芽听不懂,但是依旧感觉到了一股不舒服覆上心口。
“主子,他们为什么要骂我们?”
石荒本来在闭目养神,闻言看向桑芽,抬手把小姑娘招过来,把“1762”放在桑芽怀里,抬手摸了摸桑芽脑袋上的绒花,嘴角挂起浅笑,道:
“不用理会,世人大多愚昧,他们批评、议论、指责……都是因为他们感受到了他们不认同的不一样。与大多数人不一样的,未必就是错误的、差的、不好的,只是特立独行了一点。
但人本来就是独一无二的,求同存异永远是最累又最难的。我们不需要在意旁人的目光,我们问心无愧就够了。只要我们自己问心无愧,世人批评、议论、指责……权当笑话,不过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夏日蚊虫,你可以讨厌他,但你没必要畏惧他。”
桑芽想起曾听她家主子无意间说起的一句话,喃喃出声:“世人都在孑孓独行,我们都在寻找自我。”
石荒闻言一笑,眼睛都有些亮了,看向桑芽的眼神亮晶晶的,像是看到了一个惊喜,“小姑娘是不是偷听我说话了?”
桑芽顿时脸颊一红。
但是石荒没有怪罪的意思,道:“那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桑芽老实道:“我们做好自己就好了,不需要在意旁人的目光,那些不喜欢我的,我也不需要他们必须喜欢我,我不在意就影响不到我,我在意才会愧对我自己。”
石荒此时的笑容大抵是自下山以来唯一一次真心的笑。
“我们家桑芽也长大了。”
桑芽对上主子的笑脸,心脏怦怦跳,只觉得此时的这位青年,笑容不仅在脸上,还在眼睛里。而这个笑,在这一眼之后,将伴随她一生。
桑芽腿上蜷着照旧打瞌睡的猫,手上翻着《三字经》,不再是默念,而是轻声地读了出来。
石荒也在小姑娘温和的嗓音下心里静了下来,胸腔裹着的郁气在一点点散去。
文气养人,从来不是一句空话。
石荒不太想教桑芽太多书本上死板的知识,这些东西符伯会比他更知道该怎么教导桑芽,读史明理,这些交给社会,交给时间。他需要的,是教会所有被他庇护,他想去庇护的女孩子们,要怎么在这个吃人的世界上生存,生活。
教会她怎么去面对遇到的恶意,怎么保护自己,用什么样的态度和底气去待人接物。
她不需要知道泡一壶茶需要多细致且繁琐的流程,但她应该知道面对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辈,她应该主动冲泡一壶茶水,并且主动给对方让座,添茶;
她不需要认识那些奢侈品有多贵重的价值,有多令人可以高高在上的傲气,但她应该知道,即使绫罗绸缎,也不该去贬低粗布麻衣,因为只有先有粗布麻衣,才会诞生绫罗绸缎;
她不需要因为外界的恶意将自己躲藏进见不到人的壳子里,漂亮的、丑陋的、平凡的……凡存在的,必然有存在的价值和必要,就该是明目张胆的,能站在光天化日之下承受阳光雨露的。
人生而存在的光芒,不该被任何恶意遮盖。
光除了让自己令人瞩目,还可以刺破所有试图裹挟他的黑暗。
见过皇权尊卑,见识过太平下的暗潮,石荒对盛世依旧没有概念,但是在积极向上的国度,是值得他停留的。
但是现在的大周啊……他需要破而后立。
皇权与世家之间的矛盾太深了,两边死犟了三代人,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除了,他需要一场洗礼。
能抗住,他便是大周,扛不住,他就只能成为前朝。
北齐使团,石荒等很久了,纵然他很想念夏取良,但是在他即将要做的事情面前,金刀客,不会是夏取良。
石荒睁眼,眉眼清冷疏离,马车停下,小栓子架好凳子,桑芽先跳了下来。
一回头,却发现走出车门的,是国师。
桑芽扁了扁嘴,有些失落,一手抱着狸奴,一手还拖着狼牙棒。
“家主,热水备好了,您先沐浴更衣,吃点东西再进宫吧。”
符管家过来伸手搀扶石荒下了马车,石荒略微点了点头,进府后泡了个热水澡,穿上了庄重的紫檀色华服,坐到桌边,符管家执梳篦替石荒挽发。一缕缕青丝捞在手里,盘在头顶,但是迟迟没有固冠。
石荒有些疑惑,随后感觉到发尾垂了下来,坠在背后。石荒有些意外,然后等符伯丢开沉重的紫金冠,换了一条轻柔的发带给他绑了个高马尾后石荒的疑惑达到了顶点。
“符伯?我是要入宫赴宴,披头散发衣冠不整,不成体统。”
符管家摆摆手,让端着发冠的下人赶紧退下。等石荒站起来后符伯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看着长大的青年,笑道:“在君子六艺这方面,石家就是标准。莫说一条发带,便是家主今日穿着寝衣出席,那又如何?”
石荒虽不解,但是这种藐视皇权的事他干的也不少了,好歹还有个发带呢。虽然一身华丽官袍配一个简陋的高马尾感觉奇奇怪怪的,但是眼看发冠都被拿走了,石荒也不强求,将就吧。
石荒在门口告别符管家,马车一路驶向皇宫。
待石荒远去后,符管家转身进了,林伯关上了大门,见符管家还站在原地,走过去,发现他正对着手发呆。
掌心是一只瓷瓶,一根白发。
等符管家回过神来,没等林伯开口询问,符管家行色匆匆地走向后院,攥着瓷瓶的手微微颤抖着。
入了百草堂,医女正在院子里铺着需要阴干的药材。
见到符管家后医女迎上去,“符伯?”
符管家看向医女,扫了一圈院子后问:“你师傅在吗?”
医女看向紧闭的大门,道:“在是在……”
看医女有些犹豫,符管家顿时明白了,道:“还是没办法?”
医女脸色也是愁苦,道:“师父好像陷入了瓶颈,卡在一味草药上已经两天了,目前还没找到解药。”
话音刚落,身后的大门打开,原本还有些搞怪的府医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来,一脸郁卒,看见符管家后,道:“你咋来了?”
符管家走上前,嘴唇轻微颤抖,最后一言不发地将右手递出去。
府医有些疑惑地低头,看清符管家掌心的瓷瓶,顿时深吸一口气。伸手将瓷瓶拿在手里,瓶口凑近笔尖闻了闻,这一闻就确定了这就是他手里出去的那瓶药。
“这还不到半个月……吃完了?”
符管家咬了咬牙,“反正瓶子是我家栓子给我的,进京之前在马车里发现的,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是空的了。”
“家主在全州受过伤?动过武?”
符管家想起小栓子替家主更衣前端进屋子里的药和绷带,点了点头,“被百人围攻,险些丧命。”
府医有些沉默。
这一低头又看见了符管家还摊着的手,凑近后才发现了夹在指尖的一根灰白的细丝,捻在手里看了一眼,脸色愈发难看。
“这是……家主的?”
符管家点头,“这是刚刚替家主束发时脱下来的,家主自己还不知道这件事。”
其实符管家有想过用发冠将白发遮起来,但是想想后放弃了,白发见不得人吗?就该让他们看见。他家小主子自幼入仕,替朝廷做了多少事,揪了多少贪官污吏?结果呢?那些朝上知天命的官员们,谁生白发了吗?
他们过的逍遥,前提是他们的压力都被他们敌视的石氏接了过去,替他们扛了三代人。
石氏三代人,都在而立之年华发早生。
原以为小主子这一代能松快一些,结果便是尚未而立,便已生出了斑驳白发。
一根白头发像是一巴掌抽在脸上,让符管家开始怀疑起了他这几十年的作为。他好像……一个人都没保住……
府医和符管家面面相觑,眼底全是对自己的怀疑。
医女也在他们的对话中稍稍了解到了情况,偏过头看向一旁刚蒸出来的药材,一转身走进了屋子里,翻出了医书,沉下心研读起来。
家主救世,他们救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