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魂》云深月朝

23、风禾尽起

　　骨粉是人骨，李泱泱纳闷：“怎么富商都爱这把戏？”
　　前有杨九郎将骨做瓷器，后有钱淮泽钟爱骨粉磨碎的画，有钱人玩得真……变/态。

　　梓芙抚上去，手感即细腻又粗糙，她眸光微动，得出结论：“画中仙。”
　　李泱泱后退：“啊？”

　　画中仙，名字叫仙却不是仙，而是货真价实的妖，人骨为引，人血为气，这些都是养妖的诀窍。
　　手还放在画上，门被打开，钱淮泽笑嘻嘻走进：“二位姑娘可还住得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吗？”

　　梓芙不动声色垂手，回身瞥男人一眼，神色漠然。
　　说实话钱淮泽有点怵她，从开始就有这感觉，虽然梓芙气质淡雅，双眼盼徕倾城，时而妖媚时而凛冽，但他总觉着此女子不简单，深藏不露，与隔壁那位大不相同。

　　故而，他将重心放李泱泱身上，语气特别温柔：“还满意此处吗？有想要的和下人们说就好。”
　　水鬼莫名其妙：“……谢谢。”

　　钱淮泽说完话没有想走的意思，喊人上了茶，毫不客气地坐下，边喝边介绍：“此院名为品茗轩，日常用来待客吃茶，对了，你们可有喜欢的茶叶？我着人给你们备些……”
　　梓芙冷不丁开口：“钱公子手受伤了？”

　　钱淮泽愣住，下意识动动指尖，面上依旧保持微笑：“啊……前些日子学骑射伤到的，不碍事。”
　　梓芙“呵”了一声，没说别的，倒把男人吓得毛骨悚然，不明白这冷漠的语气助词有何寓意。

　　鬼差望着桌上飘香的茶，拿起一杯递给李泱泱。
　　钱淮泽见她没别的意思，默默松了口气。

　　生意人待客自然周到，晚餐备得都是西杭特色，俩鬼吃饱，又被钱淮泽热情推荐，干脆同去院里赏花。
　　夜里的寒梅如红色星子，在廊下观赏确实别有一番滋味，当然，如果没有身旁聒噪的男人，鬼差觉得效果更佳。

　　“末冬的梅花不如初冬，二位要是喜欢，最好下一年刚入冬就来，那会儿的梅花最漂亮，也最艳，放眼整个西杭，当数钱家的梅花开得最好，往年我都会办赏花宴……”
　　钱淮泽喋喋不休，梓芙觉得他吵，但吃了别人的茶，只能忍住不耐，别过头看水鬼的侧颜。

　　李泱泱对梅花兴趣不大，只是枯枝落叶纷飞的院里突然有那么一抹红色，好似鬼差眉间的朱砂菱，突兀得妖冶，却也美得不像话。
　　片刻风花雪月，像从前在澜溪湖饮酒作乐的时候，日复一日，几千年便从中淌走。

　　竟也走到了此时此刻。
　　李泱泱勾住前方那鬼的指头，宽大袖口掩盖住指尖与指尖的磨蹭，温柔如水。

　　如果能永远这样多好啊。
　　如果……

　　走在稍前方的梓芙手心一凉，水鬼纤细的腕骨钻入，冰冷恰好与体温碰撞相互慰叹。
　　她用身体挡住钱淮泽，就这么走了好长段路，缄默不语，将一路花瓣扫于裙下。

　　直到钱淮泽回身，鬼差借扫落花才把手慢腾腾松开。
　　“李姑娘对名迹感兴趣否？”男人用折扇拨开花枝，补充道：“梓芙姑娘呢？要一同赏画吗？”

　　她俩对赏什么都无兴趣，但凡人家里挂画中仙实在蹊跷，于是梓芙点头：“可以看看。”
　　钱淮泽很高兴，立刻喊人摆出家中所有字画，去离储鑫馆不远的娇芦殿安排上。

　　香茶配糕点，像那么回事。
　　李泱泱顾着吃，梓芙则一副副看得仔细，在其中几幅画中陆续找到妖的痕迹。

　　她与水鬼悄然对视，又无痕迹挪开。

　　***

　　入夜时分，落下的雨水敲窗，李泱泱被吵醒。
　　有点闷，哪怕只穿轻薄的纱衣也还是闷，香汗淋漓的身体将布料贴近，裹出婀娜曲线。

　　水鬼下床给自己倒茶，越喝越渴，咕噜灌进一大壶，反倒被热得扯开领口，用手不停扇风。
　　“阿芙……”她想喊醒鬼差。

　　细碎的语言未说出口，却没入一只粗糙手中，李泱泱惊恐之余认出手的主人——钱淮泽！
　　她挣扎，惹得钱淮泽原形毕露：“李姑娘如此美，不如来做钱夫人，荣华富贵入手，也不用管你那个叫梓芙的朋友。”

　　阿芙！！！李泱泱刚想启唇，口中迅速被塞了颗苦涩的药丸，再怎么喊都发不出半点声音，她气得去咬身后的手。
　　“哎哟，别这么凶嘛！”男人似做惯这种事，绑得利落干脆，片刻就将水鬼双手反扣扛到肩上。

　　李泱泱视线模糊，连力气也开始渐渐消失，而钱淮泽身后窜出一只东西，小巧伶俐，没有影子。
　　那东西舔舔手，瞳孔时大时小。

　　猫妖！
　　水鬼又使劲动，可这点力气对钱淮泽来说不过挠痒痒。

　　男人转身就往屋外走，边走边调笑：“可别动了，那是上好的蛊茶，吃了怎还会有力气？”
　　原来是茶水有问题……李泱泱浑身上下烫得发疼，总算明白今晚为何异常躁动。

　　品茗轩渐渐只剩看不真切的远景。
　　阿芙……

　　到储鑫馆的大床上，李泱泱躺在外侧，猫妖坐在床脚看着她，尾巴左右摇晃，悠闲得很。
　　钱淮泽沐浴更衣完回来，手里拎着一桶生鱼放置猫妖脚下，叮嘱道：“守好门。”

　　床脚的妖物嗅到腥味跳下，叼起木桶就去了外面。
　　房内剩钱淮泽，正宽衣解带，还“诗情画意”地吹灭两根蜡烛，打算好好欣赏今晚的月色。

　　只可惜他甚至没来得及靠近，身后乍然传来一道惨烈的猫叫声，叫声诡异凄然，打破了黑夜的静谧。
　　窗外飘着湛蓝的光，堪比白日。

　　李泱泱认出是鬼差的标志性冥火，拼命扭动身体，试图发出点响动引屋外注意。
　　钱淮泽眼看不妙，冲到床前试图把正事先办完。

　　下一秒蓝火撞入，带着戾气划破男人的脸颊。
　　木门损坏，梓芙就站在门后，手中烈火像一颗幽蓝心脏跃跃跳动，她还抓着猫妖，绿色血液滴滴答答染湿了裙摆。

　　“你……你怎么醒的！？”
　　钱淮泽抹把脸，低头看见掌上沾满血色，再抬头，梓芙已经到眼皮前，猫妖在她手中奄奄一息。

　　鬼差随便一丢，重新燃烧那颗蓝色心脏。
　　李泱泱以为她要召出锁魂链，没想火焰在梓芙手里变幻，随后形成一把剑。

　　一把冰蓝的长剑。
　　这是水鬼第一次见到鬼差真正意义上的战斗模式，她知晓梓芙属于进攻型，却从未见她动过真本领。

　　剑锋如水，照亮黑红的眼眸。
　　但并不是真的水，是地狱之火，灼灼燃烧的湛蓝是夺命符，剑花宛转，溅射出烫人的星点。

　　梓芙就握着剑站在屋内，瞳孔映出摇曳华光。

　　满目混乱不堪里，钱淮泽终于寻回半分理智，他懂养妖，也懂凡间之外的规矩。
　　“你不能杀我！”男人退到墙根，撑着精神重复：“鬼不能杀凡人，你不能杀我。”

　　梓芙闻言冷冷笑呵一声。
　　“谁说的？”她面色虽霁，可眼里黑与红蓝交错，展现出排山倒海的压迫感，艳得令人不适。

　　钱淮泽退无可退：“……你究竟是谁……？”
　　普通鬼魂哪有此等战力？！

　　待把橙玉塞进李泱泱怀中，鬼差才转头看向他：“凡夫俗子，我是何身份，你也配晓得？”
　　水鬼有了橙玉依然使不上劲，只能倚靠床边歇息，虚弱得直冒汗。

　　梓芙见状将狐裘披到她身上，然后慢慢直起腰，长剑尖端停在钱淮泽眉前，只差一毫米便能戳破他脑袋。

　　“你不能杀我！！”他笃定地喊：“不管你是什么，只要你是鬼魂，就不可以动手杀人！”
　　鬼差又笑了：“你听谁说的。”

　　钱淮泽一愣。
　　“鬼也分三六九等。”

　　“你应是最下等的。”
　　梓芙举着剑，袖口下摆微微飘扬。

　　钱淮泽看见了杀气，血淋淋的，热腾腾的，残忍直接。
　　她真想杀了他。

　　“你不可以杀我！！”男人梗着脖子叫唤：“我是凡人！我是凡人！你不——”
　　长剑没入眉心，声音嘎然而止。

　　李泱泱惊恐万分，因为钱淮泽没得太快太决绝，甚至一丝求饶的机会都没给就死了，鬼差的剑直击命门。
　　她真的杀了他，杀了一个凡人。

　　水鬼扶着床栏，被烛光照着雪白的脸，白得毫无血色：“阿芙……”
　　鬼差偏过身，脸颊与脖颈溅上人血，将她衬得极美，美得夺目绚烂，美得像妖像魔。

　　她手里的长剑褪色缩小，变回火苗后消失，瞳孔跟着从不显眼的深红褪成鲜红，颜色锐利无比。
　　变了，什么都变了。

　　李泱泱胆战心惊，试探性地喊了声：“阿芙？”
　　梓芙转动眼珠看过来，眼神却陌生嗜血，仿佛是另一只鬼。

　　水鬼心一沉，急忙伸手勾住她：“你怎么了？”
　　幸好，触碰的瞬间梓芙恢复原状，轻轻擦去颊边沾染的人血，眼中没再有恐怖的杀戮感：“泱泱，没事吧？”

　　李泱泱放下悬起的心：“无事，你呢？”
　　鬼差摇头，盯着地上无气息的男人，面无表情地说：“该死。”

　　周末出门了两天，久等啦=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