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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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幕被风搅乱，橙红的颜料浸染半边天，结束百日誓师大会的学生们奔向食堂。
喊誓言是的他们，拥有青春的是他们，不知晓高考意义的也是他们。
此时阔别高考已不知多少年的陈雀，站在艺体馆的平台上，望着他们的身影，不知在想什么。
她脸上的泪痕早已干，冷风吹拂过她的脸颊，她察觉到季知遇的注视，偏头去看他。
“季知遇，抱歉，好像总让你碰到糟糕的一面。”
季知遇的手背在身后，早已被他用力握到发红，青筋暴露，面上却毫无表情，“怎么这样说，反而是我抱歉，总是自作主张替你做决定。”
陈雀摇摇头，头发乱飞，她从手腕上取下发绳，胡乱扎起来。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艺体馆竟然还有一段楼梯可以到达顶上的平台，这么多年，她从来没发现过。
“无意间发现的，我拿着相机就闲不住，哪里都走一走。”
季知遇也像她一样，站在栏杆边缘，看着她闭着眼，像是白鸽要振翅而飞，他怕这只白鸽飞走，在身边有些失神。
“我看了你给我的视频，我能问问为什么没有声音吗？”
季知遇始终不放心她，偏头看她轻颤的睫毛，听着她故作平常的语气，他在想陈雀在害怕，这才是真实的她。
“因为，没有声音时，你就会好奇自己那时在说什么。我就是想让你不断去回想那个夜晚，你那时在想什么，看着雪时在说些什么，我想你记住你出逃的时刻，勇敢的时刻。”
陈雀，不要害怕了，你总会听到自己的声音。
你会清醒，会想起群山下肆意奔跑的自己，会想起醺醉的自己。
“季知遇，真的谢谢你。”
“不用谢，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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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雀没有去杨婉婷的葬礼。
自己还没有想好如何去面对，这对她来说太难了。
她现在只决定了一件事。
她要辞职。
陈雀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时，看见林岁岁站在厨房做饭，鼻子一酸，难得冲过去抱住她。
这就是她的朋友，听说了之后，连夜从另一座城市赶来。
“等会吃你喜欢的奶油意面，先去洗手。”
陈雀在林岁岁的后背蹭了蹭，才走向洗手间，“夏年她出差了？”
“对，她要去拍一组概念照，好像得去沙漠挺麻烦的。”
吃着面条，陈雀把自己想要辞职的想法说了出来。
林岁岁起初没说话，把卷好的意面吃下，咀嚼，“好，我支持你。”
今年就要三十岁了，陈雀选择辞掉老师这份工作，她下定决心后，林岁岁沉思后只说了句支持你，就结束了。
陈雀放下叉子，摸了摸大腿，“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辞职吗？”
“我认识的陈雀从来不任性，想要辞职肯定有你的理由。”
陈雀仰头，餐桌上方的吊灯洒落的光，从她眼前掠过，她叹了口气，“我现在想想好像有很多理由，我从来没为自己活过什么。”
“自从我爸他在我小学三年级时出轨，和我妈离婚后，我的童年就结束了。”陈雀左腿支在椅子上，下巴靠在膝盖，声音恍惚，“我妈从那之后就和变了一个人一样。我其实能理解这种变化，我不能成为埋怨她的人，明明做错事的是男方。所以我想着不能让我妈妈更难过。她不让我画画我可以不画，不让我离开青城，我就报青城大学。我已经很听话了，但我真的好累。”
“初中那会我被人欺负，我不敢说，因为妈妈她真的很累，我不能再添乱了。有次我被一个女生用烟头烫了，真的很疼，半夜摸进妈妈的房间找药膏，我听见她说梦话，她竟然在梦里还在想我爸爸，叫着他的名字哭了。我自从那晚之后就更不敢疼了，因为我觉得她最痛苦，我疼不过她。”
林岁岁起身，坐在陈雀的身边，揽过她，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可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让我快乐的事，就是画画。因为我爸他是学美术的，他从小就教我画画，在他的熏陶之下，我真的很喜欢画画。所以你也能想象我妈她多么痛恨画画。发现我的画册、画笔时，她会像疯了一样骂我，后来我就不画了，但我依旧喜欢。没有朋友，没有娱乐项目，我只是想画画而已。”
“时间就那样一点一点过去了，高中时，她遇到了新的男朋友，情绪好了很多，只要不提画画，只要我成绩好，她就像个正常人一样。我拼命学习，我想要过自己的人生，我觉得，她的人生好像重新开始了，我的也要吧。”
“我可以妥协，可以当老师，可以做一些事，去换取我的自由。我成功了，我妈她在我大三时说自己要远走高飞了，像我一直以来期望的那样，我那时候特别恨，我以为我可以理解她，可是她凭什么来去自如，就和她大吵了一架，从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她了，再也没有。”
初春的深夜，微风吹动阳台上的纱帘，开着的几朵蓝色绣球花歪着，摇摇欲坠。
桌上残留的意面已冷，陈雀左手用叉子无意识搅动着，粘稠的面发出声响。
“她离开我之后，我好像没有得到自由，我发现她原来无处不在，我被她驯服的像一只骆驼，哪里也不敢去，逃不出那片沙漠。”
林岁岁也灌了几口红酒，脸红了一半，她靠在陈雀的肩上，抹去她的眼泪，低声问她，“所以你才要辞职，快去做自己想做的吧，陈雀，好吗？”
“我知道，我知道。岁岁，我知道的，只是害怕，我脑子里下意识会觉得她想让我成为的人是对的，我不知道该不该逃。”
逃。
陈雀脑海里浮现那段视频，镜头里的她望着山，问季知遇，“什么样的夜晚？”
他怎么回答的来着？
好像是说，心血来潮的夜晚，大雪纷飞的夜晚，或者是月光照在我房间的时候。
季知遇，我真的想起来了。她回想起了那个出逃的时刻，勇敢的时刻。
陈雀突然起身，林岁岁一下子摔在椅子上，迷惑的问：“怎么了，麻雀，吓死我了。”
“没事，没事，我明天就辞职，反正还有不到一百天就高考了，他们高考结束我就解脱！”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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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雀在办公室独自收拾东西，她辞职的事只有几位老师知道，然而此时，他们和那群学生们，都在艺体馆参加毕业典礼。
高考落幕，他们也要与相处三年的学校、同学、老师告别了。
陈雀不打算破坏这温情的时刻，想要悄无声息的离开。
手机里有几条消息，是她的学生，询问她在哪。
陈雀走在校园里，没有回复那些消息，她太害怕那些学生会围着她哭。
她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下到一半的台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陈雀！”
陈雀回身，看到台阶高处站着季知遇，他粗喘着气，平复几秒，走下台阶。
季知遇很高，又是背光，陈雀稍微眯眼，才能看清他穿着一件黑色衬衫，丝绸质地，下身是西装裤、皮鞋，
他左手还抓着一件外套，走到离她还有三四步时停下。
季知遇的声音，很像是夏夜在口中咬碎的冰块，总会令人心脏一颤，此时他的语气高扬，有些不羁。
“陈雀，这次要不要去更远的山？”
“更远的山？”陈雀抱着纸箱，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
“我带你去雪山，去不去？”
旁边草坪的洒水器“呲”地一声开始洒水，水像喷泉一般，在空中旋转，陈雀抬头看时，隐约看到一道彩虹，她有些呆住。
季知遇将外套披在她的头上，拿过她的纸箱，往旁边走了几步。
陈雀看向他潮湿的发，看他护住自己的纸箱的样子，突然笑了。
她觉得自己刚刚真的看到彩虹了。
季知遇将纸箱放在脚边，拿出纸巾递给她，看她擦了擦沾上水珠的眼睫，再一次问她，“陈雀，要不要去？”
陈雀注视着他，发觉他似乎有些紧张与期待。
她回答说，“去。”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