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 ...
-
一.
圣诞节的晚上，陈雀坐在一家火锅店的二楼，越过对面张牙舞爪的男朋友的母亲，看向窗户外高耸的圣诞树，闪烁的霓虹灯直晃她的眼。
陈雀倚着笔直的木椅，久了觉得后背在发麻，她手撑在扶手上，肉眼可见的疲惫。眼下的青黑，是她昨夜批高三模拟卷的试卷留下的。
可现在听着那些结婚的话题，却比批作业要累得多。
她原本不用面对这种场合的，怪就怪她上个月不小心答应了男朋友李其然结婚的想法。
身旁的李其然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有些不满，用手肘撞了撞她。
陈雀躲开他的触碰，缓慢眨了眨眼，对他勉强一笑。
“阿姨，抱歉，我先去一趟卫生间，你们先聊。”
陈雀起身时，木椅向后摩擦，发出沉重的响声，她顺着走廊影影卓卓的竹影，走进尽头的卫生间。
冰凉的水流淌过陈雀的手心，她伸手把额前的碎发挽在耳后，头发瞬间变湿，贴在耳朵薄而红的皮肤上。
“该如何收场啊？”陈雀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小声喃喃。
其实她和李其然在一起一年多，不出意外的话，她也愿意与他结婚生子，过上她母亲杨婉婷女士最想要她过上的人生。
可却偏偏这都不能如意。
陈雀上周独自去商场买东西时，撞见了李其然和一个陌生女人搂搂抱抱。
说实话，那一刻陈雀心里谈不上多么难过，她谈过的几场恋爱，都是无疾而终，她原本对爱情就没有什么期许。
选择李其然，是因为他也并没有多么喜欢自己，所以他不在意也不过问。
不过问她手腕上的疤痕，不过问她的父母，也不在意她的乏味无趣，不在意她的沉默寡言。
他也不过是想要找个伴侣，去应付他难缠的父母。
可是，正因为陈雀无所谓，所以她不想提及那些恶心的部分，她不愿争吵结束，她正在思索一个可以安安静静结束这段关系的方法。
离开包间太久了，烘干机响第二次时，陈雀才晃过神，回到嘈杂的走廊上。
离包间门只两步远的地方，陈雀听见李其然母亲说：“她不是没有父母吗？这样也不需要彩礼吧，看起来那样挺好欺负的，你要是和她结婚得管好钱，别都被她管了。”
“妈，我知道，但陈雀不是没有父母，好像是离婚后都不要她了……”
“哦，那不会有天她父母又跑回来吧，这种事有很多例子的，你可得小心一些，算了这以后再说。但人家学历比你高，还是高中老师，这多给面，父母那事可以多注意注意就行。”
走廊上装饰用的竹子，被空调吹的微微摇动，影子映在陈雀面无表情的脸上。
连不在意自己过往的那一点优点都没了，陈雀觉得今晚她做不到安静平和了。
陈雀不是烂泥，不是兔子，这么多年独自生活着，平静面对那些破败的生活，这样不堪的时刻，她见过太多了。
她只是喜欢平静，喜欢互相留有余地。
陈雀深吸一口气，拉开包间的门，对着回头的李其然轻轻一笑。
当着他的面，打开手机，微信找到上次他姐姐来青城生孩子建的群，里面有不少他的亲戚，那时李其然建群，不小心把她也拉进去了，陈雀没说什么，他们没踢她也就没退。
陈雀把上次他和陌生女人搂搂抱抱时，自己偷拍的几张照片，发在那个群里了。
而后关上手机，坐在位子上，吃了几口凉了的毛肚。
她听见二人的手机接连响起微信的提示音，知道群里有人说话了。
李其然母亲把手机摔在桌上，瞪了李其然一眼，而后看向陈雀，“陈雀，你这小姑娘这是什么意思？还偷拍，怎么着，觉得我儿子劈腿了，想让他社死？我和你说，那姑娘是我让他去相亲的，总得让他选择选择吧。”
刺耳的言语，陈雀觉得自己反胃了，她没见过这样的人，甚至抿唇在想，如果是她那个火爆脾气的朋友夏年在场，会说些什么呢？
她觉得夏年会直接把火锅的汤扣在李其然母亲的头上。
她学不会，也不会骂人。
“阿姨，凭什么我就要被你儿子选择呢，相亲比劈腿还要过分，他背着我去选择，见了之后觉得我是更好的选择，从而选择了我，凭什么啊？”
“还有，我如果想让他社死的话，我会把这些照片直接发给他公司的，他这个学历，得到这份工作不容易，您应该不想我这样做吧。”
“你……”李其然母亲被戳到痛处，一时找不出话去辱骂。
身旁的李其然从未见过这样的陈雀，他看见那几张照片时就开始发愣，这时场面一时冷寂，他才找到机会揪住陈雀的袖子，“陈雀，你听我解释好不好，我和那个女的，就见了几次，什么都没干，你原谅我好不好？”
陈雀蹙眉，推开他，站起身，语气平淡如水，“李其然，你和她做什么重要吗？我不关心啊。”
“我吃好了，先走了，别再见了。”
/
走出热气腾腾的火锅店，陈雀才发觉外面下雪了，地上薄薄的雪，被路人踩成泥一样的黑色。
陈雀冷冷的看着夜幕上飘落的雪，走在喧闹的商业区。
过往的都是在过圣诞节的人，只有她逆着人流，离开这片最吵闹的区域。
走了几步，陈雀落了两滴泪，在里面时那样平静，是因为这场恋情她本就没有多爱，可现在她却为自己感到悲哀了。
好像是个可怜人。
但这么多年，她真的已经习惯了。
下过雪的人行道，有些滑，陈雀看向不远处的红绿灯，一时没注意脚下，不幸摔倒在地。
这条路没什么人，陈雀没着急起来，坐在雪地里笑了。
眼眶又开始发热，她甚至想躺在地上，什么都不想做了。
她什么都不想做了，好累。
远处有辆车驶过，刺眼的车灯，令陈雀清醒过来，撑在身后的手指发抖着。
陈雀起身时，车却停在她面前，不走了。
车上下来一个人。
穿着黑色大衣，越过闪烁的车灯，来到她面前，皮鞋上飘落几粒雪，却还是干净矜贵。
声音有些焦急疑惑：“陈老师？”
陈雀挣扎起身，看向伸过来的这双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她没伸手，直起身后，看了对方一眼，才感觉到无措。
陈雀可以接受自己在他人面前狼狈，却不能接受在同事面前狼狈。
工作与生活，她一向喜欢分清。
所以此刻她见到季知遇时，内心多了几分尴尬。
季知遇是青城一中校长的侄子，而陈雀在那里工作，所以很尴尬。
虽然季知遇不算是学校的老师，他是美国留学回来的纪录片导演，刚回国时校长拜托他在学校拍高三纪录片，陈雀在那时和他有过交际。
而且纪录片拍过后，他就在学校的摄影社团挂了个指导老师的名，时不时教一教那些艺考的高三生。
所以学校的老师都叫他一声季老师。
“季老师。”陈雀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弯唇一笑，恢复自己在学校的那副样子。
“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不小心摔倒了而已。”
“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走回去就行。”她想要一个人走一走，不然在火锅店门口就打车了。
“这个点，走回家吗？”季知遇知道她家在学校附近。
陈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是有些奇怪，总不能说自己刚刚分手了吧。
季知遇见她不说话，又提议道：“陈老师，还是我送你回去吧，我正好回学校取东西，顺路。”
说到此，陈雀就再无拒绝的话了，点头上了车。
“抱歉啊，我衣服把你车弄脏了。”
“没事，车正好明天去洗。”
季知遇把车里的温度提高几度，从后座拿出毛毯，示意陈雀接过去。
陈雀没有忸怩，她真的好冷好累，接过毛毯便靠着窗户发呆。
季知遇什么也没问，一路无话。
到了青城一中门口，恰好是高三下晚自习的时间，校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将陈雀吵醒了。
“醒了？”季知遇手里拿着一杯热奶茶，塞在迷糊的陈雀手里。
温热的触感令陈雀双手下意识握紧，热感有些发烫。
“谢谢。”
“没事，好多了？”季知遇看向她的侧脸，白皙的，夹杂着被热气熏出的一点红。
陈雀惶恐，“好多了，那……季老师，我先走了。”
“好。”
待陈雀下车，走远时，季知遇才下车，踩在雪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远去，化成比雪还要渺小的一个点。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