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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六年 ...

  •   瓦屋也不是纯粹的那种瓦屋,类似楼房,但只有一层,屋内的设施都比较齐全,冰箱空调什么的都有,喻繁捂着胃回去的时候,雨渐渐变小了,细密的雨丝打在喻繁头上,头顶就轻轻地像蒙了一层雾一样,于是身上就更冷了,带起来的最直接的连锁反应就是胃比刚才更疼了。

      喻繁回到屋里的时候,房内一片安静,喻凯明倒在地上留下的痕迹还未干,说明人还没有走很远,既然外面还在下雨,身上又身无分文,这种情况按喻凯明的思维他应该呆在这,除非......

      喻繁冲到沙发旁,猛地扯开刚刚放置在一旁的包,打开缝在里面的夹层,几百块钱不翼而飞,里面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布料,喻繁砰地一声把包摔在了地上,激起一片尘灰,他跑进雨里,雨势有渐渐增大的趋势。

      喻繁冲出屋子,左右看了看,眼尾因为愤怒被雨洇得通红,他看到拐角匆匆而过的身影,喻繁拔腿往旁边冲过去,偏路上有横生的树根,他没注意到,脚绊上去,摔得满脸都是泥浆,喻繁毫无在意,撑着地面爬了起来,脚踩在地面上往上跳,扑倒了踉跄着往前跑的人,他抓住喻凯明的衣领,狠狠地朝他脸上捶了一拳,“喻凯明,你不想活了是吗?!”

      喻凯明翻身而起,脸因为醉酒愈发得红,他指着喻繁,破口大骂,“白眼狼!你爹都快被讨债的打死了,你呢?你跟你男朋友亲嘴快活呢,我就搞不明白......”

      喻繁在喻凯明提到陈景深的那一刻就出拳打了过去,攥紧的拳头砸在脸上,因为用力爆出的手骨在脸上砸出痕迹,喻凯明被砸得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他捂着胸咳嗽两声,破旧的布鞋被泥水混湿,像是一头垂危的死狗,在死之前也不肯放开嘴里死死咬住的骨头。

      喻繁直接撕开了喻凯明身上的衬衣,找到藏在衬衣里面的钱,可喻凯明到死也不想让喻繁拿到钱,他如一头被踩了尾巴的野兽一样,奋起最后的力量翻倒了喻繁,喻繁一时不察,头直接撞到了地上,他趁机把钱塞进自己兜里,天上不断飘起湿冷的雨丝,喻繁感觉自己牙齿都在打颤,他又和喻凯明打成一团,一点不像父子,倒像是好不容易遇见的仇人,周围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不知道是谁身上流下的血迹,混着泥水缓缓漫向大街,周围有不断经过的路人,眼看着两人越打越凶,再不制止的话可能真的会出人命,人群中开始有阻挠的声音。

      “别打了,别打了,再打下去出人命了!”

      “是啊,小伙子,你不至于为了打架去蹲个牢吧!”

      “别打了!我报警了!”

      “......”

      喻繁感觉耳朵像是充血了一样,他腿下压着狼狈不堪的喻凯明,那张罪恶的嘴脸让他恶心了一辈子,儿时的黑暗记忆像海一样涌来,他咬着牙,手攥成拳头在半空中悬着,脑海里一直在循环播放着喻凯明在他童年、少年时期无情的打骂,斥责,眼周红成一圈,喻繁不断陷入噩梦般的漩涡,耳边是喻凯明不分青红皂白的辱骂,他想,如果这一拳下去,自己和喻凯明就都解放了。

      “矮的站前面。”“喻同学,请收下我的情书。”“喻繁,我喜欢你。”

      “喻繁,我们私奔吧。”

      “喻繁,高三最后一年,你好好学,我们考一样的地方。”

      “你好好学,我们考一样的地方......”

      “你好好学,然后......”

      “你好好学,然后我们结婚......”

      “然后,我们结婚。”

      拳头砸向地面,偏离喻凯明的头有三分,喻繁无力地滚落到地上,他闭上眼,豆大的雨滴砸向地面,砸在他脸上,砸在他眼皮上,然后混着眼角滚落的泪砸向地面,喻繁又猛地用手捶了下地面,鲜血顺着地势流向旁边的下水道。

      “警察来了!”人群中有人暴喝一声。

      喻繁和喻凯明被带走了,在派出所进行了一顿说服教育后,警察把人放了出来,好心地领着喻繁去旁边的医务室包扎了一下手,“小伙子,一会儿记得去接警台那边签个字。”

      喻繁点了点头,他嘴角青了一块,一张嘴说话就疼。

      喻繁离开了派出所,到瓦屋时,屋前站了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纹着布满全身的刺青,咬着一根烟,老远就死盯着喻繁,喻繁沉下脸,手插在兜里走向几个男人,直言道:“喻凯明不在。”

      为首的人把烟碾灭在脚底下,吐了一口烟雾,烟雾熏在喻繁脸上,喻繁偏过头躲开,“我们知道喻凯明不在,刚才还是我们给你们报的警,就是让你捎句话,如果喻凯明再不还钱。”男人似是笑了一下,挑衅般地看了喻繁一眼,“我们老大也说了,年轻人器官各个方面都挺好的。”说完男人拍了拍喻繁的脸,打了一手势,领着众人离开。

      喻繁把在兜里的拳头攥紧,他能感觉到伤口再次崩裂,鲜血顺着指缝之间流下,黏腻湿滑的血被他攥成血珠,有时候,喻繁也想过,干脆自己和喻凯明一起死了算了,这样谁也不用再受折磨,不用再这样每天暗无天日般地磨日子,就在想法成型的一瞬间,他瞥向屋内被自己砸在地上的包,包的口开着,行李散落一地,在繁琐的物品中,喻繁一眼就看到了。

      一张照片上,白色的模糊身影。

      是陈景深。

      喻繁慢慢走进屋内,弯腰捡起地上的照片,自己手上不断流出的血打在陈景深模糊的那张脸上,渐渐地晕染了那张洁白的身影,喻繁跪在地上,一声不吭地把照片放在自己身上擦了擦,直到照片上的红色血迹变成浅色的一片,喻繁突然感觉有些力不从心,他蜷缩在这间沉闷无声的瓦屋里,怀里紧紧抱着那张照片,眼睛慢慢闭上,竟不知何时,他变得和陈景深一样爱哭。

      醒过来的时候,喻繁是被疼醒的,胃让他搞坏了一样,吐也吐不出来什么东西,吃也吃不进去什么,喻凯明一夜未归,喻繁坐在地上良久,破碎的手机界面上,显示着从宁城到南城的车票,217块钱,喻繁把手机按灭,在旁边的布袋里找到一件白色衣服,他用力地撕扯开衣服,干涸的血痂被崩开,新鲜的血液从指缝流向掌心,喻繁沉默地把白色布条一下下地缠在自己手上,颇有像拳击选手上场之前做的准备,他一只手扯住布条,另一只手咬住布料的另一端,像没有痛感一样,使劲把布条缠紧。

      他随便把手机塞到兜里,照片重新放入包内,站起身往外走。

      宁城不大,而喻凯明喜欢去的地方又只有那几处,喻繁绕着这座陌生湿冷的城市转圈,只是没想到一个转弯,喻繁发现喻凯明正从一座不高的院墙跳下来,正偷偷摸摸地往回走,喻繁躲在墙后,用手机拍下喻凯明犯罪的证明。

      可这些还不够,仅仅偷窃这一条罪名,不够喻繁安安稳稳过下去,他要上学要考上大学,而目前最紧急的事情是,他不想让喻凯明时不时冒出来干扰他,他想把他送进去。

      喻繁返回瓦屋,把手里的照片备份好,他拿起放在门后的扫把把屋里的尘灰扫了出去,然后用一条已经不用的毛巾把屋里的家具擦了擦,烧了一点水,喻繁用热水给自己泡了一包泡面,在桌前吸溜着面条,喻繁又打开了买票的那个场面,死死盯着那217块钱,然后按灭手机,把泡面吃完。

      喻凯明偶尔会回来,但大多数都是在喝醉的情况下,喻繁知道他最近在赌/博,但具体地方喻繁还没找到,如果今天喻凯明输了钱,他会喝的烂醉,嘴里嚷嚷着回南城,回去找陈景深,一开始喻繁只要在喻凯明嘴里听到陈景深的名字,拳头会毫无疑问地抡到他脸上,两人又打了几次,喻凯明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喻繁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喻繁这几个月一直跟着喻凯明在不同的地方转圈,喻凯明的警惕心也很强,喻繁不敢跟太近,有时候胃病突然发作的话,他根本走不动路,更不用说跟上喻凯明了,就这样断断续续地跟了喻凯明三个月,喻繁终于蹲到了喻凯明赌/博的地方。

      喻繁跟了喻凯明一小段路,发现他进了一座很偏僻的房子,房子外面很破败,看上去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喻繁猫在门前听了一会儿,里面正在赌/博,他转到房子后面,看喻凯明像大哥一样地指挥着别人下注,他脸上还留着自己打下的青晕,鼻子里还塞了一团纸,眼窝凹陷,但这里的人又很尊他的样子。

      喻凯明私自开了这家赌场。

      喻繁在后窗那把屋内的场景一一录下来,包括喻凯明自己拿钱赌博赢钱输钱的恶臭嘴脸,他把手机立在窗缝前,自己蹲在墙角下,听着里面喻凯明呼声时大时小的赌博声,闭了闭眼睛,喻繁把手机收回,从后院翻墙返回了瓦屋,看着手里的视频,喻繁突然有一种大获全胜的错觉。

      既然这份证据已经存在手里了,喻繁打开手机翻了翻,看着217三个数字,他把自己衣服往包里塞了几件,然后坐在凳子上,看着那张车票,喻繁对自己说:就在后门栏杆看一眼,看完就马上回来,陈景深不会发现。

      在心里说完这句话,喻繁背起书包在路口拦了辆出租车,“师傅,去车站。”

      喻繁看到车站的影子时,突觉心里有一丝丝的开心,这个情绪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脑海中了,像是他缺乏了这个情绪器官一样,他刚迈步走进车站,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喻繁看了眼,手指划了接通,“喂?”

      对面传来说话声,“喂?这里是宁城医院,你爸爸伤的有些严重,你......”

      话头被截然打断,另一头换了个人,说话声音粗糙又带着愤怒,“你爸说你对象很有钱,哪呢!父债子偿,赶紧找你对象借钱还债!!”

      电话被挂断,喻繁背着书包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面前的高铁来又去,身边的人熙攘来往,喻繁感觉自己身上又冷得厉害,他手里攥着的那张车票被越攥越紧,直到变成一团废纸,喻繁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这个时候有工作人员来到喻繁身边,细心问道:“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喻繁好长时间才摇了摇头,他转身把车票扔进垃圾桶,攥着手机重新上了出租车,“去宁城派出所。”

      到了派出所,喻繁还没有下车的时候,天上又开始飘起小雨,他打开车门,毫无顾忌地大步朝屋内迈进,脸上刮了几道水痕,喻繁没管,冷着一张脸,把手机里的照片展示给接警台边的警察看,“我报警,喻凯明犯法。”

      这时,旁边出来一个女孩,身穿一件红色长裙,胳膊上挂着一个名牌包包,头发披散着,经过接警台的时候不小心瞄了喻繁一眼,被对方无意撇过来的眼神吓了回去。

      她拍拍胸脯,心想,现在年轻人真是挺有个性的,长这么好看,怎么凶巴巴的呢?

      站在派出所门口,她接了个电话,对面传来叽里呱啦地一顿输出:汪姐,那模特走了一周了,你到底找没找到新的人啊,再找不到,咱工作室都快倒闭了!

      女孩挖挖耳朵,敷衍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在找了在找了,放心,工作室闭不了。”

      “好!你尽快啊!”

      “知道了知道了!”

      等女孩挂断电话,喻繁也出来了,他还需要配合警察的调查。

      女孩看着身边出来的喻繁,男孩身形高挑,脊背挺直,腿也挺长,再看回那张脸,发丝微长,半湿半干的搭在额前,有种乖张的长相,女孩捏着下巴偷偷打量着男孩。

      喻繁有些心烦地蹲在派出所门口抽了一根烟,只有这样,身体里的那些暴力因子才会缓缓平息下来,他皱着眉头一口一口地吐着烟雾,一看就不是好惹的类型,抽完烟,喻繁正准备冲进雨幕,突然被身后的人拉住了。

      喻繁不耐烦地回头,他不想说话,回头看女孩,眼神似乎再问:什么事?

      女孩弯起一抹红唇,笑着对喻繁伸出右手,“你好,我叫汪月,望月工作室的负责人,你有兴趣来我们这工作吗?”

      喻繁摩挲了两下兜里湿哒哒的钱,看向面前的人,他伸手浅握了下手,然后借着这个动作,他往右挪了两下挡住刮向汪月的那飘雨,“喻繁,我想问一下,......工作是干什么的?”

      汪月兴奋地介绍起这份工作,“就是去我们工作室当摄影模特,然后工资一开始是五千左右,但这个东西可以根据你和客户之间的沟通,还有就是这个月的工作量,工资大体不会变,但肯定会有一些波动的。”

      说完汪月把自己工作室的名片塞给喻繁一张,“这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如果可以的话,记得给我打电话。”

      喻繁把名片塞进兜里,然后看向汪月,“我干。”

      汪月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好,那你有空就到店里去吧,然后工资一月一结,对了弟弟,你多大了?”

      喻繁抿了抿嘴唇,“十七。”

      “还没成年啊?不上学了?”

      “上,休一年再上。”

      没钱根本考虑不了这件最根本的事。

      汪月心疼地看了喻繁一眼,“好吧,那我们今天先加一个联系方式,晚会儿把工作室的地址发给你。”

      喻繁掏出碎屏的手机艰难地加上了汪月的联系方式,手机很旧了,跟喻凯明打的那一架把手机直接打碎了,但还好目前他用不上手机,“谢谢,有空我去找你。”

      “乖啊,一定要记得啊!”

      喻繁冷着一张脸点了点头,跟着警察上了车。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来晚了,感谢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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