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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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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江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陈岁背上楼。老小区哪有电梯,一点一点背上五楼,江安气都喘不匀。
家里有三个房间,主卧是以前父母没离婚前的房间,自己住在次卧,还有个小书房里面有张简易的床。
江安把他带到书房,尽量控着力扶着陈岁让他平躺下。
陈岁意识不清,眼睛疲惫地闭上,鼻息滚烫粗重,身上各处的疼痛和发冷的身体让他无法安然入睡。
江安长呼一口气,有点后悔自己把人带到家里。只是个陌生人罢了,就这样不清不楚把人来回家,还要照顾他,自己图什么,怎么同情心一下子泛滥了呢,不是早就下定决心别管别人的事了嘛。
自己的日子一团糟,哪有资格同情别人。
江安心里暗自嘲讽自己,手上还是帮陈岁脱了鞋子,替他盖好被子。
小时候江安发烧,妈妈都是喂了自己退烧药,压上厚重的棉被,然后睡一觉就好了。
江安凭着模糊的记忆笨拙地模仿着母亲的做法。
倒了一杯水掰了一颗退烧药,江安再次走进书房,蹲在床头摇着陈岁的手臂,“同学,同学,醒醒。你发烧了,把药吃了。”
陈岁模糊中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随即注意到还蹲在一旁的江安。
他被惊醒,慌张中撑着床铺企图坐起身来。记忆怎么也串不到一起,不是被那帮人带到巷子打,然后自己发烧浑身没劲没打过他们,再然后好像看见了上次给自己撑伞的人,然后……
“没事,这是我家。你发高烧晕过去了,我也不知道你的情况没有贸然送你去医院。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江安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意识不清的病人,有些尴尬地挠头。
“谢谢。抱歉,打扰你了,我现在就回去。”陈岁清醒了大半。听了他的解释,面色上波澜不惊,心里骂自己不知道多少句,十分慌张。
他孑然一身,连死都不怕,就是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帮助也不想把不相干的人卷进一摊子烂事中。
“没事没事,你别动。我家里就我一个人,你今晚就先在这休息吧。”江安按住他,“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别折腾了。”说着,回头把书桌上的药递给他,“退烧药,赶紧吃了吧。”
陈岁没接,只是目光死死盯着江安,情绪晦涩不明,想开口又不知道说什么。他该拒绝的,然后拿上自己的书包滚回自己的小屋自生自灭,而不是躺在陌生人的家里,接受不明所以的好意。
陈岁的世界里就没有接受别人的好意这种意识。他看到的世界是自私黑暗肮脏不堪的,他处在社会底层艰难地活着,早忘了温暖是什么。
“你盯着我做什么?虽然我不是什么大好人,但总不至于下药害你。”江安被他突如其来的毫不掩饰的打量看的发毛,一时忘了掩饰,平常的那点说话的傲气便泄出来。
陈岁摇了摇头,没说话,沉默地接过了水和药。
“你不用多想,虽然两次遇到你,你的形象都不怎么好,又是衣服满是血又是被人打的。但我不关心你是干嘛的也不会问,今晚就好好休息吧。”江安坦白,想让面前浑身倒刺的青年放下浓重的戒备。
“我不是……”陈岁诧异于他的坦诚,刚想说自己不是坏人,就想起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况且有解释的必要嘛,不过是萍水相逢匆匆一面罢了。最后还是换了措辞,垂下眼睑“我不会伤害你。”
江安被他憋了半天的一句“我不会伤害你”彻底整笑了。他没忍住,脸上笑意明显。“大哥,你又不是啥洪水猛兽,现在还发着烧。我也不是三岁小孩或是柔弱小姑娘,你伤害我?咱歇歇吧。”
陈岁被他直接的话语逗笑,一直紧绷的弦稍稍放松。自己总把事情想的严重,没办法,陈岁一直觉得自己时常沾血打架面目一定可憎极了,别人肯定不想和自己这种人沾上任何关系。
事实上,陈岁想的没错。他的形象在别人面前的确不好,只不过江安是例外罢了。
这是后话。
彼时,陈岁哑声不作答,一时房间陷入沉默。
好半天,江安开口,“那你休息吧,什么事我们明早再说。”
他拿过陈岁手中的玻璃杯,意欲离开。
“那个……”陈岁欲言又止,嘴唇隐隐颤抖,是疼的。
“怎么了?”江安问。
陈岁清楚自己这次发高烧的原因,无非是背上的伤口没处理好感染引起的,加上那帮人踹了那么多脚。他现在身上是淤青,破皮一大块,从骨头深处渗出细密的疼痛。他既然问出口,可见是疼到了难以忍受撑不下去的程度。
“你家里有涂抹伤口的药么?”陈岁嗓子哑着,语调平着问。一点都不像耐心问人的语气,祈求的语气怎样他学不会的。
江安不在意他的语气怎样,“是身上有伤吗?”差点忘了今天那些人是怎样打他的,肯定身上到处是伤。“我看看吧,看看伤怎么样才能知道家里的药能不能用?”
陈岁是打死都不愿意向别人显露自己的伤的。那是他的伤疤,更是他隐藏着倔强不肯承认的一点秘密。
“就是一点破皮的伤口。”陈岁简单叙述企图蒙混,“没有没事,明天再说吧。”
不知道哪点触碰到了江安,记忆里自己一次被失业喝醉酒的爸爸家暴打的全身上下没有一块皮好的,但怎么也不愿意和妈妈说。就因为怕她和父亲又吵架摔东西闹离婚,宁愿一个人疼的在被子里哭。
但他的懂事隐忍没有换来家庭的和睦美满。
大概是忍受过疼痛才知道那滋味吧,江安其实一直是个共情能力强的人,尽管他家庭破碎后就劝自己心硬一点,别老替别人考虑,但到底做不到。
“让我看看。”江安沉着脸,语气不容置否。
说着,弯腰抓住陈岁的黑色T恤就要往上掀。
“我说了不用。”陈岁推搡江安,语气含着点愠怒。
“让我看看。”江安脾气倔的时候谁都劝不了。说着,强硬地把陈岁的上衣卷到肩胛处。
后背惨不忍睹,之前的伤口很深,没处理好已经化脓渗着血水。部分伤口已经结痂,但更多的是大片大片乌紫色的淤青,也不知道被打着有不有伤到脾肺内脏。
陈岁发着烧,力气比不上他,反应也慢了半拍。等意识到自己被人强迫看了背后的伤,羞耻感自尊心烧的他想骂面前的这个没有分寸感的小子。
他赶紧放下自己的T恤,扯的力道很重。
“你……我说了不用了。”到底好心救了自己,陈岁忍着没骂人。
很久之后,他才会知道,面对江安,他永远骂不出的。
“对不起。”江安自觉退回两步。尽管预想到陈岁伤的很重,但没想到他的伤口如此可怖。
“没事。”陈岁低着头收敛情绪,没注意江安此刻的神情。
“很疼吧?”江安声音很小,像蚊子哼声一般,沉默良久问道。
陈岁猛然抬头,瞳孔骤缩,像要确定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一样。但面前的少年只是紧攥着衣角,身体微微发抖。
江安也不知道这话是在问谁,是问陈岁吧,也可能是问很多年前天真的以为只要忍着疼痛父母就不会吵架的那个江安。
咱们都不要忍受疼痛了,都对自己好一点吧。江安想着,但没办法对面前尚不熟悉的陈岁说出口。
“家里应该没有药,我下楼买,很快的。”说着,跑出了书房。
陈岁的“不用”哽在喉头。
他怎么也无法对那个问自己“很疼吧”的男生再说出一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