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三十六 花魁（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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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门脸陈旧的当铺处在最为繁华的长街上，却冷冷清清的少有主顾上门，与周围店铺相比，很不协调。
柳絮进门的时候，光线昏暗的屋子里仍旧只有长生与那年轻的朝奉两个人。
长生一脸漫不经心地靠在柜台边上，眼帘半垂着，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直到见了柳絮进来，才抬了抬眼，冷淡的语气里掩不去些微担忧：“怎么才来？”
柳絮略微怔了一下，不知为何竟突然想起十五年前她眼看着长生背影远去的情景，心头一紧，未加思索便脱口而出：“那你怎么不回去找我？”
这回轮到长生怔住，可很快又眯着眼嘲笑起来：“这么大的人，难道还能走丢了。”可说完了，却见柳絮似乎有心事的样子，始终未曾展眉，便又静静敛了调笑神色，低低叹道：“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在哪，我贸然回去找你，万一错过了怎么办？不如在这等着更稳妥。”
知道他此番并非虚言，又见他难得的温言解释，柳絮早没了脾气，只是想着方才的事情，心里仍觉得闷闷得，像让块巨石堵着般。
她心情时常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让人一看便知，长生此时见她神色仍是郁郁，像是心里仍存着事、在和自己过不去的样子，不由皱了皱眉，心里隐约有些不知原委的怪异念头升腾起来。
可还未说出话来，就听柜台上突然一声闷响。
那朝奉青着脸，手里一方半个巴掌大的印章重重戳上了账册。
让人从中横插一脚，长生难免有些不很痛快，却仍忍下，只低低嗤笑出声，挑衅似的扬了扬眉，声调懒洋洋的含着讥诮：“怎么？这会儿不装死了，玩诈尸呢？”
柳絮这才知晓，方才自己未止那段时间，这朝奉怕是始终装着埋头理帐，一个字也不曾说过。
而此时这番举动，乖僻中又带着几分孩子气，倒也有趣。
但柳絮心里有事未想通透，不免忽略了长生嘲弄神情下略显古怪的眼神。
那朝奉默默将印章收到一边，回身开了柜子，仍冷着脸不说话，反而从柜中抽了另一本更厚些的账册出来核对。
见状，长生挂在脸上的讥笑忽然沉下去，像是兴致耗光了的模样，眼角一挑，也不再绕着圈子说废话，只漠然道：“你以为我来求你？十五年前的事，我还用不着你那点蝼蚁之力。”
掸了掸衣衫上的浮尘，忽又想起什么，抬手往柜上一掷，木石相撞之声在窄室内回荡几圈，竟有些沉闷。
长生转身，面上浮起恣意冷笑：“我没空哄孩子玩。韦娘是谁，你再清楚不过，你既端着架子，也好，不如让她魂飞魄散，倒也省得许多麻烦。”
柳絮听了这话微微一怔，瞅着长生这副神情，知道他是真恼了。虽相知不久，但她也晓得那所谓魂飞魄散之事，他是当真做过不知多少次的，并非随意拿来唬人。如此想想，不由心头焦躁起来，回头看看那朝奉，只是沉默地摆弄着方才掷在柜台上的镯子，头也不抬。
柳絮蹙着眉头，想要劝上两句，可奈何腕子被紧紧攥着，人也只得跟着往出走。
就在旧木门要被推开的时候，突然听到后面恨恨喊道：“我没这个娘！她从来也没把我当做儿子看待过一天！”
长生步子不停，只冷冷嗤笑一声。
门扉开启，斜阳橙红色的光芒一涌而入。
然而柳絮侧眼望去，只觉得身畔那人脸色依旧冷如深雪，竟丝毫染不上丁点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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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里第一次回了客栈房间，也不知是否因为记得前夜那句惊世骇俗的“逛窑子”，客栈小二盯着两人的眼神总显得有些怪异。
柳絮经了这一天，只觉累极，心里又有事情搅得难受，便更不耐再听那些风言风语，仅吩咐小二将热水送进房里来，自己略略冲洗一番，就懒懒窝在床上不想动弹。
太阳刚落时，倒是有人来问过两次晚饭的事情，她也懒得应答，只将被子蒙了头，依旧昏昏沉沉躺着，脑子里一下涌上来许多事，一下又像被掏空了，想要睡又睡不着，想要思索个清楚却也不能。这般折腾了不知多久，不仅未曾歇息恢复些，反倒更觉得疲惫了许多。
正在这时候，却突然听见些响动，有些沉闷，随后的，又像是笃笃的叩门声。
柳絮只当是小二又来问晚饭之事，也不做声，仍呆呆躺着。可过了一会，那声音虽弱了些，却未止住，依旧时不时响起来，仿佛近的很，不像是从门口传来的，竟有些像在耳边。
她略微诧异，歪了歪身子仔细听去。可那声音又偏偏消失了。
等了许久，并未听见那声音再响起来，柳絮也无心再去探究，默然翻了个身对着墙壁，又重新将被子往上扯了扯。
可就是这么一个动作，却不妨将手腕上的镯子撞到了床榻紧贴着的墙上，咚的一声脆响。
柳絮怔了怔，不自觉地坐起身，目光从镯子慢慢移到墙上，又慢慢移回来。
下一瞬，连散开的头发也忘了绾，更顾不得披上外衣，她只穿着中衣、胡乱趿了鞋便推开门往隔壁跑过去。
隔壁的门并未锁上，柳絮一撞之下，反而用力过猛，差点摔进去。
刚刚站稳，她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向墙边探寻过去。
与她的房间陈设相同，那墙下两三尺远的地方本是一桌两椅。而现在，桌子已经给撞得离了原来的位置，其中一张椅子更是翻倒在地。
原本坐在椅上的人，早已伏在地上，像是已然昏迷不醒，一只手却仍紧紧扣在墙角，仿佛挣扎着要去抓住什么。
柳絮脚步顿住，还来不及思考，就被一片水汽朦胧了视线。
她忙用袖子蹭了蹭眼睛，咬住嘴唇迫使自己把压在喉咙口的哽咽声咽回去，一面跑到长生身边跪下来，扳过他的身子。
“你怎么……”
本是下意识地想问声感觉怎么样，可话刚说一半，已抖得不成调子，柳絮赶紧闭了嘴。
可耳边却听得极轻的一声嗤笑。
柳絮尚未反应过来，心头已是一阵狂跳，抹去眼泪，低头正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她仍觉得全身脱力，可胸口毕竟微微松快了些，终于能勉强挤出笑来，声音却仍抖着：“是发病了么？可还有药？”
未曾想，长生只淡淡一笑：“先不必……也许能挺过去……”
虽是这样说，可柳絮知道他每次病发都是极难熬的，又懊悔自己不曾早点过来查看，一时心里又是自责又是不忍，不免又红了眼圈。
硬撑到此时，长生双眸已渐渐失了神，目光开始散乱起来，却仍尽力循着最后记得的方向定定看过去。
柳絮见他这副模样，不禁哽咽出声，却怕惹他担心，立刻又压下去，深深吸了口气，待气息略微平稳，才强笑道：“我知道你难受，但别担心，过去不也撑过来了，何况……回东蒙之后，要是见到卫公子他们，应当也是有法子的……”
她不知这些话长生究竟听不听得到，却仍一遍遍喃喃重复着，比起安稳他人，倒像是要说服自己一般。
在地上跪坐许久，冬日的寒气慢慢沿着地面爬上来。
柳絮一激灵，忽然觉出怀中长生的体温愈发冰冷，不禁咬了咬牙，硬攒了些力气直起身子，把他扶起来。可长生虽消瘦，毕竟身材高大，她却力气单薄得很，想了半天，也只得半拖半抱地，中间歇了两三回，好容易才把人安置到床上去。
喘了几口气，柳絮起身洗了把脸，又在长生衣物行囊里仔细翻查起来。许久，终于在两件衣裳中间找到了只细细包裹起来的小瓷瓶，见了里面熟悉的碧色药丸，这才终于安下心来，赶紧倒了两颗出来，要喂长生服下。
可到了床前，却又迟疑了。
他过去发病之时，都会自己去找这药，而此番却……
莫非他尚有其他打算……
然而，未待柳絮想通，半掩的房门突然被人重重拍开，一张熟悉的脸从门后露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三十六 花魁（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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