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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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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的时候,家里来了很多客人。
最先到的是何晏一家,何闻熟门熟路地跑去找沈阿姨,看来是常客。然后是严笑、方一鸣、齐一心和刘恋,我把他们迎进门,刘清临看着方一鸣,问我:“萋萋,你邀请他了?”
“对啊,他说他也想来。”
方一鸣摆出恭敬的微笑,“晚辈方一鸣,特来恭贺刘总四十六大寿。”
刘清临的表情凝固了一会儿,然后摆出一个宽容的微笑,“既然是夫人邀请的小客人,请进吧,家里准备了糖果。”
因为何晏带着儿子来,所以我让人买了一些小孩子喜欢吃的零食。
刘清临如果是正常结婚成家,孩子的年龄应该和方一鸣差不多,所以他把方一鸣归到孩子那一类,也很合情合理。
方一鸣以为还能和以前一样,把刘清临狠狠呛一通,殊不知,刘清临已经慢慢体会到学坏的快乐了。
“刘总真不好意思,来得匆忙,也没给您准备生日礼物,”方一鸣继续进攻,“其实我主要是来看姐姐的,给她带了一点礼物,您应该不介意吧?”
“当然不。”刘清临答得从容如春风,“有你这么体贴的弟弟,我也为萋萋高兴。”
我把方一鸣推进客厅,笑得乐不可支,“还是去吃糖吧,你赢不了他的。”
刘清临活了这么多年,一旦阴险起来,方一鸣绝对毫无胜算。
最后来敲门的是小王。
因为直播的效果很好,小王签了公司,成为专职的游戏主播,并开始了北漂打拼的生涯,他和我一直保持着联系,知道我也在首都,就询问能否见面。
正好,因为我和刘清临避世隐居了太久,何晏他们无比好奇,几次三番想来看望,最新的理由是要给刘清临过生日。
这个理由当然没打动刘清临,他压根就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但打动了我。
择日不如撞日,我索性把小王一并叫来了。
小王因为开城的事情,很怕刘清临记恨他,所以一见面,就热切地开口道:“萋萋姐好!姐夫好!”
刘清临看了他一眼。
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我打赌,这是他今天听到的最悦耳的称呼。
他颔首,“你好,小王,很久不见,来首都发展了?”
“是啊,姐夫,我刚来,”小王很谦卑,“也算不上什么发展,现在还住在地下室呢。”
第二声姐夫叫出口,我知道刘清临要投桃报李了。
他与小王交谈了一会儿,比如询问他签的是哪家公司,以及他现在的生活情况、直播是否顺利等等,最后,他云淡风轻地开口:“地下室的光线和噪音,并不利于直播,我倒是有一间空置的小房子,可以借给你居住——如果你愿意的话。”
小王连连摆手,在看到刘清临的豪宅以后,他显然不相信那个“小房子”的说法,“谢谢姐夫,但我现在赚的钱也就刚够吃喝,肯定交不起房租的。”
我忍不住提醒他:“没听明白吗,不需要你付房租。”
小王瞠目结舌,用眼神向我咨询,不敢确定真有这种白捡的便宜,我看了眼刘清临,然后,递给小王一个“人傻钱多”的暗示,小王收到暗示,激动的心情无以复加,“真的吗!谢谢姐夫!我就知道,萋萋姐的眼光那是无敌的,尤其是挑老公的眼光,姐夫,祝你们恩恩爱爱,天长地久!”
“谢谢。”刘清临微笑,心情很好,“以后常来家里做客。”
迎接完所有客人,我和刘清临回到客厅,沈阿姨正在跟何晏聊天,“……两个人一天到晚都待在楼上,不知道在过什么小日子呢……”
小王像个社交恐怖分子,北方人的幽默和热情,让他迅速和齐一心他们打成一片,“……其他的位置吗,也有几个国服牌子,但我还是喜欢打野,吃完饭要是有机会,我带你们开黑啊?”
严笑坐在我身边,凑在我的耳畔,偷偷问:“萋萋姐,你是不是接管了刘总的衣柜?”
“是的,夸我吧。”
“你眼光真的太好了,我就说嘛,刘总以前的穿搭很有品位的,怎么做了公司总裁以后,反而朴素起来了,看来以前就是萋萋姐安排的,比如今天这一套吧,在日常休闲中,透出低调和高级,很显气质,刘总之前的风格简单稳重,一看就是正经体面的中年人,现在倒有一种随意轻快的少年感,完全不像四十岁啊!”
“严笑,世界不能没有你的嘴。”
刘清临正陪着何闻玩手机,严笑盯着他的手机壳看,整体设计非常可爱,卡通小熊正戴着眼镜看书,上面附有六个板正的字:小朋友管理员。
严笑又看向我的手机,背面,卡通小兔躺倒睡觉,头上正写着:小朋友。
情侣款。
严笑噗嗤一声,“萋萋姐,这也是你干的吗?”
“本来想买的不是这款,”我打开手机,给她看我最初相中的一套,分别写着“自然醒”和“睡到自然醒”,“喏,‘自然醒’给他,‘睡到自然醒’给我,但他觉得太狂野了,更喜欢现在这个。”
严笑:“……”
晚饭吃得很愉快,沈阿姨喜欢热闹,我也喜欢,只有刘清临与众不同,最喜欢安静独处,但他现在没有话语权,不过出于对他身体休养的考虑,我没有让客人们留很久。
走之前,刘恋送了我们一个小蛋糕,并特别强调,是她自己做的,天然健康,就算孕妇也能放心吃。除了何晏一家,剩下的五个人要去齐一心家里开黑打游戏,对他们而言,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小王响应得最积极,并试探地询问严笑,以后能不能邀请方一鸣去他的直播间。
沈阿姨早早回房休息,刘清临一手牵着我,一手拎着蛋糕上楼,他的方向是厨房,我问:“你想把蛋糕放冰箱吗?”
“你想吃吗?”
“刘清临,过生日吃蛋糕,是最基本的仪式感。”
“不是刚刚吃过晚饭?”
“你是怀疑我吃不下吗?”
刘清临看了看我,把蛋糕放在餐桌上,转身去拿刀叉,笑道:“萋萋,越来越像小猪一样能吃了。”
我撑着头,欣赏他的背影,“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孩子想吃蛋糕,给爸爸过生日呢?”
刘清临的动作明显一顿,他回头看我,夜色和灯光里,眼睛明亮,表情温柔如云水,让我很动荡。
但他似乎也是这么想的,因为我先说了让他动荡的话,他的唇角微微弯起,像一声叹息,使我忽然回忆起他的日记,其中一篇,他是这样说我的——
“萋萋,那天你问,在我心里,你究竟是什么样的。
我说,你是我的经纪人,我的好朋友。
对不起,说了违心的话,让你那样难过。
其实,你如闪电之耀亮,如火花之明烈,人生从来没有谎言和矫饰,喜欢或讨厌,一眼就看得出,说起话来的时候,更是单刀直入,让人难以招架。
春风惊雷,草木蔓发。
尤其当你笑起来的时候,我就知道糟糕了,因为你一定会用最简单、最轻快的词句,让我相信未来全是晴天。”
刘清临以前的手机密码是7777,那时候我刚成为他的经纪人,得知这个密码,立刻感到一种追问的必要,“为什么是7777?”
“生日。”
“那不应该是770821吗?”
“家里习惯用农历。”
“所以,你出生在七七年的七月七?”我笑眯眯的,“那你和七七,一定很有缘分吧?”
刘清临笑了一下,眼睛里似乎有点波澜,但他侧着脸,并没有看我。
回过神的时候,刘清临已经准备切蛋糕了,我眼疾手快拦住他,“还没许愿呢,不许切。”
他的表情有点抗拒,“一定要有这个环节吗?”
“当然,”我点了蜡烛,然后关灯,“你没什么想实现的心愿吗?”
刘清临想了想,说:“我认为,与其这样许愿,不如付诸行动。”
“我欣赏你的态度,不过,人都有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还是可以寄托一下的。”
他认真地回答我:“对人而言,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只有无法重来的过去。”
我瞪他,这个和浪漫绝缘的唯物主义者。
刘清临察觉到我的不悦,“但,萋萋,你说得没错,我要许愿了。”
真是见风就倒。
烛火摇曳,在他的脸上投下变幻的影子,刘清临沉默了一会儿,表情变得有些认真,像是真的想到了什么心事,他无能为力,但又迫切的心事。
蜡烛安静地燃烧,在他闭上眼的那一刻,落下浅浅的烛泪。
摇曳不止的心焰,像在动荡,像在追悔。
我知道他的愿望是什么了。
这一生,他想挽回,又永不可追的事,只有那一件而已。
刘清临你听好,这个问题我只会问你一遍,你也只有一次回答的机会,所以,请你想好再说。
你爱我吗?
吹熄了烛火,我和他陷入漆黑,谁都没有起身开灯。
只有孱弱的月亮,微微照着彼此的面容。
这是七夕的月亮,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传说中的恋人被分在天河两端,永远相望,永不相亲,可是不知道是谁网开一面,飞鹊为桥,赐下一期一会的慈悲。
“刘清临,有个问题,我想再问你一遍。”
这世上的遗憾太多,无论是我还是他,都要学着放下,否则永不能解脱。
“想好你的答案,”我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你爱我吗?”
刘清临怔怔地看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但是他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
“是的,萋萋,我爱你。”
他等待我的回应,像等待命运的判决。
我笑起来。
这个笑的含义不言自明,他的救赎已经完成,他的惩罚到此结束。
一切可以回到原点,他爱我,但不必背负着枷锁爱我。
因为他脱下了我的红舞鞋,因为他放还我自由,所以,我也允许他自由。
“苔丝狄蒙娜,请你忏悔,当着诸位元老的面,当着你父亲的面,如实说出自己是如何被诱惑,不顾体面与尊严,与这个低劣的人私自成婚的?”
“尊贵的公爵,我将永远这样说——我没有被诱惑,奥赛罗不是低劣的人,在那个夜晚,他只是带着月光向我走来,我就决心挽住他的手臂,到教堂里去,与他结为伴侣。”
“啊!教堂!神圣的上帝看着你们!愿他伸出仁慈的手,怜悯你们吧,饶恕你们吧!”
“正是在上帝的注视下,公爵先生,奥赛罗站在我的面前,宣读他的誓言,并承诺用生命践行,至死不渝。”
“那么你是如何回应的,苔丝狄蒙娜?”
“我回应道——”
“现在,亲爱的奥赛罗,”我向他说起当年的台词,“亲吻你的小妻子吧,你已赢得她的忠诚和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