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琴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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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
我今年十七岁
今日是我大婚
我定的是娃娃亲
我没见过我的丈夫
但我是自愿嫁进江家的
我觉得京大的先生会教我读书
读书这件事，在杭家是万万不可能的，娘总说，女子读书读得一身感伤，而且只能落下一身伤感
比起无知，知道却做不到更让人难受
苍穹幽暗，唯一轮弯月高悬，辰星隐退，今夜是我大婚前夜......
娘悄悄地走进我的屋子里，眼圈红红的，将我的手握在她的手心里
我困的眼皮贴合，强撑着听她说了一堆，她说她的，我横竖没记住，临走，给了我一个小盒子，说是什么嫁妆画
我才不管它什么嫁不嫁妆画的，若是一对翡翠镯子或者是一个玉兰钗子，我还可以勉强地笑笑
我困！很困！！
刚送走了娘，还没等我躺下，柳姐姐就来了
柳姐姐叫柳曼，是我那獐头鼠目的爹娶回来的二房
柳姐姐生得婀娜，一双垂柳眉，瑞凤眼，打她进门那天，我就喜欢的不得了，她半蹲着冲我微微一笑
“二妈太难听了，你以后叫我柳姐姐，我叫你妈大姐，咱们各论各的”
柳姐姐会唱曲，会作画，会弹琵琶，会绣江山图，甚至还会洋文，我那仨瓜俩枣的学问都是从她那里偷来的
我总夸她漂亮，她对这点是很满意的，并且教育我，如果女孩子漂亮，那就一定会被夸漂亮，只有不漂亮，才会被说可爱
所以我夸她漂亮，她骂我可爱
我没被缠足，柳姐姐也是，这杭府就只有娘是小脚
柳姐姐一来就把我从被子里拽了起来，冲着我哭鼻子抹泪，我被哭的有些不困了，给了柳姐姐几个白眼，她哭的正在曲调上，没注意到
可我总觉得放着她一个人哭，有些不近人情，就也装模做样地鬼哭狼嚎起来
她边哭边说我的声音难听，都不在调上
约莫着过了一刻钟，她才抬头看了一眼我，将胳膊上的白玉镯子脱下，直接戴到我的手腕上，那白玉镯子，润凝脂滑，是上等的极品
“小文盈，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今个算是你出嫁的礼物”
我有些诧异，伸手想要把镯子脱下来还给柳姐姐
柳姐姐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一双瑞凤眼哭的红肿
“听话，你也算我半个闺女，我这辈子，永远没有儿女膝下承欢的福分了”
她又诉了些衷肠，就拿了我仅有的两块桂花糕，离开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又哭了，因为那两块桂花糕
......
江府和我们杭府差不多大，江伯父和江伯母五年前就双双离世了，独剩下江老太曲婉鸿，先生江书凭，以及先生的弟弟江书行
江老太年轻的时候是有名的泼辣户，一把经商好手，名号都响到了江南，说是那时候还接受过皇帝亲自接见，可从我记事起，我并不懂皇帝是什么
这大婚足够风光，却少了很多细枝末节的礼教，这倒是让我十分的舒心
我掀起一半的盖头，才发觉日头有些落，我饿的难受，心里盘算着早上那碗银耳莲子羹若是多吃两碗，也不至于现在听着肚子的鼓声
那台子上的橘子今日不知怎么，竟如此诱人，我扯下盖头，连剥了三个，口中生津，人间美味
抬眼间，看见那镜子里的我竟然也是一张妙人模样，红唇粉面，凤冠霞帔，着实好看，竟规矩了起来，端坐了片刻，片刻后，才发觉这规矩谁爱学谁学，累的人周身酸痛
我轻轻踱了几步，四处环视，看横竖无人，就翘着腿抓起一把瓜子，有模有样地一边眯着哼着小曲，一边磕着瓜子
——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
——玉兔又早东升
唱着唱着就又从头唱了起来，因为接下来的，我就不会了，这《百花亭》我就学了一半
“唱的不错，饿了吧”
未等我再轮上第三遍，一阵悦耳的男音从我身后飘过来
我定睛回头一看，一身青灰色，白玉一样的面庞，鼻梁上挂着黑框眼睛，却挡不住那双深邃的眼睛
我宣布，柳姐姐的眼睛在我心里暂时排第二
“抱歉，让你久等了，刚才衣服上不小心撒了菜汤，换了一身，耽误些时间，我这就让刘妈拿些菜来”
他声音很好听，就像是，我将两块玉佩微微碰撞时发出的声音一般醉耳
我宣布，柳姐姐的声音在我心里暂时排第二
我点了点头，将手里半把瓜子放下，冲他微微一笑，满怀期待地问他
“那我想喝银耳莲子羹，想吃松鼠鳜鱼，清炒白芹可以么”
我没敢多说，娘说我来到江家要矜持，我觉得三个菜就够矜持了
“嗯，都依你，还有别的想吃的么”
“那就再来一道红烧狮子头”我眨着眼睛，带着一丝试探，他既然问了，我不好折了人家面子
我没再多说，再多说，就不矜持了
他笑了笑，走过来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都依你，还是抱歉，听说你爱吃桂花糕，我叫人多送来些，你先吃着”
我头上饰品较多，他摸得蜻蜓点水，说着他叫人去取些桂花糕，他笑起来眼尾微微向上，散着媚
我吃着桂花糕，他在一旁看着我吃，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对，盖头，盖头是我自己掀的，这不符合礼节
急忙又塞了两块，我就抓起那床上的红盖头，不顾反正地往头上一遮，我觉得这东西是没有反正的，就算是有反正，我第一次大婚，不能算是错误，只能说是没有经验
“这是怎么了”先生有些诧异
“嗯，娘说，盖头要先生掀开才可以，那个，你快点，我还没吃饱”，我催促着他
他听了，“扑哧”一声笑了
轻轻掀开我的盖头，眯着眼看着我
“你这姑娘真可爱”
“你怎么骂人”我有些气愤，扁着嘴看他
“哦，何来骂人这一说”他有些不解
“我家柳姐姐说的，如果女孩子漂亮，那就一定会被夸漂亮，只有不漂亮，才会被说可爱，你的意思是我不漂亮”
他笑得更开心，又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漂亮，很漂亮”
这话我爱听
......
掀了盖头，其他的什么的仪式我也就记不得了，先生也不计较这些，我就拉着他陪我吃饭
菜上的齐全，他坐在我身边，帮我夹菜，这次算是第一次细细地看他，我知道，我以后会用一生来细细看他
他那双眼睛光是从远处看就足够美，近看那浓长的睫毛是带着卷的，里面盈盈地带着闪烁的星星
“你的眼睛真好看”，我看得有些出神，情不自禁地赞美起来
“你的也很好看”，他微微眯起眼睛，盈着笑
他生得俊俏，比我那歪七扭八的爹好看多了
说起我那爹，我就得谢谢我的柳姐姐，她当真是个妙人，有一个通天的本事，那就是能和神灵通晓心意，她在我十岁那年嫁进杭府，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咒我爹死，果真，不到一个月，人没了
我那爹，无赖草包，混账纨绔一个，重男轻女，但自己横竖生不出一个儿子，又忌惮我娘家势力和我母亲的能力，全部的气都洒在我身上，关柴房，抽鞭子，跪石梯，直到现在我身上还有几条鞭子痕，冷雨的时候膝盖骨跟针刺一般
后来我娘家失势，他就露出了那□□的本质，迫不及待地娶了我柳姐姐，幸运的是，一个月后，人就没了，我努力地在丧礼上试图哭出眼泪，但干打雷不下雨！
自他如土，全府欢腾，我也迎来了我无拘无束的神仙日子，算是弥补，我娘对我十分的娇惯，柳姐姐除了嘴上不饶人，我知道，她也很爱我
我时常无法将父亲和有后代的男性进行对等
人真是一个奇怪的生物，非要在一些称谓前加上一些华而不实的歌颂，然后很多人就堂而皇之地用这称颂做他那下贱的挡箭牌
我真幸运，我的丈夫是先生
......
夜色渐浓，人吃饱了就爱犯困，昨夜本就睡得晚，又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夜还没浓透，我就已经睁不太开眼睛了
我迷迷糊糊地想起来昨夜娘说的话
对，嫁妆画，娘说，让我晚上和先生一起看，说是今夜以后，我和先生便是夫妻，就要和先生一起睡了，他生得那样好看，和他睡，我自然是乐意的
切！无聊，不就是一张画，横竖什么画鸟，画花，画鱼，画山，画水的，我什么没见过
我凑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
“先生，娘和我说，晚上我们一起看嫁妆画”
先生听完，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当真是好看极了，如同白玉上晕着一抹红，那抹红，红的恰到好处
不知怎么的，我觉得他这也好看，那也好看，连刚才说我可爱，我都觉得他好看
“不看画，我也懂”，他轻轻地将我头上冗余的饰品卸了下去，又打了一盆温水给我洗了洗脸：“累了一天，早些休息”
不看就懂，不愧是京大的文学教授，肚子里的墨水就是比我多
“我府里的软枕头没拿来，我以后抱着你睡”，我半眯着眼睛，躺在床上，胡乱地去抓先生的手
“嗯”，先生伸手迎了上来，他的手温温热热的
他的怀也温温热热的
......
我叫杭文盈
他叫江书凭
我叫他先生
他叫我卿卿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琴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