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阳光》左右之手

61、第 61 章

　　雨天的下午，蔡娟一直躺在卧室的摇椅里。侧头看着窗外的雨，听着雨滴打在树叶上的噼啪声。她讨厌下雨，尤其是在深秋，雨水掺杂着丝丝寒意，飒飒秋雨又凭添几多愁。
　　直播已经停下了。她提不起精神来，直播时经常走神。搞得直播间的人以为她的信号不好，老是卡。发货也出错，搞不清地址、款式。
　　哒哒哒，响起了一阵敲门声。这个时候谁会来？她不去理会。可是来人似乎挺执着，耐心地等着，轻轻的敲门声不断地响起。万般无奈她无精打采地起身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位优雅而端庄的女人，是金蝉妈妈。蔡娟从外貌上大致判断出来的，金蝉太像妈妈。
　　“您好，我是金蝉妈妈，我叫王芸。”王芸礼貌的先自我介绍。
　　“哦，您好您好。快请进。金蝉一会儿就下班回来。”
　　蔡娟连忙将她让进屋里。
　　“坐。”
　　“谢谢。”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一阵沉默。
　　蔡娟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哦，喝茶吗？我来去泡杯热茶。”蔡娟打破了沉默。
　　“不用麻烦。”
　　“不麻烦的。”
　　蔡娟已经转身进入厨房里。
　　客厅里的王芸四下打量着这间房子，女儿就住在这里。上次她来的比较急，只是在门外等着女儿，没有进来。她是从陈媛那里得到的消息。
　　蔡娟端着泡好的茶从厨房出来，“来，喝口水。”
　　“谢谢。”
　　“嗯，金蝉工作挺认真的。现在是在各科室轮转，所以比较忙。”蔡娟替金蝉打着圆场。
　　“嗯。”
　　王芸低头摆弄着衣角，终于她鼓足勇气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泪光。
　　“谢谢你，谢谢你这么照顾着金蝉。我是个不称职的妈妈。”
　　“哪儿的话？不是我照顾金蝉，是金蝉在照顾着我，陪伴着我。”
　　“我离婚了，终于解脱了。因为我害怕面对一个人抚养孩子的生活、害怕没有优渥的生活、害怕单身女人被人议论、害怕面子、害怕丈夫的拳脚…”
　　王芸面对着说话诚恳的蔡娟，不知不觉地说出了自己的私事，想向她倾诉。她从蔡娟身上感到的是亲切。一个在你困难的时候伸手相助的人是真正的朋友。王芸知道女儿的两个好朋友，陈媛和任晓月。
　　蔡娟是从心底里了解这些害怕，因为她曾经历过。她陪着她一起掉眼泪。
　　“我忍了二十多年，身心俱疲，我累了，我想死。我吃了安眠药，又被拖了回来。现在我要好好活着，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女儿。”
　　蔡娟紧紧地拉着她的手，“对，你做的对。就是要好好活着。”
　　泪眼婆娑，生活不易，女人不易，而有孩子的女人更不易。
　　她们说话间，钥匙开门声传了过来。金蝉回来了。她一下班就回家陪蔡娟说说话，尽管大多时间里就她一个人在说。
　　金蝉一打开门就喊了起来，“蔡妈，我回来了。”
　　然后在玄关处换鞋子。她一低头看见了一双鞋，随后嗅到熟悉的香水味。
　　“哎，回来了。”蔡娟迎了上来。
　　金蝉抬起头，僵在那里。蔡娟身后跟着的是妈妈。难道妈妈又是来当说客的？劝她回家听爸爸的话？
　　“金蝉，妈妈来了，快点打个招呼呀。”蔡娟上前一步拉了拉杵在那里的金蝉。
　　金蝉依旧是一动不动。蔡娟干脆把她推到王芸跟前，母女之间能有什么不能解决的？她们之间曾经是一脉相通啊。
　　“你们好好聊聊吧。我刚好有事要出去。”
　　说完，就转身推门出去，将金蝉的大喊声关在了门里。
　　金蝉在她身后大喊，“你上哪儿去？不直播了…”
　　蔡娟好久都不愿再直播，她逃避一切像只鸵鸟。金蝉今天特意下班就回家，好拉着她一起直播。
　　啪，门关上了。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金蝉转身面对着妈妈。
　　“丫丫…”未曾开口，就已泪如泉涌。
　　金蝉害怕面对妈妈。
　　“我离婚了。”
　　金蝉被这句话震惊了。她觉得不可思议，她妈妈怎么会离婚？每次不是她就是妈妈挨揍时，她就哀求妈妈一起逃走吧。可是妈妈是一副誓死不分离的模样，反过来检讨自己的不是。是自己没做好让老公生气，是自己不对，下次不能这样了…直到金蝉绝望。
　　金蝉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妈妈。她有多久没见到妈妈，没有这样好好看着她。妈妈容颜憔悴，眼里盛满了忧伤，白发和细小的皱纹悄悄爬上了两鬓角和眼梢。她小时候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妈妈。没见过比妈妈更漂亮的女人。当别人夸讲她长得像妈妈时，她会骄傲的扬起头。
　　“是的，离婚了。”王芸缓缓地点头。“我蠢，太愚蠢了。以为离开了丈夫，就活不下去。以为保持一个完整的家是为了孩子好。谁都不能依靠，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人生过半，才懂得。苦了自己也苦了你…”她哽咽着，“直到看到了你的勇敢，小小的你却那么勇敢的去反抗…，而我只有懦弱…”
　　“结束了，一切。”王芸擦去眼角的泪。
　　她打开了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一张卡递给金蝉，“虽然晚了，但是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不，妈妈，你留着吧。我可以养活自己。”金蝉看到妈妈手里的卡，明白这应该是离婚的财产分割所得。
　　“不，你应得的补偿。他必须付出的。拿着。他生了你，就必须负责。”王芸果断地说道，她把卡塞进女儿手中。“拿着。去追求你的理想，去追求你想要的生活。不要为任何人而委屈自己。为自己而活。”
　　“妈妈…”
　　“拿着。”王芸坚持。“你放心，我是把钱分成了两份。我自己留下了一些。”
　　她郑重地把卡放在女儿的掌心中。
　　“那你今后…”
　　“认真工作，好好生活。离婚是为了去追求幸福是重生。”微笑挂在了她的唇边，“还有两年我就退休了，美好生活在向我招手。可以周游世界去。”
　　金蝉透过眼泪望着妈妈。“嗯。”
　　“我可以常来看你吗？”
　　“当然。”
　　“回家吗？我现在一个人在老房子住。”
　　“嗯。”
　　“我在家等你回来。”
　　“嗯，妈。”
　　王芸第一次能够坦然的面对自己孩子。虽然还是会有内疚后悔。面对有家暴的丈夫自己未能保护好孩子，让孩子成长在那样的环境中，这是王芸最遗憾的地方。
　　“妈妈，你可以来我这里。”
　　“当然。可是现在不行。现在我要尽情地去玩去潇洒，等我玩够了就来找你。”
　　“嗯，随时。”
　　王芸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丫丫，你﹍恨妈妈吗？”
　　“不。”金蝉摇头。她的心情是复杂的，对于妈妈。但她可以确定的是她不恨妈妈。
　　蔡娟焦急地在门外徘徊，她担心这母女俩。门开了，金蝉妈妈走了出来，满脸的泪水。却是喜悦的泪水。
　　“咱俩就别您您的啦，我比你大，就让我喊你一声妹妹吧。”王芸拉住蔡娟的手。
　　蔡娟含着眼泪点头。“姐。”
　　“嗯，妹妹。我会常来的。”
　　“嗯，一定。”
　　“我走了。”
　　“现在？多待一会儿吧，和女儿好好亲亲。金蝉是想妈妈的。”蔡娟极力想撮合两母女。
　　“妹妹，放心吧。这次我是来向女儿认错的，我错的离谱。下次﹍下次再出现时，我将会是个合格的妈妈。”
　　“嗯，好。”
　　四只手紧握在一起。
　　王芸在办完离婚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来看女儿。金耿英对她的生活是全面监视，生怕王芸有过激行为而导致自己的地位名声受损。王芸怕离婚官司牵连女儿，所以在离婚结束前尽量不来看望女儿。
　　当她得知金蝉获得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工作时，她喜极而泣。同时也坚定了她的信心。弱小年幼的女儿，在用她稚嫩的肩膀扛起了生活的重担。她一个被生活磨砺了五十多年的人，还在哆嗦什么害怕什么！大不了一条命！
　　王芸的离婚是艰难的，她顶住了金耿英一轮又一轮的生命威胁恐吓。她唯一的筹码就是金耿英不敢公开闹。可笑，所谓的地位身份，有脸面。
　　公婆追到老房子里骂她，说她是个扫把星，要毁了他们儿子的事业前途。
　　当她把自己被打的照片给他们看时，他们露出不屑的眼神，哪对夫妻不都是这样过来的，打打闹闹就白头到老了。就你金贵。你吃的住的这么好的日子，不都是我儿子辛苦在外打拼下来的？
　　她冷笑着回答，好，离婚。让你儿子不用打拼不用辛苦。
　　于是年迈的公婆又把她教训了一顿，她不敢还手。最后直到她要报警，公婆才悻悻然地离开。
　　年迈的公婆认识她家的老房子的位置，但是年事已高几乎不出门的他们怎么会找得到？显然是金耿英开车送他们来的。
　　一轮又一轮的胡闹，还去了她父母家。但只要一提到报警，他们就会走人。
　　很快副院长找她谈话，话里话外透露出一个信息，咱们院咱们科室‘医院科室的唯一宗旨’是婚姻和谐家庭美满。你现在闹离婚是对工作不利，分心嘛，咱们要对患者负责，是不是？王芸痛快地答应。只提了一个问题，开除不？副院长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行，不开除就行。王芸扭头就走。
　　然后就是拿女儿来威胁。“就你女儿的那个成绩上哪儿去找工作？”这招确实能震慑到王芸。金耿英的能力的确能帮助到女儿。如果金蝉想读硕博，金耿英一定能安排。王芸犹豫了，这也是她离婚的最大的障碍。所以前段时间王芸跑来找了女儿。结果女儿连听都不愿听。这也为王芸扫清了离婚的障碍。
　　随着离婚进行的这几年，王芸越来越看清金耿英的真实面目，他只爱自己爱面子。
　　金耿英结婚这么多年遭遇妻子提出离婚，不是一次两次，是司空见惯。每次王芸大张旗鼓要离婚，最后还不是都是偃旗息鼓。胆小懦弱的她，这次是吃错了药吗？居然是有计划有准备的提出了离婚。难道是外面有人了？他为了反击收集证据，重金聘请了私家侦探。而调查结果显示王芸的清白。金耿英懊恼，一直未防备，这次是被算计了，栽了个大跟头。因为王芸掌握了许多证据，对他不利。确实把他搞得精疲力竭，疲于应对。
　　金耿英先打出感情牌，找到了王芸最好的闺蜜。他确信王芸不会把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闺蜜。他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因为事业而忽视了家庭的好男人，痛哭流涕地请求闺蜜的帮助，让她去劝劝王芸。王芸无语，她对于闺蜜的‘苦口婆心’只回了一句，婚姻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
　　另外金耿英自己。亲自出马，上班的中途会去王芸的科室溜达，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有多爱妻子。下班等在内科一楼大厅，接王芸下班，让能看见的人都看见。
　　这些‘秀’打动的人只有自己。‘秀’过几次后，金耿英发现王芸无动于衷。他是气不打一处来，见好就收呗，咋滴，还想上天啊！他可没耐心跟哄小姑娘似的哄着她玩。
　　接下来‘没收’王芸的一切福利。如果不是他，你一个王芸能当上科主任评上副高？‘平民’王芸依然是我行我素。没有见效。
　　最后，金耿英不得不放出大招，自己父母。最后的最后是女儿。然而这些招都不著见效。金耿英干脆玩起了消失。但这些都只能是拖延。最后，金耿英不得不应对离婚诉讼。接着就是艰难的财产分割。王芸不指望金耿英会拿出多少钱，但是属于自己和女儿的东西她一定不会退让。
　　直到昨天，一切才尘埃落定。她拿到一套房子和两百万现金。房子就是那套老房子。金耿英在律师团队上下了重金，要保住财产。结果确实是物有所值啊。王芸得到的这些只是他们夫妻共同财产的四分之一不到。但她不纠结，她终于拿到最贵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