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请睁眼[无限]》不摧

23、遗弃列车（入v9000）

　　青凛目视前方，劲风的呼啸与列车的驰鸣就在耳畔。

　　在列车与他即将相撞的咫尺之间，忽然有一双漆黑柔软的手将青凛托抱了起来。
　　随后，他被放到了棉花似的地方上。

　　【邪神请睁眼，您安全了。】

　　青凛睁开眼。
　　在列车的最前端，数以百计的影人你拉着我，我拽着你，一个叠着一个，一个拽着一个，穿破了滚滚黑雾，搭成了一座悬挂在列车前方、绝对安全的人肉长梯。

　　它们没法离开这辆列车，这对青凛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利用影人和列车之间的粘性，他成功地救下了自己。

　　那个抱起青凛的影人缩回手，也融入了这座褐红的长梯之中。
　　青凛抬步，如登临冕位一样，在漫天大雨中重新踏回了列车顶部。

　　楚策正坐在上面，他向后仰着，被淋得发亮的冲锋衣搭在臂膀上，背心被彻底浸湿，紧贴着下面随着呼吸起伏的肌肉。
　　他右手后撑，单腿微曲，受伤的左臂搭在膝头，上面简陋的布带已经崩裂，此时雨水冲刷着他裂开的伤口，他却浑不知疼似的，只对着青凛吹了声口哨。

　　楚策：“威风啊。”

　　“毕竟我不是人。”青凛侧身对影人说，“回去吧。”
　　这些家伙们万分听话，纷纷溜回了车里。

　　随后，他走到楚策身边，弯腰伸出了手：“你把我摔得很重，我也受伤了。”

　　他现在浑身都沾满了泥土，一点血迹顺着下巴流到衣领上。呼吸时，整个肋骨都在隐隐作痛，胸腔中仿佛聚着一股的血沫，连呼吸都带着若有若无的腥味。

　　楚策笑了一声，伸手握住青凛的手腕，借力站了起来：“告状？那我怎么办，我帮你治疗一下？”
　　他说话声有些懒，想必是和青凛当时孤注一掷透支精神力一样，也透支了大量的体力。

　　青凛递出手环，坦然地等待治疗。

　　楚策握住了青凛的手腕，随后一愣：“个，十百千万……七位数潜能点？你是什么金贵的身子？”

　　48号小系统及时出声。
　　【宿主，如果是他人为你治疗的话，因为你是邪神，人类潜能需要耗费翻上几百倍。】
　　【呃，意思就是，他没有那么多。】

　　“算了，不必。我不记仇的。”青凛并不在意伤势，甚至还想趁机欺负一下这家伙，捏着楚策的手晃来晃去，“你现在好像很虚弱？”

　　楚策眼睛一眯，猛地握住青凛的手，把他的整个胳膊往后一拧。
　　顿时，青凛的右臂被迫后压，一下上半身前倾，整人都往楚策身上斜靠过去。

　　“你在跟一个力量SSS的人叫板？”楚策的呼吸透过面罩，隐隐落到青凛脸侧。
　　他哼笑一声，似乎对青凛现在被擒拿得身体前倾、窄腰弓扬的姿态很满意。

　　青凛挑眉，反问回去：“你在，跟我叫板？”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车底传来。
　　楚策闻声偏头，见到在车底下，无数个影人正期待地舔着嘴角。

　　楚策：“……”

　　他默默松开了钳着青凛的手，半咬着牙关，似笑非笑地弯下腰，抬臂往前一伸：“不敢，大功臣，请？”

　　青凛愉悦地笑了笑，转身从车顶边缘跳下，单手抓住列车顶部，整个人吊在1号车厢的车窗外摇晃。
　　他用另一只手敲了敲车窗。

　　顿时，里面的人被吓起声声尖叫：“啊！啊！矿工！绿眼睛的矿工！”

　　念念啪嗒啪嗒地跑了过来，有些怯生生地趴在窗边看了好一会，才转头焦急地说：“是哥哥！是哥哥！”

　　青凛心想：有那么难辨认吗？

　　不一会，里面的人手忙脚乱地找着工具开始撬火车车窗，青凛听着半天也没好，终于无奈：“让让。”

　　早知道这群笨蛋这么蠢，还不如老实从十五车厢绕回来。

　　青凛双手抓住列车顶，腿上发力，一脚狠狠地踹向车窗最薄弱处。
　　哐啷哐啷。
　　玻璃碎了一地，青凛侧身跳进了车厢内。楚策紧随其后，再踢碎了一些玻璃后，也跟着跳了回来。

　　他们两人浑身都湿漉漉的。青凛尤甚，头发紧贴在身上，不停地往下滴水，血污和泥污混杂，落魄极了。

　　但所有玩家都乖乖地站成一排，眼观鼻鼻观心，像是已经被彻底驯服的羊群。

　　青凛抬头望去，在1号车厢的前端，那块布帘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驾驶室半开半合的门。
　　他问：“没进去看看吗？”

　　“谁敢啊。”赵明嗫喏着。
　　其余玩家也跟着纷纷点头。

　　青凛便和楚策一起走到了门口。
　　挂着【驾驶室】牌子的铁门打开了一小条缝隙，仿佛在等待着久违的客人。

　　紧跟在他们身后的念念忽然仰起头，扯了扯青凛的衣角：“哥哥想找爸爸聊天吗？”

　　“是的，不过……”青凛推了推念念的肩膀，“你先去吧。”

　　“我？”念念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可爸爸从来不让我进去。”

　　青凛不再委婉，只说了三个字：“去告别。”

　　念念抿了抿嘴，垂下脑袋，放弃了心中的妄想，挪着步子，慢慢推开门，走了进去。
　　铁门轻轻的半闭上。

　　一旁的楚策笑了声：“意外冷酷啊，我还以为你很会哄孩子。”

　　青凛微笑：“哄是哄，但不宠。这样才能快快长大。”

　　楚策饶有兴趣：“你想把她带出去？把NPC带出副本，从来没人做到过。”

　　青凛抱着胳膊，摆出一副“怎么了我又不是人”的姿态。

　　楚策顿了顿，眼中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好吧，你邪灵，你了不起。”

　　青凛耸了耸肩。

　　“不过你是对的。”楚策低头看了看手表，“事故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没有紧急制动，也没有发生事故，这个副本里的邪灵，想要的是把我们带进虚无吞噬掉。”

　　外面的雨下得像是疯了一样，到现在还没有停下的意思，时间跳动得飞快，天色却没有任何改变。

　　“一会儿解决掉它就好了，听说你能杀，你杀。”青凛点了点手指，“枭灵交给你，孙嘉许交给我。”

　　“可以。”楚策靠在门边的墙上，对这个分工没有异议。

　　他们像是等了很久，又像是只等了一会。
　　驾驶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念念眼眶微红地走了出来。
　　她怀里抱着一个由毛巾扎成的小鸭子布偶，一声不吭，乖乖地为青凛和楚策让开了位置。

　　身后的庞雪见这样，心都软了，连忙蹲下身来，对着念念哄道：“来，过来姐姐这。喜欢小鸭子啊，姐姐小时候也有一件鸭子雨衣，出去后送给你好不好？”

　　念念不怕生，几步走到庞雪身边，趴在她肩头便细细抽噎起来。

　　青凛和楚策对视了一眼，一起迈入了的驾驶室。

　　驾驶室的陈设宛如十五年前，明亮干净，与外面的车厢惨况格格不入。
　　甚至整洁到，一眼便能看出这是某人的执念凝成的虚假幻境。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人正坐在一个旋转椅子上，他有着一头微褐的头发，发丝柔软地垂落在耳边，鼻梁上架着一个金属细框眼镜，面容俊秀，浑身上下一股子学生气息。

　　孙嘉许。
　　当年的临时乘务员、列车长孙飞沉的儿子、抚养了念念十五年的父亲、这个副本执念最深的源头。

　　他微抬起头，看着青凛和楚策，声音淡淡：“是你们啊。来，坐。”

　　青凛望着面前这个一点也不像Boss男人，却知道他就是整个副本构建中最恐怖的存在。

　　开枪杀人的死者乘务员、想食用灵魂的枭灵、诡异的餐车、将人拖进墙壁里吃掉的影人、卫生间的高跟鞋、红眼的疯鬼矿工……
　　都不及眼前的孙嘉许来得凶。

　　因为青凛知道，那些一切诡异的种种，恐怕都是以孙嘉许的怨念为养分存在的。
　　孙嘉许的恨意与执念，才是出现了这个副本的主要原因。

　　楚策身体靠在门板上，把驾驶室的门压关上后，又默默地拧上了反锁。

　　“坐啊。”
　　孙嘉许又催促了一声，指了指驾驶室的休息沙发，甚至起身去为他们两人冲了一泡茶：“我猜猜，要停车吗？真遗憾，这个事情只有我允许了你们才做得到。”

　　青凛坐了下来，手搭在腿上：“我不怀疑你对这辆列车的掌控能力，但你一定会允许的。怎么，先聊还是先停？”

　　孙嘉许不紧不慢把旋转椅挪到了沙发前，捧着浸着茶包的保温杯，呼了口气：“喝完茶吧。”

　　水蒸气为他的眼镜蒙上一层白雾，此时这样看，他愈发像一个只是在与青凛闲聊的普通大学生。

　　青凛望着茶杯里的茶水，翻手将杯子转了一圈，才抿了一口：“先从十五年前说起？”

　　孙嘉许开门见山：“4012年4月1日。新的列车长和乘务员在次日就会到枭城。我父亲即将退休，我和我的母亲坐上了他的列车，准备见证他最后一次工作，我顺便兼职了当时空缺的乘务员职务。”

　　这家伙居然一句废话没说，这让青凛很惊讶。

　　孙嘉许仿佛早就排演好了这段话，语气很冷静：“当时起点站上车的有711人，我一一检票，在枭城垃圾站下车了一部分后，不包括我在内，还剩下613人。晚上七点半，我为列车上的乘客开始送餐，在我送餐到15车厢的时候，事故发生了。”

　　他继续说：“在两声鸣笛后，紧急制动的铃声响起，列车脱轨，撞上了山体，很多车厢脱节燃爆，14、15车厢侧翻坠落，所有人都被困住了。”
　　“很多人死了，幸存的乘客们聚集在一起，点燃了红烟，希望枭灵能够庇护他们。”

　　孙嘉许声音幽幽：“我不信父亲和母亲死了，爬出车厢往前走，希望能找到他们，一路走到了一号车厢的残骸。那里已经是一片废墟。在半破损的洗手间已经变形的水槽里，我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他眼中浮现出了一抹温柔的神情：“是念念。她被压在一个女人尸体和洗手池中间，像一个奇迹一样活了下来。”

　　“当时驾驶室已经彻底成了飞灰，我的父亲与司机尸骨无存。我抱着念念，一路再往回走的时候，看见……”
　　孙嘉许的声音顿了顿，终于在此刻隐约有了些波动：“枭灵，不，是怪物。”

　　“这个世界已经到处是怪物，但在枭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邪灵。”
　　“所有人都死了，它从他们的身体里，掏出了一个又一个半透明的东西，然后吃掉。”孙嘉许声音微微颤抖，“再然后，它转过头，看向了我。”

　　孙嘉许自嘲地笑了笑：“它好像对我很感兴趣。它要我的灵魂，要我帮他启动一辆能够通往虚无深渊的人类列车。我只要把人类带回去，供它享用灵魂。它允诺我会让我报仇，会弄清楚列车失事的真相……”

　　“我答应了。”

　　漫长的讲述到此为止，这和青凛之前推理的大差不差，不过亲耳听闻，更惨烈了些。
　　所以亲身经历的人，会陷入何种疯狂？

　　青凛：“原来你也不知道事故的真相。”

　　“知道一半吧。”孙嘉许耸了耸肩，“一定是有人在火车道上站着，在玩跳火车，而不是卧轨。因为，我当时在列车出事的地方走了一路，没有在那段铁轨上看见任何血痕。车上乘客都是在山体侧边和车厢里受伤的。”
　　如果是卧轨者，哪怕火车急停也来不及幸存的。

　　他讲到这里，握着保温杯的手忽然缩紧，指尖捏得青白，呼吸有些急促：“那个罪魁祸首，一定是拍拍屁股就走了，甚至没有报警，也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这是孙嘉许最初的怨念与憎恨。
　　情绪与渴望越强烈的灵魂，越能吸引邪灵。

　　青凛：“而且，那天夜里雨也很大，电闪雷鸣，对吧。”

　　“没错。我爸爸告诉过我，在极端恶劣的天气中，哪怕观测到前方有卧轨者，也要酌情急停，因为来不及……”孙嘉许狠狠地咬了咬牙，“当时还鸣笛了两声，一定是有人在铁轨上站立。”

　　青凛点了点头：“所以你希望，宁可让列车当时直接撞死那个人，也不能紧急制动，导致列车在极端天气出事，害死其他613个人。”

　　“对！”孙嘉许大吼了一声，“我不仅恨那个人！我还恨我的父亲！他当列车长当了那么多年，就一点不顾车上人的安危吗！他就不知道这段铁轨因为附近矿洞的存在而年久失修，那日还是暴雨夜，紧急制动很危险吗？！我和母亲都还在车上啊！”

　　浓烈的怨恨与复仇的渴望时隔多年，依然如此浓烈。
　　青凛微微吸了一口气。
　　对邪灵或邪神来说，这种灵魂如果能自愿供奉自己，真的很美味。

　　青凛转移话题：“情况我了解了。但你当时没在驾驶室，也猜不到你父亲真正的决策原因，我们先别想这个了，谈谈现在正常停车的事吧。我听念念说，这辆车十五年来从未开动过，你偏偏选择今天，是不是因为，她终于快长大成人了？”

　　孙嘉许眼神复杂：“对……十五年了，邪灵困住了这辆列车，把列车变成你们现在看见的样子，开始享用所有人的灵魂，一开始，我还能有很长时间拥有自己的神智，我能照顾她，一年又一年，看着她从那么小一点，逐渐长大。”

　　他抓着头发：“我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任何代价，用所有人的……养大了她，可随着她越来越大，开始问我外面的世界，开始问我花香，问我蓝天，我才发现……她不应该这样，她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哪怕念念是怪物堆长大的小怪物，终究也是有血有肉的人类。

　　青凛像是不介意被旁人听去似的，直说：“我猜，你并不想执行枭灵的任务。你只是想将她送回人类社会。你让列车经停枭城垃圾场站点的原因，是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当年遗弃她的亲人在垃圾场站下了车，期待她的亲人在十五年后的今天，再重新踏上这辆车，将她找回去。”

　　可惜，新上车的这一批玩家，没有任何人的年龄符合念念父母的身份。除了青凛，也没有人敢靠近她。

　　孙嘉许叹了口气：“你说得对，十五年，我一边与枭灵周旋，一边抚养念念，可随着枭灵越来越强大，我能保持自我意识的时间越来越少。我感觉得到，我的怨恨已经快枯竭了，我的灵魂马上也会被吃掉。”

　　一个迷途的半人半鬼的家伙，在一辆满是遗憾和绝望的列车上撑了十五年算是很不容易了。

　　孙嘉许又揉了揉脑袋：“我没法想象那样后念念该怎么办，我只能假装同意开动列车，用尽我最后的理智，想试一试。有没有人能带她走。”

　　看来化解孙嘉许的执念就是通关的最好途径，他的执念除了对事故的怨恨以外，就剩下念念了。

　　青凛抬了抬手：“当然有。但我反而要问你，愿不愿意让我带她走。”

　　他的长发濡湿，正散在身后，容貌俊美诡艳得非人，一双青色的眼中，明显的竖瞳无比惹眼。
　　甚至刚才还借助影人的力量，从飞驰的列车下侥幸逃生。

　　孙嘉许定定地看了青凛一会儿，忽然笑了：“人类不肯带她走，那么谁带她走又有什么关系呢。从当年我就知道，我们都是弃子。”

　　青凛谈判成功，点头道：“那好，我带她走，正常停车吧。”

　　孙嘉许最后喝掉了保温杯里的热茶，缓缓站起身，走向了操控台，打算了结一切。
　　就在此刻，一抹巨大的锈影忽然从地底浮现。

　　“小心！”楚策猛地站直，喊了一声。

　　但已经来不及了，锈红的痕迹忽然暴起，一下刺进了孙嘉许的身体里。

　　“啊——！”一声惨厉的男性叫声响彻了车厢，孙嘉许的胸口被洞穿，他扬着头，目眦欲裂。

　　他身上的血管一条条暴起，一缕又一缕锈红的细痕如同裂缝一样爬满了他肌肤，甚至攀上了他的脸颊与手背。

　　“嗬……啊。”孙嘉许的四肢不受控制地抽动起来，整个人如被无形之物操控了一样，双眼变得狞红，喉间不住发出野兽一样的嘶吼。

　　“哈斯——”一声来自渊薮的低吟从他口中发出，他无意识地张着嘴，眼眶已经被瞪得开裂，一缕血从他的眼角滚落，在脸上爬出一道骇人的痕迹。
　　隐忍潜伏了那么久的邪灵，终于还是出手了。

　　“退后，躲远点。”楚策反手拔出了一柄匕首。
　　那是一柄泛着微蓝光辉的匕首，漆黑的铁身下嵌着零星的深蓝碎块。

　　霎时间，四周的温度都下降了许多。来自那柄武器的压迫力甚至让青凛有了一瞬间晃神。

　　这个东西，绝对不是寻常人类能够创造的。

　　青凛一边想着，一边听话地站到了驾驶室门口，挡住了门。

　　楚策灵敏地扑了上去，在被枭灵控制的孙嘉许找到武器前，就把人一脚踹到了操控台旁。

　　“哈——”一声吃痛的吟喊回荡，枭灵嘶吼了一声，继续用着孙嘉许的身体扑了上来。

　　人类被强化后的身体堪比钢筋铁骨，它甚至用不着武器，一双手便如利刃一样，直接刺穿了楚策的肩膀。

　　噗嗤。
　　滚烫的血甚至溅到了青凛的跟前，他不着痕迹地退了半步，扶着门继续看热闹。

　　楚策竟真是个不怕疼的家伙，他仿佛没事人一样，一匕首直直从后方插进了孙嘉许的后颈。

　　咯吱咯吱——匕首刮过骨头的声音刺耳，下一刻，一个人类的颈骨居然直接被挑了出来。

　　孙嘉许再怎么样也是个凡躯，脑袋一歪，立刻失去了平衡，踉跄地跌了几步。

　　楚策乘胜追击，一个擒拿直接将人摁在了地上，在枭灵重新适应这具身体前，匕首已经刺入了这个身体的脊背。

　　啪嗒！
　　几声清脆的骨裂声后，这具身体彻底宣布报废。

　　锈红的痕迹飞速地从孙嘉许身上褪去，宿体受到重创的邪灵，虚弱得甚至没法再遁入地面。

　　褐红的半透明影子乱撞了一通，急匆匆地冲着门口冲去！
　　那里还有人气！只要有信仰！它就还有翻身的机会！

　　可门口的青凛早已恭候多时，他微笑着伸出手，一把将逃窜的灵体捏住。

　　“不——”灵体在他的手中挣扎着扭动，发出了一声来自邪灵的求饶。

　　“再见。”青凛微笑着道了一声别。随后，光团子被他捏碎在手中，一片片光粉浮在他的掌心，随后化入了他的身体里。

　　【收到未知能量，修复身体创伤100％】
　　【请问宿主是做了什么呢？】

　　青凛：吞噬了一个虚弱的邪灵而已。

　　【……好的】

　　【吞噬D级邪灵】
　　【修复身体创伤100％，增加邪神之力30点】
　　【当前邪神之力：30。】

　　青凛心满意足，起码一段时间内，他都不用担心自己会因为力量不足突然陷入沉睡了。

　　“你……”楚策默默地蹲在地上，盯着这个当着自己面吞噬邪灵的家伙。

　　青凛看过去，无辜地歪了歪头：“我帮你解决了枭灵啊。孙嘉许还活着吗？”

　　“……”楚策气得磨了磨牙，“我帮你解决了孙嘉许，不客气，来告别吧。”

　　青凛凑了过去，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人。

　　孙嘉许恢复了神智，但此时瞳孔已经彻底溃散了，现在还能说话，不过是多年被邪灵浸养下的苟延残喘罢了。

　　“车……”青凛摸摸手背，觉得有些无礼，但还是问向濒死的人，“车停了吗？”

　　楚策默默看了他一眼，眼中仿佛写着：你这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青凛默默看了回去，眼神仿佛在反问：难道你不想问这个问题吗。

　　孙嘉许吐出一口血沫，眼神挪动着瞟向了操作台。
　　啪嗒一声，一个拉杆忽然出现在台上。
　　这就是这辆列车的最关键部位——停车拉杆。

　　楚策立即起身，匆匆走到操作台前，拉下了这个拉杆。
　　随着一声电笛呜鸣，列车缓缓减速。

　　“我……”孙嘉许的气若游丝，“我快死了。”

　　青凛还夸了夸这家伙：“不是死了，是你可以休息了。十五年样貌不改、怨念愈深，却依然理智尚存。作为人类来说，你已经很优秀了。”

　　此时孙嘉许满身是血，脸上的眼镜在刚刚争斗中已经破碎，碎裂的镜框下，他眼中隐隐浮现着泪花，听到这句话，居然笑了起来：“我还放不下……那些乘客，还有我的母亲，他们被夺走了生命，和他们相比，我被夺走的不过是十五年。还有一件事……带他们走吧。”

　　“可以。”楚策站到了青凛身边，也跟着低下头，“世界公墓里，会为所有无名的灵魂留下位置。”

　　孙嘉许缓缓眨了眨眼：“枭灵消散了……他们也不会再动了，不会攻击任何人，放心吧……”

　　青凛忽说：“这么多年过去，当年在铁轨上的人可能已经死了，你也可以安心。”

　　“好……”孙嘉许咧开了一个笑，“对了，那个沙发后面，有一把。吉他。我考上大学时候，我爸爸送我的。”
　　这一份微笑里似乎还含有对父亲的崇拜。

　　他顿了顿，又虚弱地说：“我一直答应念念会弹一首吉他曲子给她听，可是这十五年。我没法原谅我爸爸，也一直没捧这个吉他。你们谁……会？”

　　青凛默默抬头看向楚策，微笑示意：人类的玩意儿？
　　楚策叹了口气，转身去沙发上找出了那把吉他。

　　随后，他坐到了孙嘉许坐着的椅子上，半翘起腿，开始拨弄起陈旧的琴弦。

　　有些温柔的弦音被波动，清亮明朗的节拍响奏，仿佛是在一个午后，明朗的阳光拨动了树下的花瓣。
　　音乐中流淌的，是温暖的光线与稍纵即逝的时光，与那无忧无虑又充满希冀的岁月。

　　音乐的幻境中，不知从何而来的五彩泡泡裹住了飞散的花瓣，带着它一起飘向天空，明明是那么易碎的脆弱，却仿佛是童话一般地越飘越高。

　　楚策居然好像知道孙嘉许提的是十五年前的哪首曲子。

　　在那个世界已经被污染侵袭了许久的时代，也许人类仍保留了最后温柔的希冀，将这份对未来的期待，放进了歌曲里。

　　孙嘉许温声附和起了这首久远的歌的唱词。

　　嘎吱——青凛感觉身后的门不经意被谁推动了一下，露出了一条小缝。
　　他没有揭穿，也没有赶走这个特别的听众。

　　最后一弦尾音的余韵奏完。
　　梦中泡沫仍在，人却已经醒来。

　　地上的孙嘉许不见了，本来整洁的驾驶室也在逐渐消失，凝固的岁月在此刻飞速流动，报复性地摧毁了所有美好的幻象。
　　所有的物品飞快的破碎，腐败，化作飞灰。只留下了楚策手中的那把旧吉他。

　　青凛不再逗留，转身推开门。
　　门口的念念吓了一跳，立刻乖乖背着手，站在青凛的面前。

　　她扬起下巴，眨了眨睫毛，也不问爸爸，只道：“哥哥，我们去哪？”

　　青凛牵起了她的尾指：“Boss是要带着NPC离开副本的，我们去世界。”

　　“好。”念念应了一声，乖乖地贴在了青凛的身边。

　　青凛走到了1号车厢，这才发现外面繁星满空，雨已经停歇。
　　混沌的黑雾全都消失了，墙上的影子也不会再动，一切仿佛都结束了。

　　玩家们各自坐在角落，互相帮忙处理着伤口，在青凛出来后，纷纷看了过去。

　　赵明激动地站了起来：“青哥！车停了！副本破了！”

　　“嗯。”青凛点了点头，瞥向楚策，“善后吧。”

　　楚策抱臂：“在与外界的结界消失的时候，我已经联系了官方，一会儿会有人过来带我们离开，马上系统会申请结本，这次副本难度虽然升级了，但是因为你们自己的失误，官方不允许奖励翻倍。”

　　众人遗憾：“啊……”

　　楚策又道：“还有一件事，找找武器和容器，把这些铁锈铲起来。”

　　众人不可置信：“啊？”

　　有玩家惊悚地看着铁锈，想起那些影人，都不由颤抖起来，企图抗议：“为什么……”

　　赵明谨慎地看了一眼青凛，发现他对楚策的决定毫无异议的模样，立刻把那人嘴捂住了：“好！没问题！我负责15！”

　　有了他牵头，其余受伤不重的玩家也没了异议，老老实实地去收集影人的余烬。

　　楚策自己则找角落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一块破布，给自己处理肩膀上的伤口。
　　奥利抖了抖毛，立刻跳到主人身边，可一双蔚蓝的眼角却期待地看着青凛，仿佛很想跟他走一样。

　　青凛摸了摸奥利的毛，眯眼笑：“你也跟我走？可以。”

　　“错。”楚策拽着布条，不容置喙，“是你要跟我们走，没有选择的空间，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青凛跟着坐在奥利旁边，月光洒满的车厢里，忽然轻轻哼了两声，眉眼挑逗地一抬：“你……”

　　楚策疑惑抬眼：“我？”

　　“他看上我了，不想我走。”青凛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整个车厢的人听到，而且很笃定，“真危险，我还是先离开吧？”

　　“喔！”玩家们顿时纷纷起哄，“楚策！你还贼心不死呢！”

　　楚策霎时百口莫辩：“我！”
　　他磨了磨牙，在一片嬉闹声中压低声音，威胁道：“别想跑，小邪灵，一会伊甸园高层的人要来呢，你能走哪去？老实呆着。”

　　青凛：“所以你是打算保护我？”

　　楚策再压了压声音：“不然呢？你的小聪明和小手段在他们面前可不够看，想送这个小姑娘进人类社会，你以什么身份？被捕的邪灵？”

　　青凛点了点头：“那再说吧，我不走。”

　　不一会，青凛便听到玩家堆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讨论声。

　　“出来了出来了！我这次是C！”
　　“我是D……唉，下个月又要进本打工了。”
　　“不错了不错了，D我也满足了！”

　　远远的，抱着个布袋，满头大汗赶来的赵明高兴得手舞足蹈：“我是B！我是B！多谢青哥！我第一次拿到B！”

　　“祝你以后也是吧。”青凛轻嗤了一声，转头看向楚策，“你呢？”

　　两人之间隔着一只毛茸茸的奥利，狗狗身上的温暖让喜热的青凛和因失血发冷的楚策都贴它贴得很近。

　　楚策看了一眼念念，她正依在青凛怀里，已经睡着了。于是他放轻了声音：“A。”

　　就在这时，48号也欢快地响起了通报声：
　　【主线任务：调查列车失踪原因，已完成。】
　　【副本通关，玩家表现评测：A级。结算中……】

　　“停。”青凛对楚策扬了扬下巴，“凭什么我跟他一样？”

　　楚策微微睁大眼睛，脸上的面罩都松了松：“我怎么了？A怎么了？”

　　【虽然副本已经被攻破，但是真相并未100％揭秘】

　　青凛：“要达到更高的评级，必须事无巨细？”

　　【是的，伊甸园需要收集大量副本的信息，才能强化系统运算能力。所以，能得到越详细的信息，评级就越高。】
　　【宿主不用气馁，能达到A已经很厉害了。】

　　“真相并未100%揭秘。”青凛重复念了一遍，看向身旁的楚策，“差在哪里？难道我们还能知道当年紧急制动前发生了什么？找到惹祸的人？”

　　楚策点头：“虽然理论上是这样，但不可能有人知道的。所有的涉事人都已经死光了，包括孙嘉许，难道你还指望当时的小婴儿告诉你窗外跳火车的人长什么样？”

　　“谁说不可能有人知道。”青凛缓缓站起身，低头对着楚策笑了笑，“一直在用你们的办法通关，我很累的……不介意我现在作个弊吧？”

　　楚策稳稳抬手，托住了念念差点跌到地上的脑袋，饶有兴致：“请。”

---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间隔短，别漏掉了上一章~
这本还没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