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三章 孔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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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八月中秋这日，江南月的舅舅吴家特意使了人来，请江南月等人一起过府赴宴。千倾雪因和闻中原早已约好了要过去，因此没有随着众人去吴府，江南月素知他为人恬淡，不喜与官府中人交往，也不勉强。
江南月和青若盛装打扮起来，青若穿一身大红罗纱明衣，里面衬着白底暗竹叶纹的里衣，看起来即不刺眼媚俗也不算素淡，双臂拢着轻红地镶兰纹碎红梅花绣白色孔雀的轻容纱披帛，那孔雀从披帛的一端绣到另一端，用双面绣，最难得的却是那丝线，乃是用白孔雀翎上的绒毛拈成的，而白孔雀只在西域才有，其色在阳光下灿然夺目，抖动间孔雀随风起舞仿佛将要飞去一般；青若头上挽作三环望仙髻，明珠镶嵌其上，飞云纹嵌宝石步摇插与两鬓，淡施了一点脂粉，可心小暖都看得呆了，青若仿如画中人，明艳非常。江南月今日一袭浅绿底团云纹滚缠枝莲边的七破间裙，外面是一件黛青镶如意纹绣腊梅的纱绫外衣，挽了深绿无花的轻容纱披帛，头上梳得朝天髻，显得多了几分俏皮少了几分沉重，两边插着蝴蝶镶宝石的钗，中间一朵纱堆的芙蓉花，衬得脸如满月，肤如凝脂，又多出几分可爱来，倒把平日的稳重冲跑了许多；两人牵着手出去，何轻离看着两人仙子一般，呆了半天才省过神来。
吴府在长寿坊，是皇上赐下的官邸，前后足有七进的大宅。因吴东阳家里世代为官，到吴东阳这一代，已是显赫到极致，身为礼部尚书份属六部，为正二品，不光是掌管考吉、嘉、军、宾、凶，还要管理大唐所有学院以及科举考试和藩属外国往来之事，虽然这些比不得吏部工部油水丰厚，然而也无人敢轻易得罪，最重要的，吴东阳是当今太子李诵的师傅，而李诵的长子李淳也非常尊敬吴东阳的才学，也拜他为师，李淳深得当今圣上喜爱，幼年时便曾对祖父说自己是第三天子，当今圣上大为惊异之余，对他又极是看重，在十一岁时册封为广陵郡王。
江南月三人到了吴府又是一通行礼，吴东阳一向严肃，虽对这个外甥女极是疼爱，面上却是淡淡的，吩咐了几句就叫大儿子吴格带三人先去后院拜见了吴夫人。
吴夫人今年已是五十多岁，面貌极是慈祥，气度雍容沉稳，细细问了三个人的近况，又给了不少礼物。她笑吟吟的对身边的丫头道：“湖儿，吩咐下去，今日天气凉爽，摆宴花园观云亭。”看那丫头走了，又转头吴格道：“你父亲可是在前厅也摆了一席，你带何公子过去吧。”
何轻离起身对吴夫人道谢，随吴格出去。
江南月两人扶着吴夫人一起到了花园的观云亭。只见花园里菊花开得正好，远远就有菊花的香气飘来，一条通幽小径铺满了鹅卵石，两侧各种花木茂盛无比，最喜地上种满半支莲，虽然花株低小，然而花朵儿在此时仍旧开得鲜艳非常，有大红深红粉红鹅黄深黄深紫，还有白中带红点和纯白色，甚至还有雨过天晴蓝和镶嵌数色彩纹者，花瓣也有单瓣和重瓣半重瓣等，看得青若欢喜不已。她在泰山家中时，就种了好大一片半支莲，又知它可入药清热解毒，极易成活，故此很是钟爱。今日想不到吴府也种了不少，一时看得有些痴了。
看她小女儿情态，吴夫人笑道：“若是喜欢，叫人送些你那里去，只是花期将尽，最多看个把月。到明年却可看上半年。”原来半支莲花期极长。从三月到九月、十月若是在温暖处，仍可开花，足有半年之久。
知自己失仪，青若脸上红了一红，对吴夫人福一福谢道：“多谢舅母，若儿家中也种有不少半支莲，素喜它花朵娇小鲜艳，又可入药极易成活，今日在这里见到几种却是家中也没有的，一时痴了叫舅母笑话。”
吴夫人拍拍她的手，“这些花儿朵儿我平时也不甚注意，若儿月儿若是喜欢，咱们到前面亭子里坐着去，边吃饭边赏花草，岂不是一件雅事，倒沾了你们的光，老婆子也得一番雅趣！”
两人听了笑起来，继续向前走去。到了观云亭中，早有丫头将亭子中的桌椅布置好，一色石凳上放罩了个软乎乎的坐垫，阻了石凳的阴凉，桌子上铺了绿绸绣菊花的桌布，摆着八色点心。
三个人分宾主坐下，又拭了手，吴夫人便吩咐将酒水吃食一一端上来。不一时流水般得上了冷热荤素几十个菜，最后又端来一盘子膏满汁肥的大螃蟹，并各种姜汁酱料一起吃。
江南月笑道：“舅母如此招待，月儿和若儿实是有了口福，天幸今日早饭不曾吃饱，要不然必得后悔。”
吴夫人听了笑得喘不过气来。点着江南月的额头嗔骂道：“你这个丫头惯会耍笑！倒好像在家里饿着了你一样，也不怕下人们笑话！若是有喜欢的吃食，一会叫丫头记下来，抄了菜谱你回家叫人做去，快收敛些吧，看把若儿笑得都咳嗽了。”
青若好不容易才将那股笑意忍住，“舅母，可见你家的饭菜香，姐姐才会如此喜爱。”
吴夫人自己两女儿远嫁都不在身边，对青若和江南月便分外亲热，不停的叫人给二女布菜，直吃得两人连呼吃撑了，吴夫人和她们又是一阵玩笑，倒觉得自己年轻不少。
饭毕，吴夫人因前面还有事要管，便吩咐了下人好好伺候两位姑娘，自己先走了。
丫头们很快将亭子里收拾得干净清爽，上了果盘和茶水，青若和江南月坐着闲话。
想起千倾雪，青若一脸担忧，道：“姐姐，也不知道今天小师叔有没有螃蟹吃，闻师叔那里未必能买到这些上好的。”
江南月一怔，青若对千倾雪的关怀日深一日，居然吃着点好东西也惦记着千倾雪，心下不由得长叹，面上却丝毫不露，“放心吧，我昨日已经命人送了一篓去。”
青若这才又露出笑脸来，坐到亭子边上的长椅上，看着那些菊花，对江南月解说各种菊花的妙用。坐了一时，吴夫人派人来请江南月，道外祖家来人要见她。江南月不欲青若劳累奔走，嘱咐了可心几句，自去了。
赏了一会儿菊花，青若便觉得有些困倦，吴府的丫头极是有眼色，见她不愿去客房，便抬了一个美人榻过来，放在梧桐树下，请青若小憩片刻。这里几株梧桐长得极是繁茂，地上砌着青石板，八月的天气，下午阳光还是能晒得人发慌，将美人榻放在这里又通风又凉爽，可谓得当。可心看青若一会儿睡得熟了，拿了一张薄毯给她盖上，自己却和吴府的几个大丫头到亭子里学打新花样的络子去了，这里留下两个小丫头照看，想来不会有事。
因喝多了酒，有些上头，李淳借故从席上下来，也不叫人跟随，信步往花园子走来。远远的看到梧桐树下美人榻上露出一缕红色，他知吴府内除了吴夫人外没有女眷，吴格的妻子前阵子回了江南道娘家，两位吴小姐已经远嫁数年；早上得到的消息，晓得那姑娘和吴家外甥女今日来吴府做客，便不顾宫里赐宴找借口跑了来。此时心内只觉得砰砰直跳，不由自主就悄悄走了过去。
走到近前，两个小丫头挡在青若身前欲对他施礼，李淳摆摆手叫她们退下，那两个丫头虽明知与礼不合，却不敢不退到一边，李淳常来吴府，众下人都是识得的，晓得他就是深得圣心的广陵郡王。
深吸了一口气，李淳慢慢走到近前去，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睡得正香的青若，青若侧着身子，一支手臂枕在头下，另一支手搭在腰上，不知道是不是手麻了，她微微的动了一动，身上的毯子是缎子做的里子，这一动便从她身上滑下来，掉到一边去了。轻红色的披帛依然拢在手臂上，梧桐叶子缝隙里落下的点点阳光照在上面，瞬间光彩夺目，那孔雀伏在青若身上，栩栩如生，直欲飞去，一时竟然分不清哪个是青若哪个是孔雀？
如果那孔雀换成百鸟来朝的凤凰，当会如何惊艳？凤凰既是百鸟之王，配得上它的岂是凡夫俗子？此女披孔雀已是耀目人前，若是凤凰，可会冲飞九天而去？
李淳想到这里自己先就惊愕不住，他放轻了脚步上前小心翼翼的给青若将薄毯盖上，其动作轻柔无比，生怕将青若惊醒。看青若脸上表情平和安静，睡得甚香，呼吸声细不可闻，长长的眼睫毛温驯的伏在下眼睑上，极是浓密，不仔细看竟像是有两层；瑶鼻丰颊面色光润，小嘴微微的张着，很是娇憨可爱；然而她的身体还是瘦得很，可以清晰看见她肩膀上锁骨突出，让人心生怜惜；李淳几乎忍不住要去抱住她，觉得只有把她搂在怀里，才能安抚自己跳动到狂燥的心，有一种强烈的疼惜和宠溺从心里升起，他静静的看着她，心里却是想着在寒山寺她那另人惊艳的眼神，如同受惊的小鹿，却又似无畏一般扔掉了那一丝慌乱，嘴角挂着的淡淡的似有似无的笑意，如三月的春风，温暖舒适，还带着一丝不可查觉的清冷疏离；他费尽力气终于查到了她在长安的住处与行止，却不敢轻易去打扰她。知道她被退过亲，他深深在心里为她难过，这个美丽又孱弱的女子，居然有人舍得伤害她，可是猪油蒙了心了？
“这是我的皇后，她一定会是我的皇后！”看着那红纱上白孔雀的绚烂尾羽，李淳心里突的有了这样的预感，而这样的预感一旦发芽，就如同熊熊的火焰越烧越旺，直至在心里蔓延不灭。他眼里射出炽热的光芒，望向远处的皇城，眼神闪了闪，将双手握紧又松开，深深吸了几口气，好不容易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想着自己出来也有一柱香的时间，旁边亭子里传来丫头们的笑声，李淳不便再留，他转过身去抬脚走了两步，犹豫了一下，终是忍不住又再回过头来，见她还是安稳的睡在那里，那两个小丫头刚要过去看看青若，不曾想李淳回过头来，一个眼神吓得她们哆嗦着又跪在了地上。李淳微微一笑，如沐春风又得意万分的走了。
也许一生只遇见一次，但那一次却是永恒，足以令他朝思暮想......
在花园的另一个角门，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他的背影直到拐角，才佝偻着身子继续给花木松土。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二三章 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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