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险些命丧阿根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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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进《春光乍泄》剧组，张国荣遇到前所未有的险境，他到鬼门关门口走了一遭，还好又转回来了。但过程确实很凶险，人差点就没了。
先来看一段1994年的采访，7月29日，香港商业电台节目《娱乐性骚扰》，吴君如、黄伟文主持，嘉宾张国荣。在这期节目里，谈到张国荣的感情观。大多数人留意到张国荣说自己专情只有一个恋人，但其实这个采访里，还有个点值得关注。那就是他在解释自己为什么只有一个恋人时，说：“因为我不是好色一代男。”
黄伟文大笑，马上接话：“王家卫下一部戏不就（是）……”
吴君如补充：“《好色一代男》。”
黄伟文：“是不是预定了你拍？”
张国荣玩笑道：“是啊，正在谈。”
黄伟文：“又有东西要给我们看了。”
以上对话虽然只是玩笑，但还是传递了一个信息：当时好多圈内人已经意识到，墨镜王喜欢拍演员本人的特质、个人经验，尤其喜欢张国荣的。
而和唐鹤德同为水瓶座的天才演员梁家辉，和墨镜王合作过《东邪西毒》，之后再无合作。在香港电影圈还带着名导滤镜看墨镜王时，梁家辉在一次采访（2006年）中坦率直言不喜欢墨镜王，他认为王很自私地利用了张国荣，并说“陈凯歌导演的《霸王别姬》拍得那么好，他没有利用张国荣”。
说回1996年《春光乍泄》的拍摄过程，张国荣一开始应该并不打算接，因为他要为演唱会做准备，十几万张门票已经售罄，开工没有回头箭。墨镜拍戏那么拖延，张国荣在时间不多的情况下估计原本是不敢答应的。但墨镜王找了一圈演员后，还是想用他，并且最终成功地说服了他，让他挤出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承诺不耽误他的演唱会准备工作。可以想象，墨镜王不止一次试图说服张国荣挤档期，但张国荣必定是拒绝了多次。所以墨镜王不断换演员。在这个过程中，依旧不断寻找新的劝说理由张国荣，承诺只拍6个星期就能完成，拍完不会耽误他开演唱会。在持续劝说中，他对张国荣说了一个令他无法拒绝的理由，墨镜王说，他要找两个香港最美的男人来演一个男人和男人的恋爱故事。这话终于说到了张国荣心里。
结合96年张国荣的处境，更能理解为什么张国荣会被这句话打动。他被认为是香港绝色，唐鹤德的颜值之高也有目共睹，虽然是素人，但是每次和一众明星同框时都毫不逊色，甚至在气质上能略胜一筹。所以，找两个香港最美的男人来演一个男人和男人的恋爱故事，至少，听上去和张唐的故事一样，很美。就算不是戏中人，但如果有人能把男男爱情的美好之处拍出来，这也是张国荣希望的，而且直接参与其中的话，也会比较放心。
在张国荣心里，他真的很珍惜这段美好的男男感情，可惜95年之后，媒体对他们的窥探往往带着不怀好意的言语，甚至在他和不良媒体交恶之后，不良媒体放出来对他们的偷拍照还要挑丑照发。对比95前后，他俩在报纸上的照片确实很明显的挑丑照趋势。这可以说是张国荣的一个心结，让心爱之人被不良镜头凝视，还被恶意放丑照，明明在他心里那么美好的一个人！可想而知，墨镜王最后这句劝说的话对张国荣吸引力有多大。于是，他答应了，赴约了。他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别人看到，男男的爱情可以很美好。
但，唐鹤德对这件事应该是反对的。后来有爆料说张国荣在阿根廷时打电话哭着说：“哥哥我想回家。”而他叫唐鹤德为哥哥，也是后来爆出来的。
关于唐鹤德对张国荣拍《春光乍泄》的态度，目前没有直接的资料，所以下面这段主要是一些推理，具有个人主观判断，大家可选择阅读与否。
首先，唐鹤德不是反对张国荣拍同性题材电影，毕竟拍《霸王别姬》时，唐鹤德很支持，还去探班好多次，他反对的只是墨镜王执导的《春光乍泄》。后来，他在ins上怀念张国荣，放过很多张国荣经典角色的照片，但没有放过一张《春光乍泄》，可见他对这部电影的态度。
其次，唐鹤德是聪明人也是磊落人，他不是娱乐圈内的人，所以他看墨镜王没有名导滤镜，他和梁家辉一样，直觉地不喜欢墨镜王这种窥探他人隐私并利用的拍摄手法，而这恰恰是墨镜王发展出来的个人风格。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对墨镜王不信任。
唐鹤德不相信墨镜王对同性群体抱有友善之心，他不认为墨镜王是抱着美好的心态拍这个题材，事实证明确实如此；另外，张国荣拍过的墨镜王的电影，每一部都有生命危险，《阿飞正传》里的破烂火车、《东邪西毒》里的毒蝎子，这种巧合频率高到百分百，也侧面反映墨镜王在这些和演员生命相关的细节上不够用心，换句话说，唐鹤德能察觉到墨镜王对生命某些程度的漠视和冷眼旁观。所以，他怎么能放心？而且这次还是去阿根廷，那么远！
事实证明，张国荣确实险些命丧阿根廷。
有个细节值得注意，唐鹤德很喜欢探张国荣的班。因为深爱着对方，远距离的分离让他们饱受相思之苦，所以如果张国荣离开香港在外地拍戏，唐鹤德总要飞过去探班，《霸王别姬》《风月》《夜半歌声》无一例外。而唐鹤德探班时，两人因为太过般配、天生一对，常被同剧组人当佳话一样笑谈，可见唐鹤德不避讳探班。但是，偏偏在墨镜王的剧组，没有见到唐鹤德探班的消息。尤其是《春光乍泄》拍摄的时间还跨度了张国荣的生日，依旧没有唐鹤德身影。另外，《春光乍泄》陆陆续续出各种周边，还有纪念活动，也没有出现在剧组人的日记里。这个剧组的人还有不少喜欢写文章的，当时同剧组的李志超在后来曾经写文《找寻唐生》，从行文中可知他在阿根廷并未见过唐鹤德。所以，我推测唐鹤德和张国荣在对墨镜王的拍摄手法接受程度上有明显不同。唐鹤德不喜欢墨镜王那种把创作建立在对演员真实经历和心理隐藏秘密的窥探式挖掘手法，所以，他甚至不愿意出现在墨镜王面前让他窥探。
但在这件事上带着浪漫主义想法的张国荣已经被心中投射的愿望制服了，他很想借着这次拍摄为唐鹤德做点什么，为他们的爱正名。原本，唐鹤德能左右张国荣的决定，但是自从他出让主导权后，这是第二次张国荣不听他的话，坚持自己的主见。人，无法控制另一个人的决定，只能承受。张国荣终于还是前往布宜诺斯艾利斯，想送最爱的人一份最特别的礼物。唐鹤德将和他一起承受这次决定带来的后果。
7月29日，电影《春光乍泄》在香港兰桂坊“97Bar”举办开镜仪式。两位主演张国荣和梁朝伟跳起tango，既作为开镜见面礼，并讲述了故事大纲，但和后来电影成品的故事是风马牛不相及了。然后，张国荣一拍完《色情男女》就匆匆出发布宜诺斯艾利斯，8月21日和剧组汇合。但是进组前，张国荣有和墨镜约定，只拍6个星期。
当然，墨镜在说服他时的约定几乎等于忽悠。忽悠人这种事情，墨镜没少干，而且他干了也能在采访时拿出来在镜头前津津乐道的那种，丝毫不觉得忽悠别人有什么不对。张国荣和他约定6个星期要拍完。结果我们都知道了，墨镜到了阿根廷就不放人，而且拍戏进度依旧拖拖拉拉，根本不管张国荣的演唱会进度。这是后话。
进组的张国荣很快就开始拉肚子，一天拉3、4次。令人费解的是，不知怎么找的阿根廷的医生居然告诉张国荣，他只是水土不服，喝点粥好好休息就行。张国荣一开始信了，可是状况却越来越糟糕，一度病到虚脱，甚至都开始写遗嘱考虑财产的安排。
幸好，同剧组的梁朝伟见他的情况越来越不对，赶紧远程联系了自己在香港的医生，判断张国荣感染了阿米巴病毒，需要尽快治疗，否则有生命危险。90年代，全球的通讯还不发达，联系起来比现在不方便太多。墨镜王把人带到那么远的地方，作为导演，卫生条件没有把关好，医疗条件也没有储备好，让病危的张国荣在异国他乡乱投医。
幸好有梁朝伟的香港医生远程帮忙诊断，张国荣这一次离死亡那么近！在阿根廷，感染阿米巴病毒并非罕见情况，为什么会一直拖延，一个医生看不好也没有换一个？剧组对外联系的人到底怎么安排的？导演对于远赴海外和他一起完成工作的大明星的生命健康安全又是怎么样的态度？我们往前回溯一下，张国荣拍《阿飞正传》时在安全措施毫无保证的旧火车上逃命，拍《东邪西毒》时被沙漠的毒蝎子咬伤……要不是他们都是关系不错的熟人了，都快要让人觉得这巧合得好像蓄谋！身为剧组大家长的导演墨镜王，在对演员的生命安全的保护上明显做得很不到位。
在张国荣中毒差点伤及性命时，墨镜王在慢悠悠地找灵感，他拉着一群人飞到远在天涯的阿根廷，让大家冒着处于卫生不合格的环境里感染病毒的风险，眼看着6个星期，42天的约定转眼就过去了20天，一大半时间过去了，直到9月11日才开始拍第一场戏。还有件事要提一下，9月4日，正在阿根廷找灵感的王家卫突发奇想，让张国荣扮了女装拍了几张照片。此外，这20天，他的拍摄节奏依旧犹如踩着西瓜皮，滑到哪里是哪里。
9月11-12日，《春光乍洩》终于在阿根廷正式拍摄第一组镜头，即电影片头张国荣与梁朝伟的床戏，从11日拍到12日凌晨。然后，剧组人员推出生日蛋糕，为张国荣庆祝40岁生日，剧组每位人员都与他合影留念。对比之前他的生日宴，比如前一年（1995年）的9月11日晚-12日凌晨，张国荣在丽晶酒店举办私人生日会，邀请了很多圈内好友，也有和唐鹤德的亲密合照。也就是说，张国荣过生日是喜欢在前一天晚上举办，大家一起度过生日那天的零点。
大家是否还记得？前面分析过，张国荣和唐鹤德的第一次上..床时间很可能就是黄霑爆料的他们交往那一年的张国荣生日那天。这就是墨镜王眼光毒辣并且善于寻找细节的地方，他很擅长在细节上做文章，有时候就连当事人自己的表意识都未必能察觉到两个细节间的巧合，但是潜意识会知道。以张国荣外向的性格，加上这次拍摄题材的交流，很可能墨镜早就知道这个时间点。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再次佐证墨镜王窥探式独特的拍摄手法及刁钻的捕捉细节之间关联的能力。
给了6周的档期，墨镜耗费了2周多后终于开始拍第一场戏，当然依旧没有剧本，虽然有传说中的大纲，但大纲是不可靠的。之后的工作就是拍一些片段。把已知的梳理如下：
9月19日，拍摄“何宝荣要黎耀辉跟他一起睡床”以及“黎耀辉给何宝荣喂饭”两场戏；9月25日拍天台戏；
9月26日，中秋前一晚，远在异国他乡的剧组，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家华人餐厅“广州酒家”共聚中秋；
9月27日，拍巴士上的戏份；
9月28日，拍黎耀辉在屋内挠头；9月29日，拍看球；
10月1日-2日，拍屠宰场戏份；
10月3日，张国荣飞往香港出席97演唱会记者招待会，与唐鹤德相聚。由于销售火爆，当天宣布加开两场，由原本12月14日提前到12日开始，开完这次个唱他在红馆就唱满100场。张国荣还特别将21日和31日两天的开场时间压后，方便大家在冬至和除夕吃团圆饭。并表示首要任务是增肥，在阿根廷生病，体重只剩128磅（约116斤）；
10月7日，张国荣回阿根廷继续拍戏；
10月14日，档期满。
在14日这一天，墨镜王从西瓜皮上走了下来，连续20多小时不停歇地赶拍张国荣的戏份，直到第二天凌晨。这一晚的戏包括一场何宝荣在Bar Sur中与黎耀辉的中国同事闲聊。
然后，张国荣离开阿根廷，与墨镜王初步不愉快。这部戏张国荣是带着希望来拍的，结果离开时，很明显墨镜王没有完成这部戏，最终这部戏会发展如何，张国荣无从得知，更惨的是他已经参与其中，把自己的牌放到了别人的手里随便人家打了。
结合墨镜王拍摄这部戏的动机，张国荣离开时心里应该是有点复杂的。舒琪曾写文章说过《春光乍泄》，提到墨镜王问过他：“你觉得我拍一个同性恋的故事好不好？”他的implication(暗示)是，当全世界都知他是一个异性恋者，他作为一个异性恋导演，拍一个同性恋的题材会不会有吸引力呢？舒琪觉得这个问题其实已有剥削的成分。他觉得墨镜王拍这部电影的动机不良，所以不喜欢。
舒琪又说：“如果我的理解无错，Leslie后期不开心的原因之一，是墨镜王剥削了他，他利用Leslie的个人经验放在戏中，将他摆上台！他不是要保护自己，只是觉得自己私人的经验与角色是两回事，不相信他本人就是戏中人。他理解到（被墨镜利用）这件事所以不开心，因为觉得墨镜王剥削他，对他不公平，所以他不喜欢这部戏，或者到后来不愿意与墨镜王再合作。”
舒琪不愧是香港演艺学院电影电视学院院长，看事物精准，他是懂张国荣的，他也很理解张国荣在意的点，也看明白了张国荣和墨镜王离心的真正原因。人和戏应该分开看的，演戏是张国荣加了对人物的理解以及做足了表达这个人物的功课才进行的演绎，所以把人物和真人分开，是对用心的演员的一种尊重，是对他表演成果的认可。然而，在拍《春光》的过程中，张国荣发现墨镜王只是想利用他的私人经历，墨镜王根本不去区分角色和演员真人，反而他要利用张国荣和角色某些相似的地方，让观众人戏不分。
后续发展确实如此，在张国荣离开后，墨镜王安排了张震进组，而对这个人物，张国荣一无所知。墨镜王后来自己透露，找张震是按照着贴近年轻时的张国荣这一标准去找的。这个作法真是很不厚道，甚至有点毒。墨镜王拍摄电影时视角冷漠，这是他的特点，但在做事上则不仅不会冷，反而有点癫狂，也可以说是极端，为了拍出想要的效果，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他不断地想要引导演员人戏不分，甚至不惜用年轻这个点来隐性地攻击张国荣，想引导他叩问自己现实中爱情的坚固程度。人谁不会老呢？这是每个人都无能为力的情况。幸好，所谓的年轻攻击对张唐真爱一点杀伤力都没有。但从这个安排里也可以看出，墨镜王心里对感情也是冷漠的，他根本不相信所谓有温度的真爱。他不相信付出，不相信爱的持久，在看待爱情方面，他有些庸俗，好比街头巷尾闲扯谁谁家抛弃糟糠找了个更年轻的对象的八卦水平，不过是停留在对浅层关系的炮轰水平上，还自鸣得意。
窥视，拿走演员现实中的感受，是墨镜王最得意的手段。张唐曾经看过瀑布，还在瀑布下拍过合照，他们是那么美好。而在《春光乍泄》电影里，瀑布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意象，但被墨镜王改成了何宝荣和黎耀辉一直想去看瀑布，但都没有去成，最后两人分手，黎耀辉自己去了，瀑布下，形单影只。如果不是张唐感情够坚固，墨镜王这样的手法对演员的伤害是极大的。
说到这里，有必要讲一下墨镜王的拍摄手法。在《阿飞正传》之前，墨镜王的风格还是比较中规中矩的，拍出的成名作《旺角卡门》也是在传统剧本结构下完成的。然而，从《阿飞正传》遇到张国荣之后，他风格大变，从此，开始自己的独特风格。而在他寻找并将这一风格发展成熟的过程中，首选男主都是张国荣，所以才有了吴君如和黄伟文的调侃。从《阿飞正传》到《东邪西毒》，再到《春光乍泄》，三个故事的内核都与张国荣本人的特质或者是特殊经历息息相关。从小缺母爱的阿飞，从小和父母感情淡薄的张国荣；对最心爱人的爱不符合社会主流规范（背德）以至于无法摆上明面的西毒，与唐鹤德的恋爱关系不符合社会道德规范以至于拍摄当时还无法摆上明面的张国荣；在演员生日那天和同.性.爱人上床的何宝荣，在生日那天和同.性.爱人上床的张国荣。
把自己内心的痛楚挖出来，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缺少父母的关爱，对张国荣是有很大影响的。但是拍《阿飞正传》时正好是他放下一切去加拿大，完全征服了唐鹤德的时候，两人感情正甜蜜，唐鹤德的爱一定程度上填补了他的内心缺失，所以演阿飞挖掘出他内心的一部分痛苦，但有爱的守护让他逃过一劫；拍《东邪西毒》时，虽然和唐鹤德的爱不符合当时HK的社会主流规范，但是张国荣内心深处并不觉得这段感情背德，他们俩是真心相爱，没有伤害别人，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何罪之有？对这段感情的认识和墨镜王不同，于是，他再次躲过了一劫。但《春光乍泄》，他就不再那么幸运了。
关于墨镜王没有剧本就开拍这件事，也成为很多人津津乐道的话题。但其实，只要堪破一点，就不会觉得墨镜王的拍摄手法有什么神奇的了。那就是，从《阿飞正传》开始，他发现了一个拍电影的捷径，不先去创作虚拟的故事和人物感情再找演员演，而是以演员自身为创作素材，拍摄演员自身的情感。这比编造一个虚假的故事再往里面添加虚假的情感更快也更能得奖。也就是说，他要先挖出演员自身的情感做素材，再给这些素材套上一层面纱（套一个简单的故事）就可以出锅了。这个套上去故事不用太复杂，甚至不太需要费心构思，就算只是讲个从小缺母爱一直在寻找母亲，从而在不同女人身边流连的浪子一直找不到内心安定的简单故事，都可以打动人。又比如，捕捉何宝荣深爱黎耀辉的感受，然后套一个简单的故事。于是，他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格——不再需要提前准备剧本。因为演员内心缺失的部分才是他想要的最宝贵的素材。那怎么样才能让演员将自身变成最美味的素材呢？这需要深挖演员的内心，挖啊挖啊挖啊……所以，进了他的剧组，拿不到剧本，云里雾里间，感受到的都是内心的折腾。
当墨镜王开始把演员的内心真实情感当素材，而不再是剧本里人物和情感是素材时，他看待演员的心态也会随之改变。他需要把演员内心最真实最害怕的东西挖出来，为什么要人戏不分的同时去挖掘演员内心最脆弱的地方呢？因为最脆弱的地方被撕开，演员会有强烈的情绪波动，而一个人情绪最波动的时候，就是故事性最强的时候。一个人什么时候情绪波动最大？最怀疑自我的时候。当一个人怀疑自我时，内心是不会好受的。所以，众演员拍墨镜王那些所谓最有个人风格的戏时，拍戏体验非常不好，这点梁家辉也坦言过。
不得不承认，墨镜王在捕捉演员的内心秘密方面，有异常的天赋。当他站在镜头外，看着镜头里的同类成为素材时，目光也逐渐冷血，对挖掘演员内心苦痛、人性最柔软之处毫不心软。他为什么没有剧本？因为每个演员自己身上最脆弱的地方才是他的素材，他需要因人制宜。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觉得墨镜王的拍摄手法很神奇，因为没有剧本的创作（或者说微乎其微且随时可以根据演员真实感受而改动），拍摄的过程本身才是创作，而身处其中的演员也经常云里雾里的，和拍别的导演感受完全不同。因为别的导演给他们发素材，让他们在素材上发挥自己的表演才能进行创作，他们折腾的是素材，他们本人和素材（虚拟人物）之间是有距离的，人物喜怒哀乐时，是他们和导演共同在捏素材，只是分工不同。而墨镜王直接把他们当素材，折腾的是他们本身，他们和墨镜王不是一起在捏素材，而是墨镜王在捏他们。所以，在拍摄墨镜王的电影时，身为素材的演员们对自身的真实定位搞不清楚，自然拍得莫名其妙，拍完了也不知道怎么就能得奖。几乎和墨镜王合作过的演员都有这样的莫名其妙经历。
《春光乍泄》得了很多奖，从电影叙事的角度来说，它确实有一定的魔力，就好比一位总厨召集了一些厨师进了一个厨房，指挥他们用很少见的原材料加上很独特的香料，每个厨师负责一个部分，然后合力做出来一道旁人没有见过的佳肴，不论是色、香还是味都独具风味，品尝者又摸不透这少见的原材料和独特的香料到底怎么来的，于是纷纷夸奖总厨好手艺，还有人好奇总厨的菜谱到底是哪里得到的真传。这时候，总厨说自己的这道佳肴没有菜谱，甚至每个厨师都说不出来这道菜最后到底这么做成的，自己虽然参加了过程，却也一头雾水，于是，更为做菜的过程增添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妙感觉，名气也就更大了。但其实这道菜不仅没有菜谱，就连原料和香料也搞不懂从哪里来的。墨镜王和别的导演不同，他也把厨师安排进了厨房，却迟迟不发做菜的料给大家，因为，在他眼里，每一个厨师自割身上最疼痛的那块地方的肉，鲜血淋漓的场面最迷人，他把这些拍下来，让厨师把自己的肉做成菜肴捧上宴席，稀奇独特又美味。
张国荣曾经说过，墨镜王拍这个戏聪明的地方，是将一个同性恋故事拍得与一般异性恋无异，在这方面，他是成功的。即使发现自己被利用了，张国荣还是认可了墨镜王这方面做得不错。但是，张国荣啊，墨镜王这种将一个同性恋故事拍得与一般异性恋无异的想法，其实本就是提取了你的思想内核。我很有理由相信，张国荣对墨镜王提过类似说法。因为这种宽容的方式和墨镜王的其他表达根本没有一致性。从舒琪透露的墨镜王拍摄动机，以及瞒着张国荣找张震（这在张国荣还没有离开前，王就有做了伏笔，只是没有告诉张。比如有一场戏，是何宝荣质问黎耀辉变心）。他让黎耀辉后期对何宝荣的爱不再坚定，还是找了个年轻的何宝荣。墨镜早就想拍个第三者在中间，开始的目标是关淑仪，也就是女主角，这是张在的时候，需要隐晦点。等到张走了，他没有了顾忌，顺理成章找来年轻版男性第三者，顺势把关淑仪一剪没。
在《春光乍泄》的整个故事里，一开场就是性.爱，然后是两人的闹别扭、猜忌，没有精神上的沟通，只有肌肤相亲与纷争，最后还都没有好下场。然而，把“将一个同性恋故事拍得与一般异性恋无异”这种想法和《金枝玉叶2》里那句“男也好，女也好，我只知我喜欢你！”是一脉相承的，以及把《色情男女》里对产业链底层的关注与尊重，都放在一起看，会发现更加合拍，更有统一性，它们才是具有统一的精神内核。
这部电影拍摄时间很短，但是对张国荣的伤害却异常大。
一是得了阿米巴菌，差点没命，肠胃落下病根，后来再看到张国荣的很多场景，经常是看到他手持保温杯，以及常感到发冷，少见穿短袖了。在《春光乍泄》里，还能看到何宝荣和黎耀辉跳舞时，手背上有输液贴。二是墨镜王对他用心演戏的无视和辜负，对他个人情感的利用，这对本来想好好拍一部同性电影的张国荣极度失望。三是这部电影后续的一些活动，直接把歧视摆上了台面，比如金马奖颁奖典礼。
舒琪说：“无可否认张国荣演得很好，但正因为墨镜王聪明地利用观众对Leslie私生活的好奇，将他与戏中人划上一个等号，观众觉得他只是做回自己，所以不需要演技，其实这个观念是错的。……基于这个错误理解，观众觉得梁朝伟是个异性恋者演同性恋，所以演技高，相反Leslie的演出难度就不高。这不单是观众的一般见识，就连所谓‘专业’影评人/评审的思维方式也是这样！”不论墨镜王是有意还是无意，造成的事实就是，引导港媒对他私生活凝视的具象化。
本来他俩被媒体追踪跟拍，大家也就是想象，但是春光一出，开始的那段床戏让想象具象化，加重了从95年以来的凝视程度。从此，哪怕已经在娱乐圈有天皇巨星地位的张国荣，也因为具象化的私人非主流恋情而被明晃晃地摆上歧视台。
张国荣对《春光乍泄》的付出很大，却收获了一堆伤害。舒琪说：“时间是最好的证明，张国荣在以后中国电影历史的地位是不会改变的。”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险些命丧阿根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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