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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34妈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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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由晴转阴,预计今晚会有大雨,请广大市民朋友注意出行安全……”
车载广播的天气预报还没说完,忽然一声惊雷,在天幕边炸开。
暴雨倾盆而至。
佟广白让司机停在医院门外,自己撑开伞,跑进雨幕之中。
他手里提着果篮,和顺路买的一束百合花,为了护着这些东西,他不得不把腰弯下去,用背脊撑开一块空间,至于一半的身子露在雨水中,冲进医院的时候,半边身子全部湿透。
对着医院门口的礼仪镜整理头上的碎发,佟广白轻轻呼出一口气,让自己看起来轻松开心,没有任何疲惫的痕迹。
“小白来了呀,”护士站里,几个护士围在一起说话,她们今天值夜班,刚吃完晚饭,“吃饭了没?”
“各位姐姐好久不见,”佟广白慢下脚步,对她们笑了笑,伸手从自己的花束中抽出一支,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护士递过去,“我觉得这束花,和你们很搭哦。”
佟广白在人群里绝对属于独立的鹤,挺拔俊朗,连个后脑勺都能看出清秀的味道,加上他每次来都笑着同人打招呼,嘴甜长得好,几个护士和他都比较相熟。
最前面的护士嗔怒地看了他一眼,从护士站走出来,“少逗她们,你来看阿姨吧,她这些天情况挺稳定的,精神状态也好,下午查房的时候还念叨着你该来了。”
身后一个小护士传来低低的尖叫,像是忽然认出佟广白,“啊,这不是那个,蓝苍的男朋友……”
佟广白转身的时候垂下视线,没有理会身后的叫声,低声说,“现在这个时间,她是不是睡着了?”
“没有吧,应该在等你。”护士领着他走到病房门口,和他简单说了一下这些天的治疗情况,“还有就是,下半年的治疗费用该交了。”
“知道了,等会儿我去缴费。”佟广白低声道谢。
护士走后,佟广白靠在门口停了几分钟,打起精神推开房门。
“妈。”佟广白喊了一声。
床上躺着一个侧身玩手机的潮流老太太,尽管长了不少皱纹,衰老的面相里也不难看出五官的优越,可以想象她年轻的时候应该有多么貌美。
“小白来啦。”老太太抬起半个身子,手机从掌心滑落,佟广白眼疾手快,一个滑行加迈步闪现床边,借助了堪堪掉落的手机。
佟广白把手机放在床头柜,叹了一口气,“妈,你又躺着看手机。”
“我坐不住,”老太太瞅着面前的人,笑得很慈祥,听见自家儿子的抱怨也一点都不恼,伸出手去摸他的脸,“让我看看,我大儿子是不是又长高啦。”
“方晴女士,我都二十六了,”佟广白把果篮和鲜花放在一边,蹲下来让她摸脸,轻声说,“而且您就一个儿子,没有二儿子三闺女。”
“少跟我贫。”方晴柔柔地看着他,“你瘦了。”
佟广白的鼻子忽然就有点酸。
“我去插花。”佟广白逃也似地转过头,把花瓶里枯萎的花拿去丢掉,又装满新鲜的水,插进自己新买的鲜花。
方晴也不喊他,躺在床上,眼神随着他忙活而移动。
佟广白忙完插花,又撕开果篮,拿了个苹果削皮。
“我不要吃苹果哦,”方晴说,“一住院就吃苹果,出个汗都是苹果味。”
佟广白削皮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她,眼神莫名有点脆弱,“那,吃个橙子?”
“不想吃。”方晴小声说,“儿子,你别忙活了,坐妈面前,让妈好好看看你。”
佟广白低着头坐好,方晴就这样看着他,不说话也不动,良久,才笑了一声。
“真好,”方晴说,“妈妈看见你……就,高兴。”
“小白啊,妈妈有时候觉得时间过得真快,总觉得你还是十六岁的小屁孩呢,转眼就已经这么大了,”方晴咳嗽一声,喉咙的痒意让她胸口发闷,不得不压低音量说慢一些,“可无论多大,在妈眼里,你还只是个孩子……孩子,这些年,辛苦你了。”
“妈,”佟广白打断她,“你说这些做什么。”
方晴拉过他的手,和自己的比了比,“累了就要休息,不开心就要说出来,不要什么事情都憋着,妈妈看了会心疼。”
佟广白用鼻子吸了吸气,低下头去。
“你那个,是叫蓝苍对吧,”方晴忽然开口,回忆道,“那个小伙子,应该也长大了。”
佟广白像是被人用实心的拳头狠狠砸了一下后心,闷,疼,呼吸都虬结在一起,叫嚣着前后挤压着塞在喉咙。
方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妈妈没有别的意思,小白,你别怕。”
“我不怕,”佟广白埋进方晴膝弯的被子上,手指轻轻抓着被罩,上半身蜷缩着发抖,“妈,我想你了。”
“被欺负了吧,”方晴摸着儿子的头发,心疼不已,母亲总能看懂儿子的脆弱,也知道此时看起来坚强自立的人受过无数暗伤,“那人对你好不好?”
佟广白哽了一声,用力摇了摇头,“妈,不是你想的那样。”
“妈妈不是顽固的人,只要有人对你好,无论男女都行,”方晴一下一下按着佟广白的后颈,力道温柔,话音却忽然一转,“只是孩子啊,妈妈不想你太辛苦。告诉妈妈,和他在一起,累不累?”
当年两人好得如胶似漆,方晴就算心再大也能觉察自家孩子谈恋爱,后来家庭剧变,家里的顶梁柱——她的丈夫跳楼身亡,家产尽数查封,她又马不停蹄地得了这种烧钱的病,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佟广白轻松过,那个短暂地浮现在佟广白脸上的名为幸福的微笑,从此消失不见。
后来,方晴问过几句,佟广白都挡了回去。
在方晴的记忆里,蓝苍应该属于无法共患难的过去的美好,是自家孩子心里的一块疤。
而时隔多年,方晴从手机热搜里再次看见蓝苍,知道了他的家世,才知道那不是疤,而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山。
拖着患病的老母亲,已经够累了,怎么还爱得起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