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没沼泽》余鼠鼠

15、 he重生结局

　　c市，陈匿和齐瑾阳的家内。

　　偌大的房屋门窗紧闭，窗帘死死合住，透不进一丝光亮。屋外的园子显然许久未打理过，所有的植株都已枯败，一副萧条瑟落的模样。

　　屋内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透不进阳光的房间内一片死气沉沉，遍地脏乱而不堪，各色的酒瓶东歪西倒地躺在桌上和地上，堆满了家里的各个角落，活脱脱像个废品回收站；换掉的脏衣服没有洗，随意地丢弃在沙发上和地板上，原本总是烫得一丝不苟的衬衫布满了褶皱，还残留着酒后吐出的余污；原本总是满满当当装满各类蔬菜水果的冰箱里，现在只有配色单调的酒水，绿的白的红的蓝的，简直像个小型酒水店；厨房的炉灶更是许久未开过火，饱腹的食材全是一些打开即食的速食和毫无营养的速食，整栋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腐朽而压抑的臭味，由心灵到身体。

　　主卧里，墙上挂着的结婚照下，齐瑾阳靠在床头抱着一件陈匿留下的旧衣服，拿着酒瓶狂饮。

　　这是陈匿离开人世后的一个月，也是齐瑾阳从某种意义上彻底死去后的一个月。

　　他的所有精力和欢愉，都在陈匿离世的那天，随着他的尸体一起焚烧殆尽。

　　他的灵魂，早已经死去了。

　　操办完陈匿的葬礼后，他仅存着的那些强撑起来的精力也随之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再也没有一丝牵挂和留恋，丢下了公司，也抛下了亲人，将自己关在了他和陈匿的家里，闭门不出，闷头喝酒。

　　他酗酒酗得很凶，一瓶接一瓶，没天没夜地喝，一个月内酒精中毒了好几次。要不是家里的智能管家察觉到了不对劲，自动打电话报警叫了救护车，他早就死在了第一次晕厥的那个夜晚。

　　可他还是我行我素，清醒过来就从医院跑回家，抱着陈匿留下的东西闻着上面熟悉的气味继续喝酒，疯狂而麻木，大有不喝死自己不罢休的架势。

　　这样病态的举动当然瞒不住，没一阵子就传开了，很多人都来劝过，就连他爸妈和他奶奶听了这个消息都特意从a市赶来看他。颐指气使的老太太难得地低了头，服了软带着哭腔叫他开开门，不要想不开；就连他爸，也罕见地没再骂他，语气柔和地叫他打开门好好聊一聊；他妈更是不用说，本来就心软的人被他这幅一心向死的样子吓得要命，在屋外哭成了泪人，拍着门求他出来。

　　可家人的伤心眼泪没有唤醒他，他只是神色麻木地听着他们声泪俱下的劝说，然后不停歇地往嘴里倒着酒，心里空空地，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什么都听不进去，也什么都不想听。

　　他甚至都不想活着。

　　一个人独处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秒，都在提醒着他已经永远失去了陈匿这个残酷的现实。

　　失去挚爱的痛苦让他无法忍受，如果不是答应了陈匿要好好活下去，他甚至都不愿意继续在这个世上多苟延残喘一秒。

　　他大概早就死在了陈匿葬礼结束的那天，作为一盒小小的骨灰，跟他葬在同一块墓地里，永远共处于那一方小小的天地，再也不分开。

　　所有人都劝他振作，都劝他好好生活，说如果陈匿看到他现在这副消沉向死的模样一定会很难过。

　　可是齐瑾阳没法照做。

　　他当然知道陈匿会难过，毕竟那个笨蛋那么喜欢他，把他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被他伤害成那样却还是连句狠话都舍不得对他说。他要是看到他这副生不如死的模样，一定会心疼得要命，大概会一边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眼泪，一边抢走酒瓶抱着他说“对不起”——陈匿那样自卑温柔的性子，肯定舍不得骂他，一定满脑子都觉得是自己的离开导致了齐瑾阳的痛苦，是自己对不起齐瑾阳，再次将所有过错都归咎到自己身上。

　　——他就是这么个好脾气的性子，舍不得怪别人，却对自己分外严苛。

　　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好的大傻子了。

　　齐瑾阳当然不想让陈匿难过，但他真的没有办法再好好生活下去。

　　要怎么像什么都没失去一样若无其事地活下去呢？他坐在沙发上，能看见陈匿窝在他的怀里乖乖睡觉；他去厨房，能看见陈匿站着一旁不放心地再三查看，蠢蠢欲动地想要上手帮他；他站在窗边，能看见陈匿虚弱地靠在他的肩头，指着园子里开得最美的那束花叫他看；就连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也能看见陈匿闭着眼睛安静地靠在他的胸前，像只缺少安全感的小动物一样紧紧抱住他的腰……

　　实在有太多太多这样的场景，就好像陈匿从来没离开过一样。他的生活中，每一处都有陈匿的影子，每一处都有他们曾经相爱相伴的回忆。

　　陈匿已经深深地渗入了他生活的每一处角落，刻进他的心脏中，融进他的骨血里，伴着他疲惫而乏力的呼吸一同生长，越来越痛，越来越重。

　　他没法放下陈匿，也更加无法好好生活。

　　时间不是治愈一切的良药，而是加重他的思念和绝望、摧毁他的理智和强撑的毒酒。

　　齐瑾阳只是借着放纵在等一个解脱的结局，他不能自杀，但他可以等，等这具枯朽的身体被酒精彻底蚕食，走上油尽灯枯的末路，终结他这条疲惫竭力的生命。

　　然后，他就可以跟陈匿重逢团聚了。

　　陈匿那么爱他，虽然会生气，但肯定舍不得怪他太久，一定会心疼地问他为什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幅样子，是不是很辛苦，然后哭着告诉他不要难过，以后他都会陪着他，再也不离开他了。

　　齐瑾阳当然知道这世上不存在鬼神，但他就是偏执地想要信一次，心甘情愿地沉沦在自己编造出来的这个美梦里不愿意醒来。

　　谁也叫不醒他，连他自己都不可以。

　　再好的身体也经不住长期故意为之的糟践，更何况它的主人还一心求死，陈匿死后的第三个月，在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的那个晚上，齐瑾阳抱着陈匿常穿的那件浅蓝色衬衫，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死亡降临的前一秒，他没有一丝害怕和不舍，满心满眼都是终得解脱的自由和欣慰。

　　恍恍惚惚间，他似乎看见了陈匿，他背着光，朝他浅浅地笑着，朝他伸出手，说，阿瑾，我带你走。

　　他于是知道这是自己的幻觉，因为陈匿从来没有叫过他阿瑾，他只敢怯生生地叫他齐瑾阳。

　　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牵住了那个魂牵梦萦的人，笑着说，好呀，我跟你走。

　　他太想他了，所以即使是假的也没有关系。

　　而后，他便失去了最后一丝知觉，再也没有醒过来。

　　唯一值得欣慰的一点大概是，他是笑着合上眼的。

　　这个笑容，死后也没有消散，久久地停留在他的脸上。

　　齐瑾阳其实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有再醒来的一天。

　　身子昏昏沉沉，脑子像炸裂般的疼，混沌又不清醒，胳膊使不上力气，心情莫名的烦躁，这种难受的感觉他很清楚，是宿醉。

　　以为那场死亡只是自己醉后的美梦，齐瑾阳难掩失望，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自暴自弃地躺在那里懒得动弹。

　　原来，死也这么难啊……他泄气地想。

　　然而下一秒，他的耳边开始传来小心翼翼的开门声，然后便是窸窸窣窣的动作声，虽然发出声音的人有在刻意收敛放小声音，怕吵醒他，但齐瑾阳还是能感知到身边有人在向他靠近。

　　眉头紧蹙，齐瑾阳心中不悦，难道是他爸妈终于看不下去了，找人撬开了他家的门？

　　这副门锁是陈匿还在人世时就在用的，弄坏了，可就找不到替补的了。

　　心里升起一股火气，齐瑾阳顾不上乏力，从床上弹坐起，气势汹汹地看向正在靠近他的那个人，打算兴师问罪，却在看清那人的面孔时瞬间愣在了原地。

　　——眼前这个满脸担忧、拿着湿毛巾走近他的人，除了陈匿，还能是谁？

　　他又梦到陈匿了？！

　　顾不得再生气，他扑上前，一把将陈匿拥进他的怀里，不顾他的惊呼，将双臂抱得死死的，一点也不愿意松懈，嘴里高兴的呢喃道:“太好了，我又梦到你了，阿匿，真好……真好……”

　　做梦真好，还能看见他的阿匿，这么清楚，这样真实，仿佛他真的站着他面前一样。闻着怀中那人身上熟悉的淡淡清香，齐瑾阳庆幸地想。

　　但被他抱住的陈匿却没有他这般自在，僵着身子呆在他的怀中，不敢动弹，呼吸都放慢到不敢发出声响，整张脸连着耳朵都红透了。犹豫了好久，他才结结巴巴地开了口，语气怯弱又担忧:“齐瑾阳，你还好吗？酒醒了吗？你是不是，又认错人了……”

　　——他大概是又把他当成了宁远吧，不然怎么会愿意主动抱他。

　　“认错人？”齐瑾阳不解地皱了皱眉，他梦里的阿匿，为什么会问出这么反常的问题？

　　迟钝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齐瑾阳开始发现事情的不对劲。

　　反常的语气，生疏的态度，温热的体温，真实的触感，以及这张比陈匿生病后多了几分颊肉和精神的脸，一瞬间，他的脑子里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抬起一只手，他在自己脸上用力掐了一下，剧烈的疼痛后，眼前的一切仍未消失，陈匿依旧真真实实的在他的怀里，满眼惊吓和担忧地看着他，小心地抚了抚他脸上掐紫的皮肤，问他疼不疼。而后像是意识到了自己这个行为的不妥，迅速地收回了手，小声地对他说对不起。

　　但齐瑾阳哪里会生他的气。

　　脑子里那个不可思议的猜想似乎落了实，他看见了一丝希望的曙光，和另一个光明的结局。

　　他眼眶含泪，握住陈匿收回的手，将它贴回了他的脸上，轻声道:“没关系，你可以跟我亲近。”

　　“虽然有些迟，但总归还不算太晚，”他微微低头，贴上了陈匿的额角，劫后余生般地庆幸道:“万幸，我还有补救的机会。”

　　“谢谢你，阿匿。”他低低的呢喃道，声音很轻，爱意却很重。黏稠的爱意和依恋从话语间泄露出来，羞红了陈匿的耳朵。

　　他不明白，昨天还对他恶语相向、讨厌到不愿意多看他一眼的人，怎么突然间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温柔地将他搂在怀里，亲昵地贴住他的脸庞，甚至满怀爱意地叫他“阿匿”。

　　这样巨大的转变来得太突然，让他有些无法接受，甚至有些害怕，害怕这只是他的幻想，又或是一场美梦。

　　可是，如果能被齐瑾阳这样视若珍宝地对待，就算是梦，他也愿意多沉迷一会儿。

　　所以他没有躲开，而是安静地待在齐瑾阳的怀中，甚至悄无声息地伸出双手，轻轻地回抱住他。

　　这是他幻想了很久的画面，而今终于有幸实现。他小心翼翼地，拥住了这份不确定的幸运，哪怕只是镜花水月，也想要贪心地多留住它片刻。

　　齐瑾阳当然能察觉到他的不安与试探，他比谁都清楚，过去的他给陈匿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突然转性，陈匿不信他，也无可厚非。

　　不过，没关系，他还有长长的一生可以向他证明。

　　他会在漫长的余生中，弥补自己的所以过错，好好地去爱陈匿。

　　他低头，看着怀中神色不安的人，轻轻摩挲了他的头发，温柔道:“阿匿，我有个故事，要讲给你听……”

　　陈匿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点头。

　　齐瑾阳牵着他，在床头坐下，将人拥进怀中，低头温柔注视着他，将往事娓娓道来。

　　窗外，蝉鸣正盛，新的故事，开始运转。

　　·彻底大结局了，跟所有喜欢这篇文的铁汁说句再见！齐瑾阳和陈匿会在他们的故事里幸福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