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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独孤山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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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顶上,苏淮和苏言兄弟俩正大光明地坐在上面偷听着墙角,暗卫被吩咐过,对这两个人的任何行为都不予理会。
“晚尘变了很多。”苏言轻声道,抬眼看见苏淮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出声的样子,便追着问道,“怎么了?”
“咳,确实变了很多,但是吧……”苏淮挑着眉停顿了一下,“里面的也不是真皮,他真皮的时候才是真的皮。”
什么乱七八糟绕口令似的,苏言卯了他一眼,有些无言,换了个话题:“对了,我这两日要回去一趟,可有什么要紧事要办?”
身侧的人眯着眼,似是认真思索了一下,最终又耸耸肩:“暂时没有,”他低头看了眼屋内两人交谈的情况,分析道:“你家尘潇怼不过晚尘的,你看,他没想到晚尘会这么直白,以前都是跟他含糊过去的,如今是你来了,我们俩也在准备收尾了。”
苏言顺着他的意思推导:“那个皇帝快死了?”
苏淮摸摸下巴:“我觉得差不多了,我前几天在护国公府上偷听到一点,八成有人要谋反了。”
苏言从他话里挑出关键:“你去护国公府做什么?”
苏淮神色些微不自然,但还是实话实说:“他们家有几棵枇杷树,我去给晚尘薅枇杷。”
“……”好,你赢了。
苏言表示很服气,难怪,换他可能也说不过顾迟,毕竟是跟着他大哥混的,逻辑一定两百分。
卧房的门几开几合,苏言从房上跳下来,默不作声跟在楚潇身后。
楚潇眉头紧锁着,忽地顿住了脚步,后面的苏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直直地撞向了前面人的后背。
陌王殿下动作敏捷,稍稍侧身,苏言阁主没能如愿以偿占到便宜,只好自己站稳,不尴不尬地摸了摸脸颊。
虽然没碰到人,但是陌王殿下几根飘逸的长发在他脸上虚虚划过,留下几丝模糊的痒意。
苏言勾了勾唇,对眼前人说:“殿下,我待会儿要回一趟老家。”
楚潇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也算是个表示。
苏言坚持不懈:“殿下也不问我家离得远不远,盘缠够不够,也不担心我会不会一去不回,就这么冷漠吗?”
“……”说实话,楚潇有点被他恶心到了。
自作多情的苏某微微低了低头,从楚潇身旁绕过:“殿下还真是无情,让我多少有点伤心。”
楚潇不想理他,但好歹没转身离开,他再接再厉:“其实我是想带殿下一起回去的,”他故意停顿,果然楚潇神情变得有几分微妙,他才继续说:“不过那个场合殿下出现的话会有点不好解决,所以日后有别的时间我再带殿下回去。”
这话落在楚潇耳朵里实在有些莫名其妙,说的跟他和苏言有点什么似的,然而他俩清清白白没有半毛钱关系。
于是苏言转身离去后,附近的几个暗卫面面相觑:我们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在线求解,挺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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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言说的有事是真的有事,他得回来看看叶尘澜,叶衍秋早就想把位置传给尘澜了,一直被他以各种理由推辞,非说自己资历尚浅,害怕德不配位什么的,死活赖在军营里不回来,无奈之下,叶衍秋只好求助于苏言。
昭国的边城,苏言并不陌生,毕竟往年叶衍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里,他在星凌阁待得无聊了会四处转转,认识叶衍初后他也来过不少次。
彼时夜色已晚,叶尘澜正在外面待着烤兔子,身后突然窜出来一个大活人,吓得他差点正烤到肉香四溢的兔子扔到火里。
苏言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的手,然后顺势接过来挨着他坐下:“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他把兔肉举到面前闻了闻,长叹一声:“好香啊,手艺不错,得我真传。”
这些年两人天各一方,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叶尘澜也有好久没见过他了,呆呆地看着他愣了一会儿,直到苏言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才突然回过神:“言哥,你怎么大半夜过来啊,吓我一跳。”
苏言上手撕着兔肉,把最肥的一块挑出来塞给他:“闻到味儿就来了,你大半夜不睡觉躲这儿就为了这口肉?”
“我睡不着才出来的,谁知道这笨兔子自己撞上来。”叶尘澜嘴里叼着肉,含糊不清地说着。
苏言笑着看他,上一次这么悠闲地坐在一起,他侄子才不过二十几岁,还满是玩心的少年郎模样,数百年已过,昔日说笑的稚嫩青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把自己磨练成了如今的样子,难得的是,他身上还带着一股少年意气。这些变化,苏言看在眼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那次和叶衍秋在皇宫里喝酒的时候,他没来得及跟尘澜说太多话,也是那一回,苏言第一次感觉到何为疏离,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有了自己的心事,却只能在喝了酒之后才偷偷告诉他,清醒时看他的眼神同少时变了许多,不是畏惧,是一种说不出的变化。
“尘澜啊。”苏言突然喊他。
叶尘澜一边啃着肉一边看过去。
苏言声音有些低:“你怪我吗?或者,恨也好。”
两个人静静望着对方,夜里冷风渐起,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苏言看着他,说:“你知道,云深是因为叶锦言才死的,那天云微还救了叶锦言一次,她禁止韵川族人去寻锦言的麻烦,其实她也恨锦言的,只是云深早有打算,给她留了命令。”
叶尘澜眼中闪烁着微光,他吐出一口气,目光转向了别处:“我们在一起生活那么久,比皇叔还要亲近,我该怎么恨你……更何况原本就不是你的错。其实,我哥私底下跟别人合作,我猜到一些,你们都当我不懂,我要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当初就不会轻易答应和云凰出去。”
苏言用小木棍拨了拨快要熄灭的柴火:“我会找出那支箭的主人,辛苦你再陪我等等。”
叶尘澜的手在脸上快速抹了一下,说:“言哥,我都不怨你什么,你也别把所有事都压在自己身上,那天中箭的不论是你们中哪一个,我都不会觉得庆幸。”
缄默良久,苏言咬了口凉透的兔肉:“嗯……对了,你现在遇见喜欢的姑娘了吗?用不用我去帮你提亲?”
叶尘澜嗤笑道:“你把我皇叔置于何地啊?”
苏言脸不红心不跳的:“我长得比他好,我去的话肯定对你大有益处。”
“切,不过让你失望了,我还是高贵的单身狗,跟你现在差不多。”
苏言撇过头笑了起来,笑完了才说:“其实我还有个事想跟你说。”
叶尘澜摊开手:“来吧,本殿下洗耳恭听。”
“我找到他了。”
很早之前苏言偷偷告诉过叶尘澜,关于凌幽石的作用,他猜测凌幽石认主应当是认证的神魂,既然独孤潇的残魂能受凌幽石容纳,那叶尘潇或许也能如此,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尽管他知道,噬魂箭造成的神魂碎裂几乎不可逆转。
他当初想到这些的时候只是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并没有多大把握,可他还是冒险跟尘澜说了,至少他们都需要一点希望来维持漫长的未来。
叶尘澜慢半拍反应过来,看起来颇为难以置信,紧紧抓着他的手,说话都不利索了:“你,真、真假的?不是、不是忽悠我吧?”
苏言笑着点头:“我再怎么也不敢拿这事骗你,等时机到了,我想办法带他回来。”
叶尘澜小鸡啄米似的点起了头,脸上挂着傻憨憨的笑,忽然苏言就想起了以前在星凌阁的时候。
到了最后苏言才猛然想起,他这次主要是来帮叶衍秋做说客的,不过,像他这么善解人意,肯定是以孩子的意愿为先,然后他就开口问了。
叶尘澜正处在强烈的兴奋中,冷不丁听到这个问题,一张脸很快就垮了下来:“我要是说我不想当皇帝,你会逼我去当吗?”
苏言沉思片刻,道:“有个折中的方法,你回去跟你皇叔商议商议,你呢反正还能活很久,大不了就占你一百年时间,治国也是一种修炼,等你有了孩子,好好培养,然后就能当甩手掌柜了,如何?”
叶尘澜十分捧场地拍拍手,真诚发问:“那我要是一百年后还是孤寡老人,或者我儿子女儿也不想当皇帝呢?”
“那还不简单,前者从宗族过继一个,后者嘛,让他们自己解决,你不也是这么过来的。”
叶尘澜听后若有所思,虽然苏言这法子听起来挺像馊主意,但可行性还是非常高的,最起码他尽到了应尽的责任。
解决完这桩事,苏言循着记忆又去了一个地方——独孤山庄。
当年,毒谷被几个名门大族联手攻破,谷中的人流离四散,独孤潇趁他不在阁中时跑出来冒险救出了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将人安置在此处,这里从前是个荒废的庄子,如今山清水秀,倒成了一个很好的去处。
苏言在很久以前来过一次,他出现的时候,独孤潇一瞬间瞪大了双眼,像一只受惊的猫,眨眼又藏好诧异,十分客气地把他请了进去。
现在想想,苏言阁主感觉自己好像踩了陷阱,独孤潇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苏言的法眼,那他当时那副表情可就完全是演出来的了。
刚走到山庄入口附近,他就碰上了一个不算陌生的人。
“你是……萧公子?!”略熟悉的声音响起,苏言慢慢转过身,一时有些无言。
——无他,转眼看见旧日假想情敌,心情实在有些微妙。
看着一脸惊讶的独孤瑶,苏言也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无非是在疑惑他怎么会来,毕竟一千年都没来一次,自家堂兄死了这么久,他的……相好突然到访,着实有些可疑。
苏言阁主挂着可疑的名头,点了点头。
其实他也是有些惊讶的,当初苏浅封印他记忆的时候,因为一些别的事,顺手把跟他有关的事也封了。
比如曾经见面次数较多的南宫薰和寻声,他们俩也只是勉强对萧言和独孤潇有印象,让他们真的去说肯定也是说不出什么关键的。
没想到独孤瑶仅凭一个侧脸就能把他给认出来,不过苏言又仔细一想,也正常,阿潇当年故意寻了个偏僻庄子安置她们,后来收了一些走投无路的百姓,想来是几百年都未必能有陌生人进入的,再加上他样貌不凡,能认出他来也正常。
“萧公子到这里是有什么事吗?”独孤瑶警惕地问。
不过其实她面对这个人时总觉得不自在,毕竟当年那件事给她带来的冲击……嗯,有点刺激,令她实在难以忘记。
苏言脑筋一转,张口就来:“我一个朋友受了重伤,想向贵庄讨些灵药。”
独孤山庄地方虽然偏,但十分适合种植灵药,里面的人又都无事可做,坐吃山空可不行,于是在苏言阁主有意无意的关照下,独孤山庄通过一个神秘的渠道,开始向外售卖灵药,以此来维持山庄里的正常生活。
他这个理由让独孤瑶放下一半戒心,山庄虽然向外售卖灵药,但有一部分珍惜灵药是会选择性留下来的,凭萧言和堂兄的关系,这一点萧言确实知道。
独孤瑶:“既是救人的大事,萧公子随我来吧。”
医者仁心,毒谷虽是专攻毒药,其中却也有不少修习医术的药修,独孤瑶便是其中之一。
她也不会故意刁难萧言,,当年堂兄的死,其实跟萧言没有关系,她很清楚,是因为毒谷。堂兄自幼时起便被灌着毒药长大,什么样的病症都挨过来了,可惜谷主、他的父亲独孤洲故意把他推出去让皇族带走,灵力被废,他体内残存了百年的毒素在那段时间汹涌地侵入他的五脏六腑,他那副身体根本撑不住的。
独孤瑶是独孤潇叔父收养的孩子,她从记事起就十分钦慕自己这位堂兄,定力、相貌、资质,哪一样都很令人敬佩,可其实这些东西正是堂兄遭人愤恨的元凶。
她只是被收养的义女,毒谷的人待她并不好,她义父也只是看中了她的脸,她想逃,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后来她意外地同独孤潇有了联系,二人里应外合,救出了独孤潇的母亲和妹妹,顺便扳倒了她那位义父。所以,堂兄让她帮忙想办法掩盖自己的病情时,她没有多问便答应了,直到最后一切都无法挽回,她整夜整夜睡不着,她后悔了,她后悔自己不该帮他瞒着萧言,也许,也许萧言会有办法救他的……
有些事即便过了千年,仍旧横在心间,成了跨不过去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