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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尘埃落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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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姻之乱平定后,各方局势都发生了变动。
经此一役,北堂皇族名誉受损,与西陵联姻事暂缓。族中势力似乎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是原本三殿下北堂然突然有了要从漩涡中心抽身的意思。
韵川由云微重新整顿,三个月后云微去临昼时空找了一个人,次日回来正式接任族长之位。云深一死,韵川那些本就虎视眈眈盯着云家家主之位的人一窝蜂地冲上来,这些事都被云微亲自解决了。向来温柔的女孩子突然强势起来,手里握着家主的那把鞭子,抽醒那些自作聪明的老狐狸,顺利坐上了家主之位。
至于那些叫嚷着要叶锦言偿命的,云微拿出了云深生前交给她的亲笔信,信上写了韵川众人不可伤叶锦言。
俞氏伤亡惨重,族长俞文休及一众长老都在裂渊阵中丢了性命,侥幸留了一条命的俞泽失踪。
而制出噬魂箭的秦家从北堂皇城搜刮了一大批高阶法器灵药,少主秦暮辞重伤其堂弟秦烈,废了他一条腿,叛出家族,得了一条秦戮德亲自发出的追杀令。
星凌阁,苏言在昔岁堂待了三个月,外行归来的苏浅为他解开了记忆封印。
苏浅告诉他:“我与一人有约,封印了你有关他的全部记忆。只是到底世事无常,他也未料到自己竟有一线生机,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凌愿的事情苏辰一直没找到机会跟苏言说,前不久他又因为苏念深惹了事不得不去处理,临走前就给苏言留了一份录像,里面记载了陆宣那件法器的详细分析。
那是一件制作十分精巧的短棍,伸可做长鞭,收可为匕首,长鞭的短刺上还带着毒素,匕首和短棍状态时也都涂过可触发喷洒的毒液,这件法器里面还被人注入了浓郁的灵气,有符文的地方更是代表一个小型杀阵。
如此精细又完善,这种制作能力和风格,实在让人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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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苏言处理完了堆积的事务,出去修补了某个空间意外错乱的时间线,然后回到星言殿,关上寝殿房门,矮榻的位置换成了一张寒玉床,渗着丝丝冷意,边缘刻画着繁复的花纹,是某种咒印。
苏言在旁边坐下,抓起了叶尘潇的一只手。
恢复记忆后,他每天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在外面处理完事情就回来坐着,也不说话,一天比一天沉默。
沈知来的时候,苏言还待在房里。
三号先请他在竹亭里坐下,自己过去敲了苏言的房门:“主人,沈知先生过来了。”
片刻,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恢复记忆后苏言再看三号,心中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杂绪,他朝三号点点头,走到了竹亭里。
“阿言,”沈知极快地瞥了一眼苏言过来的方向,“叶小公子的事我听说了,人世无常,你也要保重身体。”
苏言神色冷淡:“你来是有何事?”
沈知神色一滞,很快恢复自如:“顾羽的身体即将修复完成,他的记忆都存储在芯片里,但你也知道,就算将芯片装进去,再醒来的也未必是顾羽……”
苏言抬眼看向他:“我会转告萧栩,若没其他事,你先回去吧。”
沈知脸上带着牵强的笑:“阿言,我知道叶公子的死对你有所打击,可你我也是朋友,我只是希望你能尽快放下—”
苏言:“我放不下,你当真不清楚吗,沈知?”
沈知面露无辜:“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言目光不善地看着他:“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岚星时空,而是南宫皇城。”
沈知面色微变:“你、记起来了?”不等苏言回复,他又说:“是,我第一次见你确实是在南宫皇城,那时候我跟着族中长辈去参加了风傲大会,在那里见到了借用萧家子弟身份的你。”
苏言冷声问:“所以你也知道我和阿潇的事,就算记忆被模糊掉,你见到尘潇的时候就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沈知脸色有些难看:“我的那段记忆太模糊了,我自己都分不清是不是真实的,又如何跟你开口,我不过是怕自己判断有误,误导了你,我何错之有?”
苏言沉着脸看了他一会儿,气氛有些僵持,他再开口时态度平和了许多:“抱歉,是我语气过激了。”
两人自相识以来第一次不欢而散。
在北堂那天,苏忆挡下了秦暮辞一箭,云深被叶锦言误杀,她用的那把很普通的剑被人替换掉了,查出来是秦戮德的心腹,叶家不会轻易放过。而目标是苏言的那支噬魂箭,至今还未查出是由谁下的手。
沈知兴致不高地从星凌阁出来,孤致连忙跟上,她记得分明,在那位叶小公子出现之前,以往主人每次见苏言阁主都是心情愉悦的。
孤致忽想起方才等候时接到的讯号,对沈知说:“主人,秦姑娘去了妄海寻您,怕是…来问罪的……”
沈知浅笑着看向她:“问罪?因为她那位死去的表弟吗?”
孤致后背一凉,顺从地低下头,不敢再多言。
星言殿里,三号看着仍然闷头坐在竹亭里的苏言,有些犹豫要不要去问候一下,她是真的怕苏言一直维持这个状态下去会出事。还有殿门外的那株白色的花……有一半的花瓣像被血染上了色,半白半红的,总让她觉得不安。
苏言余光瞥到她的身影,又想到方才沈知所言,第一次发现他对他这位朋友实在不够了解。
三号最初的构造设计,并非沈知一人独立完成,而是在独孤潇设计的基础上重新加以润色,二人合作创造的。
沈知说他自己分不清那些模糊记忆的真伪,那一直留在他身边的第一个实验品孤致,他就真的没有确定过什么吗……
苏言只在亭子里小坐一会儿,很快又回到了房间,握着叶尘潇冰冷的手趴在了床边,思绪逐渐飘远,回忆着昔岁堂三个月重新记起的那些,幽远回忆。
千年前的苏言阁主,总是冷着一张脸,性情寡淡不爱说话,苏淮殿里那只小凤凰总偷偷喊他冰块儿脸。
苏言想起以前的自己是这副模样时愣了愣,顿时又记起自己刚被封掉记忆尚在昏迷中时脑海中回荡过的一句话,有一个人夸他笑起来更好看。故而他醒来时,似乎是笑着的。
原来这一千年的欢笑,也都是同一个人给予的。
南宫皇城初见,不是一个多么值得人怀念的场景。
在淤泥中浮沉的人,就算被踩到脚下也顽强地护着自己最后的尊严不肯屈服。
只一眼,苏言便不自觉陷了进去。
大抵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那时苏言并未意识到自己是何时开始动心的,却在那人死后,才明白自己是最庸俗的一见钟情。而初见时的情形,实在称不上是见色起意。
那一届的风傲大会,是在南宫皇城举行。大会前不久,以南宫为首的几大家族带领门下子弟与当时实力强横的毒谷大战一场,生擒毒谷少主,独孤潇。
独孤潇被秘密送进南宫皇城,一身灵力被废,经脉尽断,脖颈上套着用来驯服野兽才会用到的铁环,在繁华又冰冷的皇城中任人摆布。
若只有一层见不得光的身份也就罢了,不过是受些羞辱打骂,可他偏偏又生得一副俊俏模样,这便惹来了皇城中那几个不着调的纨绔子弟垂涎不已。
只是这青年格外倔强,软硬不吃,强来又怕真的弄出人命,只能在勉强留住性命的基础上施以拳脚过过瘾,暴虐也能助兴添乐子,外加一堆不堪入耳的辱骂轻薄之词。
独孤潇在这里待了将近一年,每天都是这么过来的,睡觉也不敢真的睡死,时刻提防着。
这一年里,独孤潇身上几乎没有完好的时候,他把自己弄得一身伤,令人不忍直视,如此才勉强避过那些人的轻薄羞辱,毕竟谁都不想担上杀死他的名头。
不过他不知道,那些人留着他的命要做什么。
有几次,独孤潇对自己下手太狠,险些丢了命,多亏宫里有个日子过得也很艰难的小姑娘看不下去,时不时偷偷给他送些疗伤的药,才勉强留住了他的性命。
只是独孤潇到死都不知道,那个姑娘正是南宫皇城的下一任主人,南宫薰。
世事无常罢了,南宫皇室那么多人,南宫薰的母亲过世的早,身份也不尊贵,很不受宠,就连老城主自己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这届风傲大会正值南宫城主三千年大寿,这人讲究排场,不停地给星凌阁送请帖,愣是让他请到了一位“萧公子”,据说是萧氏的重要人物。
只是可能没有人知道,这位萧言萧公子在萧家有多重要,毕竟名字很陌生。但人是老城主请的,自然清楚对方的身份。
其实就是化名为萧言的苏言阁主,原本按他那个沉闷的性子是决计不会来的,都是苏淮嫌他太闷,总担心自己这弟弟忘了怎么说话,硬是把他给推了出来抵人头。这个时期,星凌阁与外界接触还没有刻意限制。
风傲大会开始的一刻,南宫皇城上空绽放了万千烟火,煞是耀眼。
苏言不想一直待在一群人眼皮子底下,他随意借了个由头出来,在宫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身边尽是华丽的宫殿,奢华又无趣。
不知觉走到了小道上,苏言意识到时本想转身去找大路,却又不知为何,沉默着继续走了下去。
前面忽然传来杂乱的说话声,用词……难以入耳。
一身玄色锦衣的阁主大人自是听不惯这些污浊之词,下意识要避开,无意间瞥到被其中一个华服少年踩到脚下的一只手,手腕很细,也很脏,沾着血污和尘土,那一瞬间,他忽然生出不忍,待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出声制止了那群纨绔公子。
一群人触及到苏言冰冷的目光,有点头皮发麻,他们也很会看人眼色,再加上近几日风傲大会来了许多贵人,心想这定不是一般人,反正这小奴隶一直都在,又跑不掉,便纷纷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有人能救得他一时,却救不了他一世。
等人都散开,苏言这才看见地上蜷缩着的青年,一身泥土,还有满身的血迹,狼狈极了。
落魄的青年蜷着身子伏在地上,脖子上套着一个沉重的铁环,他无力地抬眸看了眼这位静立在原地的俊朗公子,心中似乎有某个地方猛地跳动起来。
眼前人侧身站着,泼墨的长发随意散在身后,其间夹着两截红色的发带,面色清冷,眉眼间隐约透着令人难以忽视的狠厉。
天际的烟火还未停止,有微光洒在他脸上。
视线往下,快要看清对方手上的饰品是什么时,苏言却突然动了一下手,无意间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独孤潇愣愣地看着苏言…手里递过来的药,恰到好处地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青年脸上还沾着血污,连脸都看不太清,眼睛却极为清澈,眸中盛着星星点点的碎光。
苏言未同他言语,仅仅是点了下头,把药塞到他手里,便径自转身离开了。
独孤潇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又低头看着手里那个精致的小药盒,缩了缩指尖,无意识勾起下唇。他想,他的手好像太脏了,不该接这盒药的。
他嘴角带着不自知的笑,小心翼翼地将药盒在稍微干净些的里衣上蹭干净。
已经离开的苏言突然转了下身,刚好看到他的动作,眸光微动,又很快转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