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非石》五更雪

44、心有灵犀

　　苏言讲了一个很长的故事，是别人的故事。

　　每个人的路都不是那么好走的，历尽千帆，还能走到一起，真的很不容易。

　　叶尘潇微微仰着脖子看他，他每次停顿，都要投喂自己一个小零食，像是在喂宠物。

　　“……后来，他们俩就一直待在临溪学院，这一路啊，也挺不容易的，萧暮这人一直都温和的过分，要不是林棠还知道私底下找我，稍微主动了那么一点，他俩这战线，估计拖到现在都还没完。至于萧骏搞的鬼，我用星凌阁主的身份去了一趟萧家，直接把萧衍入魔的事翻了篇，哦，我是戴着面具去的，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是徇私？”

　　叶尘潇摇摇头，又安静地靠在他肩上：“慕叶萧白，这四大家族本就与星凌阁直接相关，芸芸众生里选出来的，自然有过人之处。”

　　苏言突然出声笑了起来，垂着眼戳了戳他的脸颊，开玩笑似的说：“也没你说的那么严肃，这四大家族虽然跟咱们星凌阁有关系，不过也只是规矩严苛了点儿，真正被星凌阁用到的人并不多，也算是万里挑一吧。还有就是，我确实在徇私，萧暮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他，凭什么不能徇个私？不过我有时候也觉得，确实应该更公正。”

　　抱过小时候的他？叶尘潇揪了揪身下的羊毛毯子，想了好一会儿才回道：“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偏向，世人都能偏心，你有什么不可以的？”

　　“嗯……”苏言揽着他的肩动了动姿势，吊床跟着晃悠了一会儿又慢慢减小摇摆的弧度，“我好像被你说服了，嘶，你说我纠结这么久的破事儿，怎么一到我们尘潇嘴里，就都迎刃而解了呢？”

　　叶尘潇抓过他的左手，认真地转着那只戒指，他很早就想摸摸这只戒指了。

　　苏言也不管他，任他随便玩：“这么想玩，要不要摘下来仔细看看？”

　　叶尘潇一愣，默默缩回了手。

　　见他这样，苏言有些不开心，他把那只退缩的手抓了回来，右手在叶尘潇肩下压着，只好用灵力控制戒指从手指上褪下来，平稳地落到叶尘潇的手心里。

　　感受到带着余温的戒指，此刻就放在自己手心里，叶尘潇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这只戒指，很重要，对吗？”

　　苏言的左手垫在他拿戒指的手下面，时刻感受着对方身上的温度：“当然重要，不过更多的是一种象征。”

　　象征……
　　“我记得戒指里面的灵力很浓郁。”叶尘潇摸了摸内圈，光滑没有刻字的。

　　苏言缩了缩手指，把他的手圈住：“灵气丰裕，不过离了我，这戒指就什么用都没有，它只属于我。”

　　星凌戒，叶尘潇又想起了那时在林修然的溯源阵法中看到的那一幕，那只戒指和他手里这只，很像。

　　“你怎么告诉我这么多，不怕我出去到处乱说吗？”

　　“随你啊，我求的不多，只要你开心就好。”他撑起上身吻了吻少年的眉心，玩笑般说起的话，苏言却是用了心的，却不知道他的一句话，在别人心底起了多大的波澜。

　　叶尘澜又发了一通讯息，这次好像就差他俩没到了。

　　苏言猜的不错，整个方氏祠堂，都在一道阵法中，最后几人离开的时候，苏言直接出手把整个阵法搬到自己的小空间带了回来。

　　送走东方俞，苏言、林棠、萧暮、叶尘潇、叶尘澜、方宇、林舟七人围坐在一张圆桌前，开始复盘之前发生的事。

　　林棠：“方宇，先说说你那天碰到了什么。”

　　方宇皱了皱眉，看了林舟一眼：“我去那个糕点铺，想买些木槿糕，人很多，再回头时，林舟就已经没了踪影，后来我就突然遭到了袭击，之后的事就都不记得了。”

　　显然，方宇是直接被阵法套进去的。

　　“不过在人群里，我好像看到一个人一直盯着我看，容貌我记不清了，大概是一个儒雅青年的打扮。”

　　苏言用手扣了扣桌面，说：“我可能知道盯着你的那个人是谁。”他抬手幻化出一个男子的画像，正是那日他用神识探查到的一个人，容墨。

　　方宇仔细辨认了一会儿，点点头：“是他，他的样子太独特了，很容易让人一眼就记住。”

　　“是在花楼碰上的那个男人？”萧暮拿过画像看了看，还没看几眼就被林棠推到了旁边的林舟面前。

　　林舟：“……”合着就是只逮着我一个人塞狗粮呗。

　　叶尘澜摇摇头，真是不明白这群老大的人，心里都在想什么鬼东西，他朝林舟打了个手势，让他把画像推过来，看了一会儿后，他拨了下垂在眼角的碎发，说：“这张脸，我怎么感觉有点儿阴阳莫辨的意思？”

　　确实是一张很有自己风格的脸，叶尘潇心想，他对这张脸莫名地记忆深刻。

　　苏言看他对着画像发愣，心里忽然有点不爽，就拖着椅子靠了过去，凑到他耳朵边上：“看这么入迷啊，我不好看吗？我不养眼吗？”

　　“……”叶尘潇抬眼去看其他人，发现他们都跟没事人似的，一本正经地看向别处，他忽然就在心里感慨了一下苏言阁主的淫威之大，“只是觉得这张脸，有点奇怪，说不上是哪里奇怪。”

　　苏言手臂搭着他的肩，歪着头去看画像，半晌眯了眯眼睛，说：“咱俩真是心有灵犀，我也看不出奇怪在哪里，不过确实有点不一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在第一次见面时是没有的，所以容墨必然是用了某种方法来隐藏自己容貌上的特别之处。

　　弄清了方宇失踪的过程，众人才想起苏言的小空间里还扔着一整个祠堂没处理，所以就决定再去看看。

　　一行人都跟着苏言进了独立的小空间，方宇和林舟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队伍最后。

　　“舟舟。”方宇握住他的手，侧身看了一下他耳朵上那只耳钉。

　　林舟还没忘自己这次全程失态没起到什么作用的事，别别扭扭地应了一声。

　　“你怎么会信那个假扮我的人啊，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会分开，大概会是因为生死，而非本意。”

　　林舟步伐一顿，很小声地说：“嗯，我就是害怕，我第一次谈恋爱，不知道两个人分开的原因会是什么，我……”

　　“我也是第一次跟一个人在一起，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在这段感情里，我比你还要忐忑？”方宇牵着他的手，慢慢跟在萧暮几人后面，“舟舟，你从小就在全家人的宠爱里长大，在情感上从来没有缺失，我更会害怕，害怕我对你的感情不是必需品，害怕有一天你觉得跟我在一起累了，就离开，不是不相信你对我的感情，只是方家人大都情感淡薄，我学了好久，才学会如何在乎你，在不伤害你的前提下。”

　　林舟突然扭过头看了他一会儿，又见其他人都在往前走，就压着他的肩膀靠过去亲了下方宇的嘴角，小流氓似的抹了抹嘴唇：“那你学的不错，我一直觉得你怎样都好，哪儿哪儿都十分合我的意。”

　　“好，”方宇很短促地笑了一下，抬手捏了捏林舟的脸颊，“那我继续保持，走吧，等这件事了了，我再去给你买木槿糕。”

　　“我跟你一起，你想吃什么，我包了……”

　　“你笑什么？”萧暮看着突然扯了下嘴角的林棠，疑惑地问道。

　　林棠反问：“你哪里看到我笑了？”

　　萧暮就着他的手臂拍了两下：“别耍赖，你就是笑了，我看出来了。”

　　“嗯，好，我刚才笑了，”林棠抓住他的手不让他继续乱动，“你是不是一直在看我，不然怎么会知道我笑了？”

　　“……”萧暮咬了咬下唇，默默把手抽了回来，不理他了，完全忘记了自己本来是要问林棠为什么笑。

　　至于为什么笑，自然是因为，他大概可以放心地把自家傻弟弟丢出去了。

　　TMD，叶尘澜孤零零地在一旁跟着，看他们一对对地凑在一块儿，感觉心灵受到了一万点暴击，有那么几个瞬间还有点想念云凰……

　　哥哥，还有言哥，叶尘澜悠悠地摇了摇头，早就觉得他们言哥对人双标，原来是因为这么个关系，难怪！

　　不过，不论他们如何，都是自己最亲的人，永远都是。

　　上了二楼，四尊瑞兽雕像和中间的玉白色柱子都还跟先前一样，没什么好看的，有趣的还得是一楼那个巨大的石像。

　　苏言慢悠悠地走动着，掀起眼皮看向了石像左手的位置。

　　确切地说，是左手上的戒指。

　　苏言看了看刚好走到他旁边的方宇，往上指着石像的脸问：“方宇啊，你看这石像的脸，有没有觉得稍微一丁点儿熟悉？”

　　方宇盯着雕像的五官，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又特意绕到一旁去看侧颜，良久后他闭了闭眼，道：“有点像…方珏。”

　　林棠：“方珏，他是你什么人？”

　　苏言：“方氏上一任族长，是你祖父？”

　　方宇点头，解释道：“现任族长是我父亲，方珏是我小叔叔的父亲。”

　　“那就好办了。”苏言转了转左手上的戒指，“你应该不介意我对你这位小叔叔的父亲做点什么吧？”

　　方宇淡淡一笑：“我姓方，并非我所愿。”

　　苏言点点头，心里有了分寸：“那就好。”

　　多日不见，云凰不知从哪儿搞来的消息，终于跟过来了，叶尘澜就带她去看萧栩。

　　门被敲响了，里面却很安静。

　　直觉不妙，门外的人对视一眼，猛地推开了门——里面没人。

　　桌子上放着一个信封：

　　【我自己出去走走，可能要很久才回来吧，你们不用找我！

　　哥哥，我只是不开心，所以需要暂时换个环境，但你知道的，我一直很依赖你，就当出门历练历练了，你千万不要担心，别总把我想的那么脆弱。

　　朋友们，千万别来找我，不然直接翻脸啊！！！

　　——萧栩】

　　捏着信的手抖了一下，叶尘澜扯着嘴笑了一下：“臭丫头怎么一声不吭就往外跑啊。”

　　对于萧栩的离开，萧暮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了很久，最后跟林棠说，或许出去散散心也是好事。

　　一个人难过的时候，总要去些不同的地方换换心情。心上的伤治不好，总要考虑一下表面的。

　　林棠沉默了一阵，抱着他安慰了一会儿。

　　他算是发现了，萧家这两位，一不开心就喜欢往外跑，看来他真的要看好这个人，免得再跑一次，就真是找也不好找了。

　　顾羽和萧栩的事，苏言插不了手，宿命自有定论。
　　可他就是觉得，这事还会有转圜的余地。

　　虽然其实，很难了。

　　顾羽虽然不是人类，可他死前散尽了灵力，再加上程序被人强制性篡改，与原本的制作理念相悖，损害极大。

　　沈知当然能把他救回来，甚至还能把属于顾羽的记忆重新植入，可那时，已经不完全算是顾羽了。

　　每个人，不，每个事物的存在，都有其价值，都是独一无二的。

　　不论有没有意识，都是世间唯一的一个，最特别的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