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非石》五更雪

34、血衣新郎

　　大喜之日，就连府上的小厮都换上了新衣服，看得出来林府对这桩婚事的重视。

　　小院中，穿着暗红色里衣的俊美青年独自站在廊下，望着天边某个点，眼里带着血丝，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阵轻风拂过，院中的海棠花落了满地。

　　“谁在那儿！”不知何时，青年已经收回了目光，转向院中的某个角落。

　　叶尘潇垂下眼，从暗处走了出来，一抬头便愣住了。

　　廊下的青年很美，红衣映衬下更是美的乱人心魄。

　　姿容绝滟，青丝如墨，面若中秋之月，俊秀非凡。

　　只是看着身形，叶尘潇一瞬间就想到了布阵之人。

　　阵外的林修染早就寻了个干净地方坐下来，手上把玩着一绺垂落下来的头发，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片刻后，他的手突然顿住了，面具挡住了他一瞬间沉下来的神色，但在识海里说出来的话语气却是轻松的，未曾透露出一丝情绪：“完了完了，我好像放错东西了。”

　　体内的北堂然哑然：“……前辈，这也能出错吗？”

　　林修染反问：“我不能出错吗？”

　　北堂然：“……”OK，我要尊老爱幼。

　　“你也打不过我。”林修染没听到对方的回答，但因为两人的状况特殊，他能大概知道对方的想法，于是他按捺不住说道。

　　北堂然：忍住！
　　“怎么补救？”他用尽平生的涵养忍住了爆粗口的冲动。

　　“咱俩也进去呗。”话音刚落，他的身形便消失了，徒留下黑衣人独自狂躁。

　　他的神魂特殊，所以便直接用真身进来了。

　　林修染的小院中。

　　“你是什么人，为何在这里？”青年看着这张陌生的脸，开口问道。

　　声音也极为相似。

　　叶尘潇心中了然：“我是北堂皇城的人，来这里是替我们殿下看看公子。”

　　一说到北堂，青年便沉下了脸，语气也冷淡不少，他略带怀疑地看着叶尘潇：“有什么好看的，待会儿不是就要成婚了吗，他还想反悔不成？”

　　“没有。”

　　红衣青年扯着唇笑了一下：“哼，从来都只有我林修染拒绝别人，他若真不愿意，当初就不必提这个亲，回去转告你家主子，本将军向来言而有信，他若敢悔，这北堂皇城便也不用回去了。”

　　配上青年俊美的脸庞，这些话让人听了无故地不寒而栗。

　　叶尘潇思索了这些话的含义，却找不出林修染的真实意思，对这桩婚事不满意的分明是他自己。

　　“尘潇，可算找到你了。”苏言几人偷偷溜进来，原本还想着叶尘潇什么时候能到，没想到他竟然已经在了。

　　苏言快步走上前，也没有注意到其他人。

　　看到苏言几人突然出现，叶尘潇也放了心，点头示意自己这边没问题，苏言这才将目光放到廊下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上。

　　看到这张脸，苏言突然顿了一下，不为别的，只觉得看到整张脸后，那点熟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一下子多出这么对人，林修染的神情略微迷茫了一下，冷声道：“你果然不是北堂的人，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来这里做什么？”

　　苏言：“路过，路过而已，林将军，你像是在等什么人？”

　　林修染，大昭军队中最年轻的将领。

　　似是被说中了心事，林修染脸色一变，但只是一瞬间，紧接着就又变回了最开始那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我在等，一个很好看的少年。”林修染说这话的时候嗓音里带了笑意，面部表情也柔和下来。

　　很好看的少年？

　　林棠一直握着萧暮的那只手紧了紧，开口问道：“林公子，你不愿嫁给北堂肃？”

　　林修染似是沉默着思索了一下，刚要开口便被打断了—阵外的林修染进来了。

　　他缓步走向红衣卓绝的“林修染”，定定地看着对方，唯一露出的一双眼中装满了心事：“林修染，既然做出了取舍，又何必再与他纠缠不清。”

　　自嘲的意味不言而喻。

　　“林修染”看到自己戴着面具的模样，也开了口：“离了他你活的也不怎么样，做什么不都畏首畏尾？”

　　话音一落，整个人便消失了，可那一刻他嘴角分明还带着笑，似乎这样的场景早已经历过无数次。

　　畏首畏尾，是因为没有等到那个少年吗？

　　面具下那张绝美的面容停顿了一秒，又挥手将自己变了模样—一身红衣，绫罗锦缎的装饰着一个脸上挂笑的美人。

　　头上也多出了玉冠和簪子，泼墨长发拢起，垂在身后。

　　看到苏言几人不解的眼神，还有眼底不易察觉的惊艳之色，林修染抿了抿唇：“既然阴差阳错来了这里，几位也不必急着出去，全当看一出戏好了。”

　　“好啊，来了便是缘分，自当顺其自然。”苏言淡淡地开口，虽然他也有点好奇林修染原本给他们准备的是怎样一个小空间。

　　布阵的人不会伤害他们，如此一来也省了不少事。

　　苏言几人以林修染好友的身份留了下来，倒也没人怀疑。

　　看到萧暮欲言又止的模样，林修染笑了一声，解释说：“我朋友很多，也很杂，不会有人注意—”他停下来扫了他们一眼：“咳，当然，如果你们能长得再低调一点，肯定不会有人注意到你们。”

　　苏言嘴角一弯：“抱歉，你知道的，天生丽质。”

　　其他人：“……”我们跟他没关系！

　　林修染不再与他们交流，转身走了。

　　苏言拉上叶尘潇偷偷跟了过去，不是想偷看什么秘密，只是担心这人诈他们，所以多少得防着点。

　　只见林修染在一片湖前站定，垂眸盯着平静无波的湖面，久久没有动作。

　　这湖正是叶尘潇刚进来时见过的那个。

　　不知过了多久，林修染突然开口：“你来了？”

　　苏言皱了皱眉，这里只有他们三人，绝不可能有另外的人，可林修染的语气也不像是对着他们说的。

　　没有第四个人，可林修染却依旧固执地自言自语，每个字他都记得很清晰。

　　“阿湛，我要成婚了。”

　　“我还没有见过北堂肃，听说人长得还不错，家族地位也高，不是那种乱七八糟的世家。”

　　“成婚后，我们就不会再见面了。”

　　一只戒指，林修染抬着手，似是要把戒指递给什么人。

　　画面突然静止了，院子里的海棠不再往下落了。

　　苏言察觉到叶尘潇完全没有动作后，心往下沉了一分。

　　整个空间都静止了，岸边也多出一道身形。
　　就站在林修染对面，一个不苟言笑的少年。

　　看清少年模样的苏言倏地愣住了。

　　这人不就是……他弟苏湛么？

　　星凌阁主的复刻需要很强大的力量，可想而知，短暂幻化出苏湛的代价，便是连阵法中的其他部分都支撑不住，只能选择令其暂时静止。

　　苏湛开口了，声音冷淡，跟苏言记忆中的如出一辙：“送给你的，不要还。”

　　苏言在心里呐喊着“我去我的天哪这还真是我亲弟弟”，难怪他总觉得林修染眼熟，他之前在苏湛房间收拾东西时凑巧见过林修染的画像，当时还感慨了一阵自己弟弟私藏美人图，可惜他弟那时候不在家，也就没机会问清画中人是谁。

　　所以说，原来…林修染是他弟的对象？啧，又多了个弟弟。

　　苏湛抓着他的手，紧紧握着，说：“你不要跟他成亲，我说会娶你的，我不会食言，修染哥哥。”

　　我擦，这人确定不是披了我弟的空壳，说话怎么这样子啊！
　　对于常年听惯了苏湛说话冷漠的苏言阁主来讲，他表示真的很震惊，这都快变成撒娇了，敢不敢再做作一点！

　　完了，出一趟门，对自家弟弟的高冷滤镜碎成了渣渣。

　　林修染想了想曾经自己的回答，他道：“景湛，玩笑话说再多次都当不得真，我们，总要为自己所承担的事情付出代价。”

　　听到这个名字，苏言挑了下眉，没想到自己弟弟出门在外还知道留个化名，不过会不会有点渣了？

　　“代价……我替你扛着，你不要推开我，”苏湛上前抱住他，下颌放在他肩上，明明是个比林修染还高的大男孩，这时候却乖得像条大狗勾，“你放心，今日的亲，成不了的。”

　　林修染抬起的手在半空中横了许久，终究还是放下了。
　　我不能拿林氏全族的性命来开玩笑。

　　“你走吧，以后也别再去寻我，就当是我辜负了你，嘶……”他的手臂一缩，搭在了苏湛背上。

　　神色不明的少年一口咬在他肩头，眸色晦暗，从肩头一点一点移到唇畔。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苏言一脸的不可描述，挪到了叶尘潇身前，背对着岸边的两个人。

　　早知道事态发展的林修染趁机脱了身，由幻境中的林修染接替自己，本人则突然出现在苏言身边。

　　苏言完全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只朝着林修染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眼底覆着的伤痛还未消退，看到苏言还有意识，林修染只惊讶了一瞬，随即低声道：“偷窥别人隐私可不太好。”

　　苏言感觉自己好像听出了恐吓的意思，心下了然，拦腰抱起叶尘潇离开了。
　　唉，新添的弟弟好凶。

　　看着苏言逐渐走远的背影，林修染脑海里突然划过了什么念头，但却没能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