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非石》五更雪

31、雪山少年

　　“这密道谁修的，修的不行啊。”
　　苏言在前面走着，身后叶尘潇被迫拽着他的衣袍，前面有用来照明的珠子，浮于半空。

　　时间追回到苏言立于石像前额处。

　　感慨完这人掌握了找死的最快捷方式后，苏言忽然瞥到石像头顶，与二楼地面紧密的连在一起，这设计倒是独特又奇葩。

　　“叔叔，这石像有问题！”

　　听到叶尘潇喊他，苏言又落回地面，绕到后面去找叶尘潇：“找到什么了？”

　　叶尘潇拧着眉给他指了指石像背面的最上方：“有血渗出来。”

　　上面连接的地方看不出什么，但从缝隙里溢出了几滴血，顺着纹路往下淌。

　　苏言当机立断：“去二楼。”

　　这祠堂从外面看破败不堪，但里面的东西倒像是新修整过的，木质的楼梯走起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二楼是空的。

　　正中心的地面上有根直通屋顶的雕花柱子，四面都是墙，什么摆设也没有。

　　顾羽绕着整个空荡荡的房间扫描了一遍，最后目光停留在脚下的木板上。

　　“隐匿的阵法，”苏言来回走了几步，看向顾羽，“阵眼找到了？”

　　顾羽点头：“西南角的那块木板可以活动，下面的东西应该就是阵眼。”说完他便靠近过去用灵力将木板移出来，下面的东西也露了出来。

　　是花楼里跟着容墨一起消失的那颗骷髅头。

　　人都死了还不得安生，这个容墨跟他表露出来的温润如玉可是大相径庭。

　　不过这么一来，可以确定，容墨在这件事里插了一脚。

　　苏言低头看着木板下的东西，忽然想起查到的资料，容墨是星月大陆一个商人世家的公子，自小便体弱多病……体弱倒是看不出来，多病定然不假。

　　“生死已定，残魂也不必纠缠于世，你该离开了。”

　　白色的灵流弥散，骷髅中冒出一团黑气，两股力量纠缠在一起。

　　苏言挑唇一笑，掌心灵气和缓地将黑气包围：“若成恶鬼，也未必斗得过人心，更何况，你本也不是什么善人，装什么好蒜？”

　　黑气一滞，瞬息被白光裹住，最后消失不见。

　　骷髅碎裂的同一刻，整层楼都换了样子。
　　——四面靠墙各摆着一尊金像，东西南北四方分别为金龙、凤凰、麒麟、玄武，中间的柱子也变成了玉白色，刻满曼珠沙华和雪灵蝶。

　　背对着他们站立的方向，有一人被玄铁链锁在柱身上，一身的血迹斑斑。

　　“宇哥……”萧栩最先认出来，捏紧了拳快步跑过去，顾羽紧随其后。

　　叶尘潇注意到苏言一直盯着那些曼珠沙华的印记，也想起了这花跟星凌阁的联系。

　　“尘潇？”苏言手里握着漓火剑，轻声喊他。

　　叶尘潇迅速收回心神，看着苏言将漓火递到他手上。

　　“这把剑好像是冥海深处的万年寒玉所制，送你了，”苏言松开手，上面挂着的剑穗一晃一晃的，“早就想给你的，总是忘。”

　　叶尘潇沉默地感受着剑身的颤动，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那送尘澜什么？”说完又轻轻咬了咬自己的舌尖，他这是在说什么鬼话，像在无理地讨要礼物。

　　苏言果然不说话了，轻咳一声：“尘澜的小礼物…我自然也是有所准备的，只是漓火好像很喜欢你。”

　　话音一落，漓火便兴冲冲地从叶尘潇手上挣开，飞舞到柱旁，然后顾羽和萧栩就看到凭空飞来的一把寒玉剑隔空劈断了绑缚方宇的玄铁链。

　　漓火又飘飘然地飞回去，在叶尘潇身前转了几个圈圈，似是在等小主人的夸奖。

　　叶尘潇：“……这剑看起来…很厉害。”

　　苏言无语，苏言不想说话，感觉像是给自己找了个小情敌，这感觉很不爽。

　　顾羽背起方宇，让他靠墙坐下，就又跟苏言一起去看四尊金像的情况，萧栩留下来看好昏迷不醒的方宇。

　　“龙、凤凰、麒麟，还有玄武，在某些地方被人奉为四大瑞兽，这里阴气这么盛，大概就是用这四尊雕像镇压住了邪气，所以才一直没有被察觉。”

　　苏言默默叹了口气，看来对星凌阁有敌意的势力是不会彻底解散了。
　　真不知道他们图什么……

　　这蝴蝶的纹路，与雪灵蝶极为相似。
　　苏言又绕回中间，唤出一只雪灵蝶，那蝶在他指尖乖巧地停下。

　　星凌戒，曼珠沙华，雪灵蝶。
　　这是想复刻出一个星凌阁？还是想…取而代之？

　　林夫人，萧骏，清柚，容墨，这几个人把几件事联系到一起，会不会只是为了误导什么？

　　线索不多，苏言搞不太清。

　　突然，四尊雕像猛烈地晃动了几下，苏言侧过身看，下意识抓住身边人的手腕，只觉脚下一空，有失重的感觉，余光只来得及看到顾羽一只手按在凤凰雕像的羽翼之上。

　　待几人都反应过来时，顾羽才猛地缩回手，跑到柱子周围一圈突然多出的洞口处，探头往下看，一片漆黑。

　　待在一旁的萧栩一脸担忧：“顾羽，你刚是不是按到什么机关了？”

　　顾羽摸了摸鼻子，含糊不清地回答：“那个…咳，可能、大概、也许…吧。”

　　萧栩：“……言哥在，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她刚才检查了一下方宇的情况，失血过多，两条手臂上有很长的血口，她不是专业医师，只能先翻出瓶止血丹喂他服下，又简单包扎了一下。

　　“会没事的。”顾羽还犹豫着要不要下去找找他俩，一只雪灵蝶便突然飞了上来，翅膀轻轻扇动，飞过的地方便逐渐显现出几个大字——安全，护好方宇，勿追。

　　“呼—”顾羽这才放下心，雪灵蝶留下来陪他们，还带来了苏言交给她的灵丹，治外伤用的，喂给方宇后，脸上气色看着明显好了不少。

　　直接从二楼摔到不知是负几楼的两个人，此刻还有心情整理整理略显杂乱的衣服。

　　他俩是顺着一楼那尊通顶的石像掉下来的，苏言着实没想到，这破地方偷工减料这么厉害，石像居然还是中空的，他俩就是直接掉进空心的石像里了。

　　距离地面高低不知道，苏言只让雪灵蝶送信和丹药上去，外面总还是要留下些人的。

　　“这个顾羽，眼神儿是真不行，居然把咱俩坑下来了，潇潇，没磕着哪里吧？”苏言抬头看了几眼掉下来的通道，一点光也没有，就又习惯性地取出一颗珠子来照明。

　　方才掉下来时叶尘潇被苏言揽在了怀里，动作太自然，叶尘潇却很不适应那样的亲近。
　　“没有，叔叔，”还是加上了一声称呼，“方宇的血被那根柱子吸走，原以为是顺着往下流，进到石像中，没想到石像竟然是空心，那那些血会有什么作用？”

　　苏言听“叔叔”俩字听得很不舒坦，可他也不能说什么，再有后面这一堆分析，心思又转回了正轨：“这暗道既然存在，就肯定是不怕我们发现，说不准还是故意引我们过来的，走走看吧。”

　　然后就有了最开始，叶尘潇被迫拽着苏言衣服跟在后面走的画面。

　　顺着走了一会儿，原本狭窄的通道变得开阔了，眼前出现一间十分亮堂的屋子，虽然在靠近的过程中并无法看到它发出来的亮光。

　　四面的墙上加起来一共有十尊一半身体嵌在石壁里的人形大小的塑像。

　　苏言看清是十个并且男女五五分之后，舔了下干燥的唇。
　　阁主大人有点想砍人。

　　显然，叶尘潇也意识到了这些人像代表的什么，惯常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几分诧异和无措。

　　转阴阵。
　　苏言心想，还真有人相信古籍记载的东西，用生人鲜血作引，死人为祭，抽取时空本源。

　　这法子，说对也行，说错也可以。
　　血腥和杀戮，总能交换出东西。

　　只是随意便扭转了旁人的宿命，真正的“宿命”可是会不高兴的。

　　用灵力同时将十尊雕像往墙里面按，中间出现了两道光屏。

　　“两条路啊……”苏言琢磨着要不要走两次，虽然麻烦了点，但他还是舍不得让少年跟他分开走。

　　可叶尘潇跟他想的并不一样：“叔叔，分开走吧，不用担心，我没那么废物。”

　　“我不是觉得你一个人走不行，”苏言失笑，走到他身边，一只雪灵蝶也出现在叶尘潇身边，“可能是一直留你们在身边，突然都分开走，有点不习惯。”

　　总要分开的。
　　叶尘潇抿着唇朝他笑了笑：“叔叔放心，我会小心的。”

　　苏言看着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光幕中，雪灵蝶也及时跟上，他呼出一口浊气，转身踏进了另一道门里。

　　大约三四米宽的道路，墙上隔几米就有点燃的蜡烛，忽明忽灭。

　　苏言忽然觉得，这破地方挺像个墓室，诡异中夹带着神秘。

　　他顺着这条路向前走着，突然前方传来些动静，还不等他走几步看清了，一群黑漆漆的蝙蝠便逃命似的飞涌而来，太过突然，苏言条件反射般猛地靠墙缩了缩脖子。

　　唇缝间憋出几个不文雅的字：“艹，吓我一跳。”

　　一只蝙蝠不小心脱离了队伍，苏言挑挑眉，顺手从储物空间里捞了个透明袋子出来罩住这小东西，等它扑棱翅膀扑棱的累了，才开口说话。

　　“小东西，本尊问你啊，是谁把你们养在这儿的，嗯？”

　　可怜的小蝙蝠在那儿叫了半天，就换回苏言阁主的一个“哦”，然后就被……放生了，它默默在原地飞了一会儿，才晕乎乎地找了路往外飞。

　　会不会语言不通？

　　答案是不会。

　　某种角度来说，星凌阁主不算是真正的人类，只是会顺应时空发展趋势来幻化出自己的模样。

　　所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星凌阁主都有这项技能，并且掌握的颇为熟练。

　　只是可惜了，那蝙蝠说它只记得是个紫袍的男人，脸上戴着面具。它跟人类语言不通，所以只有这点消息。

　　紫袍男人，爱穿紫衣的人，不是很清楚。

　　另一条通道上，叶尘潇刚躲过去暗箭的机关，还顺带着一剑把总机关捣毁了。

　　他这边没有蜡烛，石壁上蔓延着形状特别的花枝，一路过去，是不是地有绽开的花探出去挡路，摇曳着想引起过路人的注意。

　　叶尘潇起初不理会，越往深处走这东西反倒愈发放肆，伸出枝条就想直接将叶尘潇拽过去。

　　漓火出鞘，斩落了一地的残枝败叶。

　　这条通道长的仿佛没有尽头，又走过一段路，终于出现了向左的拐角。

　　叶尘潇转过弯，石壁上没有东西，只有一幅幅巨大的壁画。

　　苏言是向右拐的弯，烛火光消失了，夜明珠照亮后，只见满墙的画作，一幅接一幅，细看才发现，竟是连贯的场景。

　　雪山，裂痕，屠城……

　　叶尘潇慢慢走过，从壁画里提取出这几个元素，雪灵蝶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让他觉得很安心。

　　雪山，和少年。
　　苏言一手撑在墙上，一手用力按在额角，身体微微颤抖着。

　　良久，苏言的身体放松下来，抬眸，视线落在壁画中正在雪山上攀爬的少年身上，双眸泛着红，他低低地念了一声。
　　“阿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