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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赠君凌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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韵川,云府。
“这位,是北堂的七殿下,北堂弈,”说话的是云深,他正寻了舒服的姿势斜躺在美人榻上,向叶尘潇介绍对面坐着的白衣青年,“凌云昭国储君,叶尘潇。”
叶尘潇看了他一会儿,不合时宜地想起云凰之前说的话——“我哥没当家主的时候特叛逆,给自己染了一头银发,后来掉了点儿色,紧跟着又坐上了家主的位置,也懒得收拾了,想着说不定一头白发能显得成熟一点……”
他微微一笑,与北堂弈对视一眼,各自点头示意。
有过一面之缘,今日再一看,皆非池中物。
这边叶尘潇惋惜着苏忆阁主的一片真心,那头北堂弈暗自讶异着苏言的识人不明。
真是…巧了不是。
英雄所见略同,羊毛都逮着一家薅。
“俞氏也有千百年的基业,岂是说灭就能灭的?”北堂弈淡淡地说道,像是在嘲讽他们先前的交易。
云深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所以我上次跟你提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上次?
叶尘潇将目光投向北堂弈,发现对方听到这话后无意识地蜷了下小指。
呵,有意思。
北堂弈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云深:“怎么,表兄是怕一个云氏不够用,想让我把北堂也拖下水不成?”
北堂弈的母亲,姓云,跟云深所在的这一脉隔的有点远,少有人知晓,但确实是有这么个表兄弟的关系。
叶尘潇闻言挑了挑眉,气氛有点僵,他也并不准备插手。
只是云深可不准备让他干看着。
“太子殿下出言劝劝我这位好弟弟,可好?”云深颇有兴致地看着他,一副准备看好戏的表情。
叶尘潇默默想,就差给你抓一把瓜子了。
“出言相劝也要先弄清二位所言之事。”
“我给我表弟寻了门好亲事,来日会成为助力,只可惜啊……”话锋一转,云深端起一边的酒杯,“表弟似乎,不大欢喜。”
叶尘潇心想,这种事换谁都不会太乐意。
“这种事情,还是要看七殿下自己的意思,我一个外人,就不多说了。”
他可没心情管这些,只好把问题再抛回北堂弈身上。
北堂弈凝视着云深的双眸,略微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说:“哥,我真的不想娶西陵霜落。”
叶尘潇:“!”不对劲不对劲……
唉,跟萧栩接触久了,现在看谁都挺那什么的……
真是太不应该了。
一旁看戏的叶尘潇默默想着,面上还是挂着那份冷淡,就差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云深:“……”撒娇?莫名其妙。
他歪了歪头,不甚在意地说:“你要知道,四大家族的人不会与皇族人联姻,而四皇族中,听说南宫薰前段时间带回去一个少年,暂且不论。东方皇族与上面走的极近,也没有合适的人。只有西陵家。”
北堂弈静静看向别处,一言不发。
“西陵霜落是现任族长,娶了她对你不会有坏处。”云深顿了顿,抬眸瞥了他一眼,“别忘了你母亲是怎么死的,还有北堂然,他也一直盯着你呢。”
北堂然,北堂皇族三皇子,与北堂弈颇为相似,最初时皆是不显山不漏水,又都是心思最深的一类人。
说这些话的时候,云深没有避开叶尘潇。
他这人优点不多,待同行人坦诚算是一个。
北堂弈敛眸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轻轻点了头。
他也别无选择了。
叶尘潇反倒有些许诧异,传闻中北堂的三殿下和七殿下,行事上都很是低调,又都生得一副好皮相,明面上可谓兄友弟恭,暗地里竟也是暗波汹涌。
也是,寻常帝王家,哪个不是你争我抢,拼个你死我活。
同生在皇城中,便注定了宿敌的关系。
可见上苍终究还是公平的,一个人总要在得到的同时失去些别的。
或王权,或亲缘。
宿命不善待任何人,同样也不会亏了哪一个。
即便是拥有无尽生命的星凌阁主,每段时光也总会有终点,进入生死的轮转,一切又会重新开始。
不眷念过往,不贪恋现在,不期盼未来。
“我也不是难为你,成婚之日,未必会太平。”
云深不过随口一说,哪料到最后竟是一语成谶。
叶尘潇听他们说完了这事,便主动提起另外一桩:“上个月,秦家护送家主的生辰礼回族途中被人劫了,那方人,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可有消息?”
北堂弈摇摇头:“北堂朝中局势不稳定,我这些日子一直没歇着,不曾听闻。”
谈到这档子事,云深也收起了玩笑心思:“为首的人戴了面具,”见叶尘潇点了头,云深忽地又轻笑一声,“就跟专门冒出来针对秦家似的,时不时闹出点动静,倒也无伤大雅,不过确实让秦戮德头疼了一阵子。”
叶尘潇:“我的人查到,他好像跟俞氏的人有过联系。”
云深:“我手底下有个人说,戴面具的男人背影有几分熟悉。”
只是这么多时空,长相一样的人一抓一大把,随便捞一个来冒充,都能扰人视线。
虽然说,私自将外时空人员带入其他时空是违规事件,但也并不是都能被查到的,总有一两条漏网之鱼。
三个人就这么谈了半天。
下次再聊的时间就另说了。
最后的谋论如何,犹未可知。
回到临溪学院,一进宿舍门便看见苏言坐在自己床边,叶尘潇突然间有点心虚。
“叔叔,你怎么过来了?”
苏言闻声看过去,一只手还托着下巴:“怎么,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们了?过来,坐下。”
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把剩下的汤盛到小碗里。
叶尘潇走过去接过汤碗,看了看房间别处,神色有些不自然。
苏言见状轻笑了几声:“快喝吧,我还能亏着小尘澜?他刚喝完跟林舟出去了,哦,林舟也有份儿,”他推开饭盒,露出后面被挡住的两只叠放在一起的小碗,抬手敲了敲他的头,“你叔叔我又不傻,可比你懂人情世故。”
其实这并非叶尘潇所担心的,他担心的,只是刚从韵川回来,苏言便在这儿出现了,应该只是巧合吧。
“没有,我没有这么想。”
苏言笑着点头:“快喝快喝,我不在的时候,三号这死丫头有没有继续给你们送汤?”
这个味道……
心底的某处柔软忽然被触动了,叶尘潇眨了眨干涩的双眼,回道:“叔叔放心,三号姐姐一直都送了,只是确实不如您做的好喝。”
“咳、咳咳咳……”苏言突然撇过头咳了起来,“咳……你怎么知道这汤是我做的?”
突然被发现自己会亲手做汤,苏言阁主有点不大好意思。
叶尘潇没看他的眼睛,只是专心地喝汤:“不同人做出来的汤,味道总是不一样的。”
“嗯…有吗?”
苏言突然凑过去闻了闻,一时间两人的距离拉的过近了。
叶尘潇放缓了呼吸,直到心大的某人自行退开。
“对了,尘潇啊,你皇叔立你当太子的事儿,是他提的还是你提的?”
话题忽然变了,叶尘潇有些拿不准他的态度,只好先实话实说:“我提的。”
“唔,那你会喜欢这个身份吗?”
“……不喜欢。”
苏言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只是这次他并未像先前一样,说些让他们放心自己一直都在的话。
看着尘潇这张不愿争不愿抢的神情,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不喜欢很正常,只是人嘛,一辈子总要碰上些不情不愿的事,更多的是责任,居其位,行其事。”
正喝着补汤的少年轻轻“嗯”了一声,随后又道:“我知道的,您不用担心我会不习惯,我跟着您这么久,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久吗?
苏言撑着下颌看他,心想,时间太短了,短到我来不及教你们更多保护自己的方法。
他忽然又记起别的事,手往旁边一挥,一颗小石头便显现出来。
是那颗凌幽石。
叶尘潇看清是什么的时候,瞳孔不自觉放大一瞬,眨眼又变回那副无欲无求的模样:“这是……”
苏言对着石头叹了口气,说:“要不是上次那边处理事情,我都差点忘了,以前衍—”
他忽地顿住,停了一会儿才接上,“以前我跟衍初去过一次潜渊空间,他说自己在那边留了点东西,等有机会再过去拿回来,当时我没注意,现在想想,那时候正是凌幽石在几个高阶时空争夺的最厉害的时候,衍初把这东西扔到其他时空,倒也方便了行事。”
只是叶衍初一死,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以为凌幽石的下落有他们兄弟两个知晓。
至于秦、俞两家的人,只是巧合罢了。
凌幽石一放入叶尘潇的掌心,瞬间便化作流光消失不见。
太过契合了。
叶尘潇有些不解。
苏言愣了一下,之后又笑了起来,搭上少年的肩膀,道:“这石头有灵性的很,认人,我这段时间把它收到星凌戒里,一直来回蹦哒,要不是有禁制在,我看它早就自己蹦到你身边了。”
“父亲待我们,总是很好的。”叶尘潇看着掌心,心底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苏言:“你爹自然对你好,说什么傻话。”
“他既然这么好,为什么不多陪陪我们啊……”
苏言第一次见少年露出这种失落的神情,只觉得心口一疼,赶紧扯出些话来安慰。
“你父亲很爱你的母亲,因为各自的倔强,他们分开了太久,或许你爹只是太想你娘了。”
“人死了,灵魂还会在一处相聚吗?”叶尘潇侧头看着他,眼圈有些发红。
不会了。
苏言看着少年的脸庞,把这三个字在嘴边溜了一圈,又咽回去了。
“会啊,很多时空都有转世轮回的。”只是星凌大陆没有。“说不定他们现在正坐在一起喝酒,哦不对,他们还小,那就是坐一起玩泥巴……”
叶尘潇忍不住笑了一下,看见苏言还在认真地想拿假话来安慰他,未经大脑思考便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他说:“你相信他们说的天煞孤星吗?”
天煞孤星。
公子,他们算了我的命数,天煞孤星,您怕不怕被我克死?
“不信。”脱口而出。
下一秒苏言才反应过来少年问的问题是什么。
他忽然发觉,眼前的少年和他所看到的表象并不一样。
他第一次跟其他人一起生活,尤其这个其他人还是刚成年的小朋友,他不知道该怎样教导他们。
更不知道,如果碰上心理问题,他该如何正确引导。
“哪有什么天煞孤星,不过是自己命运不济,才想把怨气强加在别人身上,好给自己的不幸找个由头。”苏言拍了拍他的肩,忽然又想起些旁的事,“要是真有什么天煞孤星,那我怕是也要算一个了,我活了这么久,没一个朋友能一直跟着走下来的,按这种说法,岂不是他们每个人都是被我克死的?”
“当然不是!”
“所以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你是不是,把叶衍初的死归到自己身上了?”苏言看着窗外,往后靠了靠,“说实话,我去林家附近问过你们的事,私自调查是我不对,可你扪心自问,这几年我待你们如何,尘澜暂且不论,你心里是如何想我的?你信过我吗?”
叶尘潇:“……我…没有不信任您。”他以为苏言这样的性格,不会跟他谈话太深。
“潇潇,我希望我们之间是对等的关系,你出身皇族,而星凌阁立于世外,世人对星凌阁了解不深,大都选择敬而远之,可你不一样,你叫我一声叔叔,我会把你划到我的保护区,就算以后有天大的事,我也会替你扛着,所以,我也会想得到你的信任……或许这个词对你而言太重了,可正因为它有重量,才值得人们拥有。”
“我只是……害怕失去。”叶尘潇眉眼低垂转向他,却固执地不肯直视他的眼睛。
苏言忍不住把人按在怀里,深深叹了口气:“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们,不只是因为我答应过衍初。”
“那又是为什么?”少年趴在他肩上,说话时声音闷闷的。
“想知道啊?”苏言揉了把他的头发,“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