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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天灾人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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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楚风与岚华郡主成婚那日,都城里热闹非凡,而远在苍云山躲着的苏言是与这份热闹无缘了。
事情要从中秋那日说起,自认已经妥善解决问题的苏言阁主在情/欲上头时回答了楚潇一个问题,然后刚伺候完陛下的苏娘娘就被一脚踹下了床,顿时清醒过来的苏言是激动里搀着点心虚,厚着脸皮爬回龙床上非把人又伺候得舒舒服服,第二天就顶着肩膀上被咬的伤口圆润地滚了。
“唉。”
半睡半醒的上官晨一大早就被苏言拉出来晨练,不知听苏言唉声叹气多少次了,他睡眼惺忪地揉了揉耳朵:“我说阁主大人,与其躲到山上来,不如主动出击,有错就改,无错就义正言辞地指责别人,大清早练什么剑,从来没听说三公子喜欢练剑。对了,澹台渊已经送回去了,你到底—算了。”
他想问,苏言是如何解决了澹台渊与楚潇命数的问题,但又想到苏言应该不会回答,索性及时闭嘴。
苏言利落收剑,仿佛没听见他后面的话:“我昨晚上眼皮子一直跳。”
上官晨努力睁开了眼睛:“所以?”
“有不好的事要发生啊……”
***
重卿皇宫,热闹褪去,楚潇一脸阴沉地坐在殿中,桌案前的地上是一滩血,一直顺着殿门滴过来,小六子轻声命人收拾着狼藉。
“陛下,宁王和王妃到了。”小六子一脸担忧地立在楚潇一侧。
楚潇放下手中沾了血的密信:“宣。”
楚风和卫岚华换下喜服匆匆赶来,看了密信后皆是一脸怒意。
之后又陆续来了几位大臣,几人在殿中商议许久,深夜时,楚潇秘密离宫。
去往扶风郡的路上,沿途遇到许多逃亡的百姓。
扶风郡外数百里有座荒山,山脚下的破庙里歇着一个商队的人。
“公子,”林声端来温热的水递给楚潇,顺便报告一下探查到的情况,“附近的山上山匪聚集,是走投无路的流民组织,行至此处的百姓都会被他们搜刮一番,属下发现几个在庙外探查的小喽啰,已经派了人盯着。”
天灾也好,人祸也罢,流血的往往是最无辜的底层百姓。
楚潇喝了口水,暂且解了渴:“且看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林枫,你带其他暗卫去外围埋伏着。”
一旁林枫拱手:“是。”说完便匆匆去了。
林声受过苏言的警告,不敢多看楚潇的神色,低头退到边上候着。
不多时,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徒弟!”
正闭目养神的楚潇揉着耳朵往旁边躲了躲,一脸冷漠地看着凭空冒出来的青衣男人。
这一惊一乍,林声当即便拔剑上前,守在外面的侍卫也都冲了进来。
楚潇眼皮跳了下,摆手让他们退下。
上官晨面带微笑瞧着,拎着衣摆坐了下来:“徒弟,你好生冷漠,这让为师有些受伤。”
楚潇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会儿:“是吗?师、父。”
他最后两个字念的有些重,上官晨微不可察地愣了下,笑道:“关于扶风郡的旱情,我确实早有预料,只是你也知道,我不便透露太多。”
楚潇出发前给他写了信,烧了张灵符加急送至上官晨手中,向他确认了扶风郡三月前便初现端倪的旱灾。不过如今扶风郡郡守是他的故交,费了不少功夫才把密信送到都城,看到信的时候他就已经确认了消息的真假。
“我知道,我只是没料到一郡太守呈上去的几十封奏折竟被人全数拦截,师父,我居此高位,却未尽到护佑一方百姓的职责,是否过于失职?”
上官晨认真地看着他,并未直接给出答案:“扶风郡位于重卿的边境线上,你们这里有句话叫,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表面上看就是天高皇帝远,下位者察觉不到君王的权威,君王则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千里之外的人和事,究竟谁能做主,本就不全在君王一人身上。”
楚潇大抵是听进去了,但也没有什么反应。
一盏茶的功夫,林枫便携着一身肃杀之气走了进来:“主子,乱民已尽数拿下。”
楚潇沉声道:“把领头人带进来。”
林枫到门口挥了下手,林声便拎着五花大绑的流民头子进来了,目光触及陌生的上官晨,心中某根弦忽地拉紧,压下惧意不动声色地退下了。
年轻的帝王穿着一身浅色衣裳,装扮如同富贵人家的小公子,仪态却是不怒自威:“是谁指使你们截下了扶风郡的奏折?”
林枫眼睛一瞪,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主子话里的意思。
上官晨闲着无事,招招手让林枫靠过来,后者迫于他和主子的关系屈服地慢慢挪了过去,悄声说道:“上官先生。”
“你们主子从都城赶到这儿,骑了多久的马?”
林枫心下狐疑,这位上官先生何时这么关心自己放养在外的徒弟了……当然他只敢在心里嘟囔几句,老实地回了话。
上官晨一听他们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才到这里,目光沉了下来,口中却继续问:“扶风郡郡守,叫什么名字?”
林枫拧了下眉,回道:“裴曦裴大人。”他觑了眼上官先生的神色,主动多说了几句:“裴大人入仕前就住在扶风郡,主子被那位封王后来到扶风郡,而后不久便结识了裴大人,私交甚笃。”
话音刚落,林枫就后悔了,他是不是说错话了,不然上官先生的表情怎么有点一言难尽?
上官晨朝他露出和善的笑,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回归原位了。
“……”林枫眼角一抽,暗骂自己不该多嘴。不过,这“上官先生”今日看着怎么有点奇怪,瞧着神态举止更像是……噢,来历不明但和主子关系成谜的苏先生。
来历不明的苏某人顶着上官晨的脸,面上还是平静的,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裴曦,此人必是大患。嘶,不过怎么听着些许耳熟……
不等他想明白在哪里听过这名字,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声便惊扰了寂静的深夜。
苏言的目光落在被掰断几根手指后仰天嘶吼的大汉身上,又移到大汉身前站着的楚潇身上,不料正撞进对方的眼里,没有人躲闪,苏言从他眸中窥出狠厉,又隐隐掺着几丝试探。
很快,苏言看到楚潇似乎很轻地笑了下,快到他以为是错觉,可他知道,楚潇方才笑了。
当着他的面审讯犯人,事后又迫不及待地去看他的神色,如此赤/裸的试探,苏言觉得自己真是疯了,竟从这里面品出几分微妙的甜意。
他暗自笑了笑,心想,他早就疯了,这样执迷不悟地追寻着一个人的方向,本就违背了他所谓的原则。他这一世和楚潇的每一次遇见,都曾有过一个同样的想法。
人类说,他们的一辈子太短,仍旧需要活着的信念。对他而言,永生太漫长,千百世中他唯一找到的信念,便是阿潇。
像那些话本子里写的一样,他认定了这个人,永生都不会更改。
自认俗气的苏言捡起木棍戳了戳火堆,让它烧得更旺些。
楚潇审人的手段血腥了些,等结束时他衣摆上还沾了点血。
等人把这里收拾干净,楚潇看了眼“上官晨”,冷淡地说:“变回来。”
话音一落,苏言就恢复了自己的容貌,然后就见楚潇在他身上来回扫了几眼,苏言福至心灵,站起来凑过去:“好看吗,好看我往后多穿青色。”
楚潇脸色一冷,挪开了眼,低头看见衣服上沾了血,刚好林枫端了盆温水进来,看见苏言后面色古怪,苏言上前接过那盆水,然后让头脑有些糊涂的林枫出去了。
苏言刚拧干帕子,就见楚潇扯开了腰间的玉带,无奈上前制止:“别这样换衣裳,小心着凉。”
楚潇也不看他:“朕只是要换外衫,松手。”
苏言忍不住笑:“陛下,若我说我是这世上第二了解你的人,不会有人敢称第一。”说话的功夫他指尖流光闪烁,楚潇身上的衣裳就已经换了新,且还带着点暖意,苏言继续说:“你穿的衣服,内搭和外衫必须是搭配好的一套,从来不会单独分开换。”
楚潇觉得自己这时该是气恼的,但他只是轻哼了声,看了几眼身上的月白色蝶纹云锦对襟长衫,心说真是花里胡哨的,嘴上却道:“苏公子这么了解朕,不如进宫服侍,想要什么位份,朕可以考虑。”
苏言抓着他的手,用帕子一点点擦干净:“陛下,不论什么位份,你后宫里都不会有任何其他人,活人也好,死人也罢。”
“……”换做以前,楚潇会觉得这是挑衅,“你管得倒挺宽。”
苏言哼笑一声,转身去涮洗脏了的帕子,直起身时忽然头痛欲裂,帕子掉到水盆中溅起一圈水。
楚潇快步走过去一把将人捞到怀里:“你怎么了?”
苏言一手按在头上,似乎很是痛苦,神志不清地转身抵在楚潇肩上:“我……”
楚潇感觉到怀里的人全身都在颤抖,喉中隐隐发出一声难以克制的嘶哑低吼,他脸上终于有了变化,全因眼前人而起。
苏言忽然伸手用力按住他的后颈,一口咬在他脖子上。
楚潇承受着脖颈间的刺痛,心想似乎咬出血了,他强压下自己想打晕人的动作,掌心抵在苏言头上,运起灵力替他缓解“发疯”的症状,他也只会几个简单的清心诀,哪会什么仙法医术,如此不过是看不得苏言这副不受控的样子。
等苏言恢复神智,已是半炷香后了。
楚潇扶他坐好,自己转身要去找东西清理脖子上的伤,不料眨眼间就被苏言从身后抱住了,抱得很紧,仿佛怕极了他的离去。
“阿潇。”他似乎只是想喊一声他的名字,随后便不说话了。
楚潇的手搭上腰间的那只手:“我要清理伤口。”
苏言一听,低下头凑到自己方才咬过的位置,楚潇以为他又要发疯,不等他做出反应就感觉到苏言在咬破的地方轻舔几下,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苏言以为他要挣脱开,冷声道:“别动。”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出口楚潇就猛地扼住他手腕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看过来的目光晦涩不明:“苏言,你知道我此行是为何吗?”
苏言盯着他的脖子:“澹台越生前在重卿安插的探子都聚集到了扶风郡。”
楚潇眯了下眼睛,冷笑一声:“苏仙师消息倒是灵通。”
苏言的目光移到他的眼睛上,默了一瞬才说:“你要见澹台越的魂魄吗?”
楚潇警觉地问:“你想做什么?”上官晨说过,这个世界没有轮回转世,人死魂灭,苏言所说的魂魄绝非寻常手段可以寻得。
苏言望着眼前人,冷声道:“帮你。”
“哼,你也会帮我杀人吗?”楚潇不是傻子,不会到现在还察觉不出苏言的异常,但…现在的苏言并不让他觉得陌生,这个认知令他生出几分畏惧,对未知的恐慌。
苏言神色冷冷地回答:“可以。别怕,不会有人恨你。”
所有的杀孽与罪怨,都有我为你担着。
楚潇松开手,没理会他那似安抚般的“别怕”二字,结束了这桩充满了恶意的对话:“不管你在弥补什么,我都不需要。”
苏言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只顾自又说:“楚潇,你会喜欢我的,对吗?”
楚潇冷不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眼神古怪地朝苏言看过去,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不料苏言却是笑了下,很浅,表情依旧冷冷的。
“你总是这样,即使喜欢也只想着如何把我推开。”
楚潇被他话中的自己矫情得有些受不住,拧着眉抬手“啪”一下往他头上拍了张符纸:“我看你是中邪了,在这儿老实待着。”
说完就不顾苏言目光追随走了出去。
一张空白符纸罢了,又不是定身符,楚潇这么想着,终于脱离了身后灼热视线的可视范围。
他出来透口气,顺便再给上官晨传了封急讯。苏言这副样子倒真跟中邪没两样,只不过肯定是有自我意识的,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性格与平时天差地别。
这太奇怪了。
等他再进去的时候,苏言已经坐在蒲团上闭目休息了。
楚潇不自觉松了口气,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