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皇子他是我捉鬼搭子》澄漾

17、婆娑

　　常溪站在闭合的石门前，白玊衣角的那抹青灰色在她脑海迟迟驻留，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神情的呆滞。

　　“姐姐？我们走了，那大哥哥怎么办？”次旦的话让常溪回过神来。

　　她用法术试探那石门，等到的不是石门的洞开，反而石门刹那间消失不见，两人已寻不到来路，像是根本就不让他们回头。

　　常溪不再对那化作虚无的石门发怔，拉住次旦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前，说：“我也不知道。他自己找死。”

　　语气平和，听不出情绪，却带着温度，隐约可听得出少女的怒意。

　　常溪知道，白玊不会死的，她会再见到他。

　　什么时候呢？

　　正这样想着，两人已到了出口，正对着那片碧湖蓝天，红日西落，映照冷峻圣山上的白雪，狂风掀起山顶上的雪花，分不清是不是云，那云千变万化，是少女站在山巅。

　　常溪看着手中的白泽玉器，双眉微促，她亦不知道这是怎样的情绪，此前从未有过，就像一团柳絮堵在心口，惹的人心里发痒。

　　“姐姐，你别伤心了，我看那哥哥法力高强，定会化险为夷。”次旦扯起常溪的衣袖，眼睛亮晶晶的，让人想起初生的太阳，“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次旦拉着常溪穿过一片草地，淌过卡日湖最浅的地方，水很清，甚至看得到被水草缠住的枯树枝，静静地躺在湖底，以另一种方式仰望蓝天白云。

　　最终在那连绵的群山中觅得一处峡谷，在峡谷最深处，伸出的石壁下，看到了人群和篝火。

　　次旦脸上洋溢着笑容，捏起手指搁在嘴边，吹起了一串响亮的哨声，是在模仿马儿的鸣叫。

　　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少女们，他们眼神清亮，和次旦一样，没有被那些所谓的神明和福祉污染，常溪从那些眼神中读出了什么，是生命，是憧憬。

　　次旦的出现，让原本平静的人群热闹起来，本在篝火边烤鱼的小胖子回过头看到次旦，不顾及手中快糊掉的鱼肉，嘴巴一撅，差点没哭出来。

　　他扭着圆润的的身子从地上爬起来，扑向次旦，活像一只熊朝次旦飞过来，惹得次旦朝后一样，险些抱着那小胖子摔在地上。

　　“瘦竹竿，我还以为你死了。”那黑黢黢的小胖子抱着次旦直哭，满身的肥肉把次旦包裹住。

　　次旦从他堆叠的肥肉里寻出一点空隙，探出脑袋，喘着粗气笑道：“胖水桶，我哪有那么容易死。”

　　一个半大的小女孩走出来，不过十岁的模样，确是一副小大人的语气：“我哥那是看阿湘姐姐不见了，你再要是再离开，我们可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阿湘姐姐。
　　又是常溪熟悉的名字。

　　次旦拍了拍小胖子的背，推开那泣不成声的小胖子，和那些少年少女们做了个锤肩礼，转过头和常溪介绍：“这就是我的秘密基地，我们是平康部。”

　　常溪以为是小孩子们过家家的游戏，一笑了之。

　　次旦看出了常溪的意思，急着解释道：“你不要看不起我们，我们可是要抓住大祭司，救我们喀日子民于水火的。”

　　常溪看出了次旦眼中的笃定，少年都有理想，那些虚无的妄念总会有天消散殆尽，成为天边的一抹云，等有闲情逸致的时候，在饮着烈酒时回望一眼，然后热泪盈眶，至此而已。

　　“所以，你是部里的大祭司？”常溪笑道，她见众人的目光聚焦在次旦身上，看尽这个小部族的人员结构，并不难。

　　谁知次旦摇头：“我们这里没有大祭司，带领我们的是部酋，而我也不是部酋。”

　　“那我猜猜谁是部酋，”常溪故作深沉，“是你们的阿湘姐姐？”

　　次旦这才点头，示意常溪在篝火边坐下：“我给你讲讲阿湘姐姐的故事吧，你可想听？”

　　常溪早就想对这人一探究竟：“你讲，我听。”

　　**

　　“王上，一别经年，你我恐怕永生不会再见，女儿不孝，还求王上原谅。”崔湘湘跪在那华贵的大殿上，不敢抬眼去看龙椅上年迈的母亲。

　　她的母亲是婆娑国的女帝，身为女子，夫君战死后不甘在深宫中落寞一生，而是替夫君和子民捡起那掉落在地上的刀剑，一生戎马，巾帼气节，用击退喀日外敌换来这女子的帝位。

　　女帝被大公主崔韶韶扶着站起来，在先帝战死之前，女帝那是还只是先帝身边的贤妻，以国母之名作为夫君的陪衬，两人成婚多年，只生下了两个女儿，大女儿名韶，二女儿名湘。

　　那时，世人还因皇嗣无男子对女帝指摘多年，是先帝力排众议，与女帝感情甚笃，甚至为向世人表爱妻诚心，将两个女儿改为母姓。

　　女帝颤颤巍巍上前，虽脚步蹒跚，却难掩王者气度，那根闪着金光的手杖，就是她过往荣耀的象征：

　　“今日你出嫁，你我之间，没有君臣，只有母女，母亲问你，和亲之路凶险至极，你可真的愿去，若是不愿，我便驳了喀日和大宸的意，大不了我一把老骨头，为我女儿再上马战一场。”

　　“是，你若现在不想去，即刻便不去了，那些嫁妆车马，我找人撤了便是。”

　　崔韶韶也是满心满眼的心疼，她虽知道妹妹之志，但人有恻隐之心，便是为国为民，她也不愿崔湘湘赌上性命去换。

　　婆娑国是一弹丸小国，处在大宸和喀日的边界之地，在大宸收复喀日以前，婆娑国依附大宸，对抗喀日侵犯来临的弯刀快马。

　　早在百年前，婆娑国的领土还不似现在这般逼仄，喀日才是那弹丸之地，难成气候，是喀日的多次侵犯，那时婆娑国国主的割地求和，才让二者实力易位，若不是大宸出兵相救，婆娑恐已灭国。

　　半年前，喀日提出无论是领土还是心意，早已归顺大宸，而大宸却对他们这矿产富足之地无所表示，便以和亲为要求，要大宸朝廷买个态度。

　　此时的喀日已经被收复，实际上对大宸并无威胁，若真的起兵造反，大宸定能快速镇压，但加在中间的婆娑国难免受到战火侵扰，大宸不愿做这不划算的生意，便把烫手山芋交到了婆娑国手上。

　　崔湘湘知道，收复婆娑在喀日的失地一直是父母亲多年以来的鸿鹄之志，可惜先帝已去，母亲年迈，喀日又归作大宸领土，她能做的就只有改变喀日子民水深火热的现状，救苍生与世间水火。

　　仗，婆娑打不起，也没有立场去打，她只能用最平和的方式去达到她的目的，而目前唯一的机会，只有和亲。

　　从崔湘湘做下决定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不再是赛马场上手持红英长矛那个飞驰的少女，她的未来将为远在异国他乡的子民而生。

　　崔韶韶忍住眼中欲泣的泪水：“其实我也能去，你何必把这事揽在自己身上。”

　　崔湘湘摇头道：“王姐，你从小熟读三坟五典，精通兵法刑案，偏我不喜读书，只好玩乐，婆娑的未来不能没有你，却可以没有我。”

　　女帝眼中噙泪，布满褶皱的双手附上崔湘湘的脸颊：“我的好孩子，你既做了决定，就大胆去吧，母亲和你姐姐定会守护好婆娑子民。”

　　崔湘湘忍住欲泣之意，反而笑道：“母亲，从前您总说我不好读书，之喜玩乐斗武，若我不去和亲，或许成一将才，你说是与不是。”

　　女帝也笑道：“是，我的湘湘想做什么，便能成为什么人。”

　　崔湘湘没有再多言，她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这婆娑的江山，踏上通往宫门外漫漫的红绸，踏上了和亲之路。

　　喀日不远，走出了婆娑的宫门，她却看不到喀日的余生，身后红妆十里，只是一半的嫁妆都不属于她，里面装着的是婆娑的稻谷，盐铁和织布工具，这些将由她带进喀日，传授给喀日的子民。

　　喀日的夜晚冷的出奇，风像刀一般刮着马车上的布料，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其撕碎。

　　崔湘湘将大氅披好，走出马车，看到城门外的结亲人马不过三三两两。

　　崔湘湘心中并无波澜，她早已想好是今时今日的境地，一旁的婆娑使臣倒是怒发冲冠，喝道：“怎么，你们喀日就是这样对待我们婆娑的？”

　　结亲的喀日大臣不屑道：“弹丸小国，我们何必派出诸多人马。”

　　“你......”婆娑使臣本欲唇枪舌战，崔湘湘打断了他的话。

　　“不必，我们进城去吧。”崔湘湘嘱咐车夫进城，向喀日展现出了婆娑的气度，“我婆娑虽是小国，但气度可比你们喀日大上三分。”

　　马车缓缓驶入城门，本是深夜，街上早该没了人，此时此刻，确实无数喀日民众自行跪拜在地，多是须发皆白的老者，瞻仰着马车之上那婆娑的图腾，不禁痛哭出声。

　　“草民拜见公主！”

　　叩拜的声音响彻街道，便是喀日的官兵连连呵斥，那些对曾经家园的想往之声依旧不绝于耳，百年前他们曾是婆娑的子民。

　　崔湘湘被城中的景象所震撼，她掀开马车的帷幔，去看那窗外的子民，若自己的和亲能换来子民的幸福，自己的牺牲也不算什么，她要担得起这万民朝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