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青] 沾霜》虞盐

16、酆都

　　我身死那日，广陵下了场雪，是姐姐起的。

　　司命星君提了我的魂魄出来，我在他身边见到了经久未见的姐姐，我想扑到她怀里哭一场，可如何都握不住她的手掌，她还是活生生的，我只是一缕孤魂了。

　　我能感觉到自己在缓缓消散，“司命，你说的也太含糊，何不直接告诉我，我此世只能为他而死呢？”

　　司命星君干笑两声，似是尴尬：“话说得太透彻，便是泄天机，损本君修为的。”

　　我们三人留在人间瞧了宋惹余下的命数，他孤苦一生，行兵打仗，屡建功勋，受朝廷猜忌，收复北疆那年，战死沙场。

　　他力竭倒在黄沙地上时，我便是缕伴在他身畔的孤魂，我看着宋惹血染里衣，心下痛苦，抬手想抚下他的脸庞安慰，便见透明的手指穿过他的身体，叫我愣在原地。

　　宋惹嘴角渗着献血，手指颤抖着摸向腰间那柄青神，那剑在我身死，他一直带在身边，不想如今竟是青神代我陪在他左右。宋惹身后金光大绽，我身旁的司命见状装模作样的拂袖，勾着唇角自言自语，“此番，事情终于是了了。”

　　“他会去哪？”我低声问。

　　“自然是回去给玉帝复命，天罡此次历劫圆满，人间这旱灾终于是过去了，好得很，好得很……”司命星君念念有词，我却只觉耳边一阵轰鸣。

　　他到天上去了。

　　都圆满了。

　　宋惹的副将回到广陵，将他的银甲同我葬在了一起，就在宋府北院子里，那座坟冢，是我自刎那日，他亲手为我制的。

　　我不知是谁给姐姐出的法子，想是那猴精的司命星君，她将我带到酆都，逼着地府老儿划生死簿，我跟在她身后，第一次见她如此泼皮无赖的模样，地府老儿擦着汗，同姐姐一遍遍地说上头没有小青这名字。

　　是啊，怎会有来世，应劫降生，不过一世因果，而后消散，便是我的命。

　　一旁的小鬼同我说，这是几十万年间，第二个敢翻生死簿的仙家。

　　“仙家？”我怔了。

　　我那缕残魂，撑了这些年月，已是叫司命称奇，昏沉之际，朦胧之中，我好像见到一人，他端坐高台，眼中无悲无喜，想是早已忘了我。我知道自己是大限将至，就要消散在这三界之中，往后天上地下，天罡都寻不到我了。

　　我是想同他说清楚的，可我思前想后，实在找不到上那九重宫阙的方法。

　　太远了，他离我太远了。

　　他想要找到我容易，可我若想见他，便是登天般困难。

　　如此种种，被他弃如敝履，总是会痛的。

　　我有些委屈，闷声同他说道：“天罡，你这两世劫，可就是我的一生了。”

　　我的一生，就要随风化去了，只盼他还记得。

　　那高台上的神君垂下眸子，似乎是看到我了，面上有些疑惑。

　　我心满意足地笑笑，阖上眼。

　　就这样罢，我与他，便就这样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