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〇三 哲别 ...
-
“是啊,那种天气,怎么会有疫病呢?”叶先生仿佛饶有兴致似的又重复了一遍,低低笑了起来,郭靖只得在旁听着,不知道其中缘由,也不便插话。
好在叶先生笑得几声也就罢了,只是取出小小一个药瓶,倒出些粉末往红斑处抹去,一边道:“阿靖你方才说这毒构思精妙,倒也不见得。”
郭靖一笑,问:“到要请教叶先生。”
构思自然是不够精细的,若是要布局无漏,怎么也不该有这种明显纰漏才是,只是这些却不该他这个自小处于大漠民风淳朴之地,数月前才刚接触毒术的小孩想到,若是当真说了出来,只怕就是天生阴险了。
叶先生道:“这些么……小孩子家家的,别总想些害人的法子。”
郭靖垂下头去,腹诽,分明是先生你先挑起人兴致的。
叶先生又笑了几声,手上用了几分力气将药粉抹开,静待药力渗入皮肤内,却缓声将入门的几样易炼的毒都详详细细介绍一遍,郭靖也就凝神听着,有些未听过的名字便自牢牢记下,准备一会拿了《毒经》再行翻看。
一开始虽然有些被逼,可学进去便喜欢上了,学医学毒,总也是有些好处的,至少遇事多了自保之力。
正说到高兴处,郭靖无意间一瞟天色,“啊”了一声,忙起身道:“已快过了午时了,还得给娘送饭去。”
转身要去屋内拿饭,眼前却一阵发黑,头重脚轻,却是一个姿势久了,一时间犯了晕。
叶先生摸了摸他的头,道:“后遗症来了,阿靖且去屋里歇着吧,为师替你。”
“多谢叶先生。”郭靖虽觉得全身无力,但手上的红斑当真褪得差不多了,显然解药效果不错。
取了早已备好的提篮出来交给叶先生,却又不想憋在屋子里,便还是翻看着先前那本医书打发时间,时不时望望土丘那里,这回可当真是没了要思虑的“课业”,一身轻松了。
这些年母亲放牧总是去土丘那里,其实他真是想帮忙的,蒙古牧民家的孩子四岁上就可以帮忙牧羊了,他从前六艺里“御” 还算是不错,可是偏生不会放牧牛羊,那鞭子到了手里就是无比的别扭,大大小小出了些错,母亲却是说什么也不肯让他插手了,只让他跟着叶先生好好学习。
母亲勤勤恳恳,操劳生计之余三年来却是从来没少过对他的关怀,假如这辈子都是梦,当真是足以让他贪欢于此不愿醒来的,何况六岁的他,有母亲,师父对他的关心也不似作伪,有还充满希望的一切。
从指缝间看极远的天,有几个黑点在高高盘旋,渐渐近了土丘附近。
“黑雕?”手指轻击书页,“只愿娘小心些,羊伤了却好治。”
这个午后注定不安宁,那几个黑点盘旋良久,只是不离那土丘左右。过了正午沙风更大,郭靖索性不再拿书温习,只远远观望着,不一会果然黑点之一俯冲而下,不到半途却猛的转折而起,直冲云际,略显慌乱的鸣声传来,那雕像是忌惮着什么一般,又是几次俯冲之后便远远飞走了,不久之后,其余的几个黑点,也远去了。
这边结束了不久,叶先生便带着空了的提篮回来,见郭靖自在屋外发呆,摇摇头没说什么,取了《毒经》出来掷给他,道:“你若真是不喜毒之一道,便注重看书里划过红圈的地方,多是解毒之法。”
“若是那些难解、无解之毒呢,比如……那西域的‘遁雪珠’,还有七星海棠,苗疆蛊……牵机之类。”
“真是擅此道之人,必不会用无解之毒,”叶先生皱皱眉,又转身入室,一边道,“无影无踪,收放自如,才是好。解不了自己所投之毒,那还谈什么毒。”
“这般?”看着兰草染的书封上“毒经”两字,郭靖低低道,“用毒之人,在某方面竟也可算是仁慈……呵……”
“阿靖起来,地气偏凉你还想得了伤寒不成。”叶先生却是从自己的茅屋里提了两把小凳出来,轻声斥道。
若是一人看书一人发呆一人牧羊,偶尔夹杂着师徒间几句问答,过了一天也好,可不久就有马蹄声急如骤雨,渐渐竟如轰雷,却是向这里靠近着。
郭靖一惊,只见远处尘土蔽天,无数车马奔驰而至,竟像是出征的模样。飞沙漫天,扬尘最稠处高高举起一根长杆,杆上挂着几丛白毛,却是蒙古军旅的白毛大纛。
虽然看不真切,但是估算了一下,那战场距离母亲放牧的土丘少说也有七八里路,不会出什么危险,略略放下心来。
“打得好生激烈,能在这一块交战的,想必是铁木真和他的世仇泰亦赤兀部。这些年他们闹腾的够多,有个了断也好。”叶先生依旧悠闲坐着,语气虽无变化,总有种置身事外之感。
郭靖只道:“恶战如此,血流成河之下可要害的咱们没了放牧的地方。”
叶先生见郭靖这般反应,失笑道:“ 阿靖放心,今日将要报仇雪恨的那家伙还算厚道,总会留下士辛清理战场。”
郭靖低头“嗯”了一声,他如今没有多余的闲心理旁的事,表象再平和温柔,真正关心的就只有母亲。叶先生想要如何,无甚冲突之下顺着便是了,他和母亲没有什么值得人图的,所求的也只是安安稳稳一生,母亲安享晚年罢了。
近晚的时候母亲总算回来,晚餐时谈起日间交战之事,母亲并没有旁观战局,只说惨烈,远远的便是杀声震天。
“娘,明天还要上集去?”郭靖默默听着,待母亲说完便问。
“粮食快尽了,得去换些来。”李萍见儿子对领兵打仗之事兴致缺缺,心中叹息,自从依着丈夫遗言给孩子取名郭靖以来,这孩子平日里当真是安静寡言,只在自己面前有些孩童的天真样子。
她想来孩子虽然体弱,又早慧,但终是将门之后,也该有些乃父遗风,没想到却是这样性子,失落之下转念想到如此一来便不会再有那飞来横祸应在爱子身上,不禁心里有喜有愁。
一夜无事。
第二日依旧拿了《毒经》研读,叶先生左右无事,便像前日那般闲坐在郭家院中等着郭靖提问。其实叶先生在教习徒弟一事上,当真算不得好师父,三年前这位一上来便丢出一本医书——自行参悟。
不管如何说,那时候,郭靖可还是“未开蒙”的,于是授徒第一天,师徒俩大眼瞪小眼。
好在郭靖本生悟性极佳,心性成熟也不需要师父额外的循循善诱,耐心指导。又有从前零碎所学一些医理打底子,不去听叶先生偶然兴致所至的那些阴阳玄理,只是在问答之间,所得也算不少。
突然叶先生微微一笑,道:“阿靖,现在替为师做一件事如何。”
郭靖一愣,道:“先生请说。”
叶先生向院外视线不及之处略一示意,道:“昨日所说铁木真,待下也算是好的。阿靖,你且看,这个机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