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公子不射雕》靥色

3、〇二 岐黄

　　塞外天高云淡如常，每每到了十月，牧草便是一阵疯长，今年也是如此。
　　风沙从远处卷来，带起长草阵阵波浪，不得不拿重物压住书页以免翻起，他垂下眼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掌，皱皱眉：“已经这般快了？”
　　看来只剩下三天时间了，三天后就算没有毒发，零碎症状上了脸，也是要被母亲发现的。
　　学医倒没什么，只是若是学毒一事被母亲知道，她定然不会放过，教训是逃不了的。
　　只是这次的状况，好生怪异。
　　抚着书页的手还是孩童模样，指骨纤细，皮肤上却是密密的红斑，衬着苍白肤色有几分渗人，竟像是疫病症状。
　　——若真是疫病，倒没有眼前这般麻烦。
　　想起自己这位师父，便是一阵无奈，哪有这种人，自家徒弟不想学毒就威逼的。
　　他是坐在屋外空地上看书的，茅屋因为要挡着风沙，窗子做得并不大，屋内光线昏暗不便阅读。所以只要一抬头，就可以透过灌木篱笆较为稀疏处看见土丘那里的情形。
　　母亲总在那里放牧的，彼此之间看得见，有了什么事也好照应。
　　阳光疏淡地照下来，并排的两座茅屋投下阴影，安静闲适的情形。思绪有一点飘远，今日正碰上师父出诊，附近人家的孩子便没有聚过来，到算是难得的安静了。
　　念头又转回了师父留下的“功课”上面，只是这次不论怎么回想，也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着了师父的道的。多半就是外用的毒，可是外用的毒药大多都不难解，也少反复。因为得等药性侵入皮肤，发作便慢，只胜在难以察觉罢了。
　　他师父虽为医者，但更擅的似是解毒之道。
　　所以他教人解毒的方法，就是给人下毒……
　　一开始见面拜师的时候还是挺稳重的一个人啊，怎么熟了之后就这么不着调呢，也不怕哪天把他体弱多病的徒弟一不小心毒死了。古人尊师可是发自内心的，郭靖忍住不去挠饱受摧残现下正在阵阵发痒的手掌，却忍不住腹诽了一下自家师父。
　　旁边传来“呵”的一声轻笑，慵懒调笑的口气，郭靖飞得极远的神志立刻被震了回来，呼吸一乱下意识便去握藏在怀中的匕首。
　　等触到匕首的缠柄才回过神来，抬眼看不到人影，但认错是不会了。
　　合起手边的医书，从地上爬起来：“师……叶先生。”
　　“阿靖很是警觉啊，不错。”声音平静继续传来，“我出去的这半天想到什么没？”
　　“……没有。”
　　“很好很好，”语音一顿，带上一点上扬，“没想出来才是对的，到底你也没专去识些毒虫毒草。”
　　“啊？”他的眉梢忍不住一跳，不会吧，又来了……
　　“待会到为师那里，《毒经》一卷，务必熟读。”
　　忍不住道：“叶先生，我不学毒。”
　　“谁说让你学毒害人，”草垛后面悠悠的转出一人，作宋人书生打扮，衣服虽旧洗的却干净，对着郭靖皱眉道，“医毒本一家，这么想不开做什么。”
　　他只是……有些阴影而已。
　　那叶先生一手撑在篱笆上，翻身跳进了院内，走到郭靖面前蹲下：“这么想不开，难不成你爹其实是被毒死的？”
　　郭靖顿时生出一点哭笑不得，淡淡道：“那倒也没什么干系。”
　　叶先生道：“这就是啦，说来用毒之道博大精深，我也只是专精于解毒罢了。”
　　“我跟着先生学便是。”叶先生便是三年前母亲从集市上特地请回来的师父，教满一个月后到底收了郭靖做徒弟，只是这位的性子怪了一点，认准想让郭靖学的东西，总是用尽各种方法让他去学，学到精深扎实为止。
　　譬如那解毒，就是如此。最开始的时候，叶先生当真是让他亲身体验了一下毒药的各种药效。
　　一开始的时候双方都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郭靖信不过叶先生的本事，叶先生信不过郭靖的资质，一段时间后，也就好了。叶先生为了教的方便，从集市那里搬到母子两人所住的茅屋旁比邻而居，闲时除了看病，也教教附近牧人家的孩子。
　　母亲是不识字的，叶先生理所当然认为在大漠上没有旁的人教郭靖识字，教完三五千字后看向徒弟的眼神多了一点异样：“你的记性倒好。”
　　带着记忆而生，其实还是挺有意思的。
　　“我教你毒，其实是因为医道，教的也差不多了。”叶先生拉出郭靖的手细看，“以前说你记性好，教过别的孩子有了个对比后才知道阿靖岂止是‘记性好’可以形容的，比起我——算了，改日我给你凑齐一套药材针灸，到用时不会不便。”
　　郭靖有些暗笑，低下头只觉握住他脉门的手指冰冷如雪，只有拇指处有细微的色差，若不细看也看不出。
　　叶先生继续道：“这次下的毒倒也没什么独特的，是我师门旁支的所出，特殊之处么……你也看见了，和疫病情状并无不同，可若是真服了治疫病的药，那方子里的一味双花和毒性一冲，立刻就变成专锁人功力的毒药了。”
　　“这……构思很是精妙啊。”
　　叶先生勾勾唇角，目光游离：“是啊，再高的武艺，一时不查也会着了道的。”
　　语气也缥缈恍惚，彷佛魂不附体。
　　“那阿靖你呢，为什么没有着了我的道呢？”
　　郭靖一愕，反射似的道：“现在我一旦有什么症状，立刻想到的是先生你下毒。”
　　又补充：“况且十月的大漠上，哪里来的疫病。”
　　叶先生的手一颤，转眼怔怔看着郭靖手上的点点红斑，眸中仿佛崩塌碎裂一样沉沉的暗了下去，隐约透出一点冷意：“是啊，那种天气，怎么会有疫病呢？”
　　语音仍是平静，甚至还带着方才慵懒调笑的口吻，郭靖小心抬眼看去，却见那双眼中冷意愈浓，击节碎玉。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