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番外3 契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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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但是二哥说了让他像以往一样自己随意之后，就径自回卧房去了，把解连环一个人撂在那。解连环心里虽然嘀咕，也还是将计就计，去了自己往常留宿的客房。
房间很宽敞，也沿袭了吴家一贯的古色古香，进门就是一张一人多高的巨大的苏绣屏风，里面也是成套的红木家具。要解连环来说的话，其实完全没必要弄这么麻烦，除了吴家人偶尔会过来小住个几天，吴二白这处房子大半的房间都是闲置着。再好的东西放在这里，没人欣赏也是浪费嘛。
和吴二白折腾这大半日，解连环也累了。不过老式雕花大床睡起来太硬，他无声地翻滚了半天，就是寻不出个合适的姿势来。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他才半侧半趴地昏睡过去。
可即使是这样，他也依旧睡不踏实。不是认床不认床的问题，他在梦里还觉得很咯得慌地一个劲翻身呢。也不知道睡下去多久，他忽然醒过来了。
困意一扫而光。他猛地瞪大了眼睛望着头上方的床架，身体没有一丁点动作。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多年来遇到过各种危险克服过无数难关，而这些经历似乎让他的哪怕是皮肤，也对周围细微的变化有着最强的感受力。
睡前他忘记拉上窗帘了。此时，银白的月光在窗前洒了满地。
解连环不用转头也知道，在月光照不到的某个地方，不知从何时，多出了一个“人”。
这种感觉让他浑身的毛孔都放大了。但是他依旧保持冷静，甚至克制着呼吸的速度一就想睡梦中那样均匀又缓慢。
第一个猜测，是吴二白吗？恶作剧——怎么可能。虽然察觉得到对方今天别有用心，但二哥不是这么无聊的人。而且，半夜偷袭自己对他什么好处都没有。吴二白也绝不可能做这种既无意义有无利益的事。
第二个猜测，是梁上君子。也不太现实。要偷就赶紧动手，可他这是等雷劈呢？已经多久没有过任何动静了？
第三个猜测，……解连环没敢深想。他这时终于非常非常缓慢地微微侧头，斜了视线，就在屏风之后，有一团晦暗不明的黑色，大小正好是个人形。那边本来就不是月光能直接照得到的地方，又添上一张半透不透的屏风，从解连环所在的位置，实在是没办法看的很清楚。只是觉得那个影子，有什么地方实在是说不出来的奇怪。
他小心地移动视线，从上至下扫过整张屏风，最后目光忽地定在了屏风两脚之间的空隙部分。下面似乎露出了一点点鞋尖。然而鞋尖下方的一团阴影却显然说明了，那双脚竟然是悬空的！
解连环脑袋里嗡地一下，他狠狠地皱紧眉头。
下一刻，他猛地翻身坐起，跳下了床。就那样光着脚腾腾腾直接走到屏风跟前。
他用力攥了攥拳头，哑声道：“吴三省，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另一侧的身影没有回答。
解连环又向前跨了一步，已经几乎要贴在屏风之上。
“我之前就猜到，是你回来了。别玩了行不行，我这段日子过得有多不踏实你知道吗……”他有些哽住了，想绕到屏风背后，却又不知道再踌躇些什么。他明明就想再看到那个人的脸，却又怀着连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恐惧。心脏一下一下跳动的越来越快，身体也微微地颤抖着。
“吴三省，我等了你十年……”
艰难地挤出几个字，解连环再也发不出声音了。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肯继续让任何软弱的情绪泄露出来。
终于，那边的身影动了。他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看着那个投影在苏绣之上的模糊阴影，从屏风一侧转过来，真的成了个完整的、活生生的人。
那人正好逆光而立，月亮柔和的光晕照耀在他的头发上，照耀在他的周身。五官依旧有些模糊，但这个人，无疑就是吴三省。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目光纠结在一处。解连环努力辨识对方那熟悉的眼角眉梢。果然，和十多年前一样，几乎没有任何衰老的痕迹。这是令人迷惑，令人混乱的事实，但似乎，只要吴三省能这样自己面前，一切就全都不重要了。
“……原来你没被我的这些把戏吓到？”吴三省第一次开口了，他咧开嘴，扯出一个有些狂妄的笑容来，声音里还带着些好奇。
“血书的话，一开始确实有。但是二哥的表现太不正常，算是给了我提示。”解连环不甘示弱地瞪着他，因为对方这种种花招而有点生气。但他同样觉得不可思议，十多年没见，现在他们居然就这样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站在月光下谈话，“刚才是因为……脚下的阴影，其实是泼的水吧。”
只要靠近了就能看得很清楚，那团“阴影”不过是错开了脚尖的位置被水湮湿的痕迹，利用视觉上的错位感让人看起来好像双脚离地了一样。
吴三省没有回答，只是捏着下巴似乎在考虑什么。
解连环开始焦躁了：“你说话啊！你他娘的整的这到底是哪一出，你不觉得你应该解释一下吗！”
“你的嗓音变了。”吴三省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解连环一愣，下意识地抿紧了嘴唇，一时间竟不敢再度开口。他一直模仿吴三省的声音，其实并不困难，只要稍微改变一下发声位置……过了着许多年，早经完全习惯。他抬手抚上喉头，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回原来的声音了。
见他开始慌张，吴三省忍不住上前一步。解连环抬头，正好与他对视。对方的目光在他脸上慢慢逡巡。解连环微微张大了眼，然后猛地背转过身去。
吴三省还是二十多岁的样子，自己却已经老了。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意识到吴三省刚刚一直注视着的是这样一张面孔时，他忽然感到绝望了。
一切已是人非，失去的时光再也回不来。即使自己等了他找了他十多年，也不可能再继续十二年前的生活。中间这些年似乎是生活在断层之中，现在则猛然被扯回了现实世界。他终于看到摆在眼前的事实。
自己并不是吴三省。也早已经不是解连环。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番外3 契阔（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