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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张旗营村 ...


  •   时间在纷乱的脚步声中,走过了春节。
      没有人知道接下来是个什么年,也没有人知道,它会给江北税务分局带来什么?更没有人知道,它将怎样留在人们的记忆里?
      春节过后,江北税务分局照常清理屠宰税。
      一拨又一拨的上山、下乡,与往年无异。
      只有张兴福的眉头,拧紧了。教训于他而言,是深刻的。有人一声不响扛了下来,有人却借着外出便利,无所事事,甚至告状告到县城去了。
      一场自编自导的闹剧过后,谷文武彻底地孤立了。没了搭档,没了跟随,他就象一个孤独的老人,头顶惨淡的愁云,迎着呜咽的秋风,只身一人。
      谷文武负责清理的是张旗营村、白旗营村。
      张兴福叫来了张家善,道:
      “家善,谷文武是不是一个人,就去下乡了?你是不是想想法子,帮帮他?你看他这么一把年纪了,人又从乡政府那边调过来,业务是吃了夹生饭——半生不熟的,毛病又多,我担心他的工作可干得了?说句良心话,本来他背地里告我一状,而且是恶人先告状,我本不该原谅他,他受咋地咋地,多给他吃点苦头,让他有个教训也好。可转念一想,我还是于心不忍。我们分局的老同志不多,他谷文武算一个。当年乡政府送这么一批年富力强的同志调过来给我们税务局,业文强一再强调,让我们善待老同志。这个初衷,还得庚续。对于谷文武,我们不该让他一个人。该担待的,还得多担待。这样了,你看不能搭他把手,帮他一帮。你去也行,让别人去,也行。”
      一席话令张家善意外。
      谷文武一事闹腾下来,炒得整个分局上下,沸沸扬扬。许多人议论,谷文武非遭张兴福报复不可。只是张家善懂得自己的身份。他承上启下,得有良好的人际关系。人际关系很关键。他得学会处理好各种关系,不能更多树敌。如果人际关系不好,那即使他有再好的能力、再多的想法,也会难和所有人打成一片,让他左右逢源。要办成别人办不成的事。纵然他一时学不会,但有一点,他不轻易表态。听着别人的议论,即便他有百般看法,只有选择了默不做声。他知道,或许自己不经意的一句话,都有可能经小人之口,传至他人耳朵。为此,议论面前,他只能微微一笑,不予表态。可要帮谷文武的话从张兴福口中说出来,张家善很是意外。
      迷糊之中,张家善心头一热:多好的领导啊!张兴福不仅没有落井下石,给谷文武穿小鞋,相反,是想拉他一把!都说当领导是怎么恩威并施?人前训斥,人后关心。这番关心,张家善彻底折服了。他打心眼里佩服张兴福。在这样的时候,他如此大度,让人深深切切多了感受,原来张兴福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张兴福交待了话,张家善犯了难。派谁去好呢?他挠起了头。派王志山吧,他工作多,自顾不暇;派张八一吧,这个人虽然稳,但稳过了头,多了木讷,与油滑的谷文武对比,一个处事圆滑,一个死心眼,不对头;接着,他想到了王兴正。王兴正重利,可以说无利不起早,没有利益的事不参与,没有好处的朋友绝不结交,派他去,谷文武不乐意……想来想去,他想到了李得淼。李得淼人虽然炸炸乎乎,但粗中有细,会权衡利弊,就他了!
      张家善找了李得淼。
      李得淼一百个不愿意。他嚷嚷上了:你让我跟谷文武收屠宰税?你三岁小孩啊!他落了一屁股的事情让人去擦屁股,谁干?你真想把我扯到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寡妇里头呀?要是他前脚跟我去了村子,后脚睡了寡妇,你叫我如何是好!
      这话一语中的,不招自来。请将不如激将。张家善“呵呵”笑着,刺激上了李得淼:
      “俗话说,‘跟着罗汉念佛经,跟着巫婆跳大神。’你一个小伙子、童男子,跟着他谷文武去,他一把年纪睡得了寡妇,你为什么不行?是不是那方面你真有问题?跟着他去睡啊,哪有寡妇不愿意招惹你这种小伙子!”
      张家善耍起赖来,没有一句正型。李得淼气不打一处来。可他不知道的是,张家善早知道李得淼的脾气。好言相劝不行,他会来硬的。为此,他搬出了张兴福。有了张兴福,李得淼不吭声了。张家善不忘告诫李得淼,盯紧谷家文。此人的毛病,就怕他狗改不了吃屎,千万不能由着他乱来。一旦他见色起意,行为不检,旧病复发,跟张旗村那些寡妇不明不白,裹到一起,你我不好收场!
      身边多了李得淼,谷文武满心欢喜。
      他嘴上不屑,可心里乐开了怀。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税务分局,赶往了张旗营村和白旗营村。
      谷文武过去只管黄旗营一个村公所。片区调整,他让出了张旗营村公所,交给张八一,自己接下张八一手中的张旗营村和白旗营村,多了一个村公所。
      路上两人一商议,决定先从分局清理过一遍山头村子的白家营村入手。
      谷文武不会骑车,两人一步步赶到白旗营村,时间已是日上三杆。
      村公所门口,李得淼提出来与谷文武分头行动,各干各的。
      谷文武不肯。两人争执不下,谷文武摆出了大牌,一把拉上李得淼,进了村公所。
      村公所主任、书记刚好人在。
      谷文武话不多说,手一挥,道:
      “几位都在?好了好了,这下好了。有事做了。他娘的,收个屁大点税,要我走这么多路!我是把上辈子要走的路,差不多全走完了!主任、书记,赶紧地,通知各村各寨的村长过来一趟,就说有事情要做。”
      李得淼傻了眼。你谷文武什么身份,摆这么大的官威与霸气!你跟我一样,不过小小的税务所专管员,敢这样命令人家?你是不是大清早的,喝了酒,昏了头了?你可认得人家主任、书记是这儿的父母官呐!
      他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一时目瞪口呆。
      就在李得淼起身要赔不是,主任、书记起身相迎。人人叫着谷文武“谷主任”,一会儿说他一身税务制服精神;一会寒暄不已,说着“稀客稀客,想不到五年不见,你谷文武仍然一头黑发,像个小伙子似的”的话,让李得淼一时摸不着头脑:谷文武在这些人面前怎么如此气场?
      谷文武也不客气,一扭头,将头往他们面前一低,手扒开了油亮的头发:
      “哪里、哪里。税务局的饭,你们以为好吃?我早白头了!你们看,是染了色的!”
      说完这话,他用不容质否的口气,再次道:
      “赶紧地,赶紧地。你俩去通知村组上的人过来,一起议议今天的屠宰税、拖拉机税事情。”
      一听谷文武不仅要收屠宰税,还加了塞,要连同拖拉机税给一并清了,顿时让李得淼傻了眼。他不知谷文武什么底气,摆如此的谱?他心里打鼓,可主任、书记话不多说,让广播员打开村广播,放出了话:
      “通知一下,通知一下。各村队长,各村队长,赶快到村公所来一趟。”
      广播声在各村各寨飘荡。
      不多时,村公陆续所来了人。
      他们是各村各寨的村长。
      村长们前后赶到,谷文武也不客气。不容主任、书记张口,他抢了话头,安排起了事情。他让各村寨的负责人,回去把村里各家各户杀了年猪、有拖拉机未完税的人家,报上名来,通知他们到村公所完税。
      一番安排,吓得李得淼大气不敢出。
      谷文武说话间多了豪气。他张口说话间,扭着不由抖动的下颌,头发飘逸,对着村公所的头头脑脑们,一点不客气。
      村公所门口,来了老百姓。不少人手拿税钱,问在哪里缴税?缴给谁?认识谷文武的,不在少数。他们叫着他“谷主任”,问长问短,将他包围得像是众星捧月一般。
      开票收钱的事情,自然落到了李得淼身上。他收着各家各户递来的钱,其跑不少是委托村干部代办的。一张张票子,让他应接不暇。
      谷文武有些能耐,他彻底服了。
      谷文武不时与人闲聊。人人对他恭敬有加,时隔多年,依旧叫着他“谷主任”,说着他在乡政府时曾经的好,还有他当办公室副主任期间,对白旗营村的千般照顾、万种关照。
      李得淼手忙脚乱间,听明白了。谷文武在乡政府时期积下了不少人脉,热度不减。更何况,他的身后,如今多了位身居组织副部长的堂兄谷家文。谷文武过了气的人脉余热尚在,谷家文又为他添了把火,能量源源不断,令白旗营村上下刮目相看。其中的潜规则是什么?是彼此的心照不宣。
      原本计划三天拿下的白旗营村公所,不出半天的功夫,很快收尾。
      日头偏西。
      谷文武心满意足。他享受着一天下来的热气,意犹未尽,没有半点要打道回府的意思。
      天色已晚,李得淼小声嘀咕道:
      “老谷,是不是我们该回去了?”
      此话一出,惹得谷文武怒目圆睁:
      “去去去,回去干什么?来时你催,现在还没有吃上晚饭,你又要催!倚早倚不上,难不成我们倚不上了晚?我们要在这里吃饭的嘛!人家主任、书记都去准备了,你不吃,还不浪费?!”
      吃饭?天,原来谷文武还有这么一着!天啊,收税收到这份上,是什么待遇?
      主任、书记来了。他们是请两人去吃饭的。
      谷文武大摇大摆,坐进了村公所食堂。
      食堂人头攒动。李得淼这才看到,所公所为召集来的村长们和税务分局的二人,留了晚饭。
      所有人候在桌前,等着开席。
      这一晚,两人酒足饭饱。谷文武打着酒嗝,在李得淼的搀扶下,高一脚、低一脚,摸黑回了分局。
      回分局休息一晚,两人第二天起了个早。
      再次动身赶到张旗营村公所,谷文武再次上演头天的一幕,由村主任、书记出动,鞍前马后,让两人轻松收下税款。
      又是酒足饭饱。不知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还是应了那句“人是越扶越醉”的老话,总之,出门时分,谷文武尚算清醒、豪气冲天,一出了村,整个人东倒西歪,变得跌跌撞撞。
      李得淼赶紧出手相扶。这不扶还好,谷文武“哇”地一声,吐得翻江倒海。
      稍事休息,李得淼扶谷文武起身,看他走了几步,还算稳当。
      天色黑尽。李得淼心下着急。正要催促谷文武往回走,不想,谷文武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哼哼”着道:
      “哎哟,老得,我难受。哼,哼,我醉了。不行了不行了,我不行了。我酒喝多、走不动了。算了,算了。要不,老得,你先回去,我不回了。我找家熟人,随便住一晚,明早再回去。你先回,啊!你先回。”
      李得淼一惊,两个村公所的酒喝下来,他见识了谷文武的量。谷文武酒量不小,特别今晚,他是明明看到谷文武耍了心眼,在酒里做了手脚,偷偷往自己酒杯里加了白水,这才将村主任一众人喝倒。李得淼看在眼里,一时糊涂了:谷文武是真醉还是假醉?怎么在村公所还大呼小叫、生龙活虎,一出门,像是霜打的瓜秧,萎了?他死死盯向谷文武,看过他眼神,李得淼一下子明白了。他狠狠揪上了谷文武的耳朵:
      “哟哟哟,你装!给我装!你这点装醉的小把戏,骗得了别人,还骗得了我?你是不是又在想着你那些娇滴滴的小寡妇?怎么,人家寡妇给你带信来了,让你去干好事?有我在,你可别大白天做梦——尽想屁吃!喝,喝啊,刚才谁在吹嘘‘千杯不倒、万杯不醉’!怎么,当着人家村公所的面,你你你‘村村都有丈母娘、夜夜都能做新郎’,牛逼劲哪儿去了?哦,是不是想欺我不懂、不死心,又想去做你的新郎倌!谁识不破你的那点小九九!说,是不是要当着我的面,去会你的小寡妇?”
      谷文武“哇哇”大叫,赶紧告饶。他一时不敢造次。不得已,收了心,跟李得淼回了分局。
      一进分局,李得淼酒劲发作,困得睁不开眼睛,回到宿舍,倒头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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