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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客车上路 ...


  •   小镇分局各个乡镇信用社与分局交往甚密。主任们不时前来,向分局报告信用社的大事小情。年度终了,时间逼近年关。年关前,第一家信用社的主任提前赶来。
      来人是叠翠信用社主任李外员。他一屁股坐到张兴福面前,要他派人去帮他审定税金。他要赶在春节前,完成一年的结算,好与县信用联社交账。
      张兴福手一挥,安排董留成前往。
      董留成带上了王志山。
      叠翠信用社在江北毗邻的叠翠乡。李外员出门相迎。双方见面,董留成打趣李外员怎么取了个类似“员外”的“李外员”名字?李外员不见外,道:
      “我是在田头生的。外婆给我取名‘李外生’,后来听说叫‘外生’的人不少,为了不重名,叫着好叫,给我取名‘李外员’。‘外员’拗口。有人记不住我是叫‘外员’,还是叫‘员外’!大家熟,叫我‘外生’也好,叫我‘员外’也罢,名字也就那么一符号,一回事。”
      进了财务室,账本堆得像小山头似的。
      两人不敢耽搁,埋头查起了账。叠翠乡信用社名下分社众多。两人在叠翠信用社一干多天。
      年关一天天逼近。时间不等人。年末结账成了各乡镇信用社的头等大事。
      这头叠翠乡信用社的查账未完,另一头江北镇信用社、龙泉乡信用社的主任们去了税务分局,找到张兴福,要象叠翠乡信用社一样,赶快结了税务审查。
      几家信用社同时要人,给张兴福加了码。张兴福让张家善、于存富两人加入了,增派了人手。
      王志山为街头税收所累,只有下班时间去加班。张兴福为了照顾他,让他不要再去路远的叠翠信用社,改道江北镇信用社;而董留成继续留在叠翠乡信用社收尾。龙泉乡信用社的任务,并给张家善和于存富完成。
      几家信用社的分社众多。每一个村委会,都是信用社分社。
      为了尽快收了叠翠乡信用社的尾巴,这天董留成请出了分局驾驶员杨辉,让他开车送他一程。
      吉普车天不亮出了发。
      车子刚驶出江北,进入叠翠乡地盘。公路上的夜色尚未完全褪尽,在冬日的天空洒下一片朦胧,渲染出一个平静祥和的早晨。
      两人的吉普车一转弯,依稀看到路边多了一对人影。两人正要过了人影,人影中有一人抬了手,可很快又放下了。这个细小的动作,被眼尖的董留成看到了。他说大清早的,这两人是不是想堵车,可又不敢堵,是不是有什么状况?
      杨辉将车停了来,看向路边的两人。走近了,是一对母子。母亲搀扶着儿子,一脸焦急;她的儿子分明受了伤,捂着手指头,仍然血流不止。一问,原来是母子俩骑了一辆三轮车要去江北,上了公路,儿子不熟悉借来的三轮车,车子不听使唤,骑到这里,一头栽进了路边的豆田里,一检查,母亲只是头上胀了一个包,而她的儿子则没有如此幸运,伤了指头。等两人好不容易爬起来,只有站到路边,期待有好心人施救。不想,遇上了二人。
      二人没说二话,问过两人是叠翠乡人,急忙让二人上了车,将二人送去了叠翠乡卫生院。
      安顿好母子俩,二人这才转身去了叠翠乡信用社。
      在信用社,二人路上救人的事情,不知如何传开了。
      事情传到李外员耳朵,李外员多了感慨。原来,受伤的男孩不是别人,正是信用社驾驶员李水生的邻居。邻居别的说不清楚,只说救命恩人是税务局的。而李外员猜测,当天送他们到叠翠乡的,除了董留成和杨辉,可能再无别人。为此,李外员向查账的董留成求证,是不是他们救下了男孩?
      董留成忙于手头的查账,没有过多的话。反倒是李辉嘴快,证实了是他们救的人。
      查账过后,李外员与董留成谈了很多。
      各家信用社的账查完,已是年关。
      这年春节,王志山再次下定了为王平仙找贷款的决心。想着自己与各家信用社熟悉,他想到找一家信用社主任,谁能否贷款给他?思来想去,他想到了叠翠乡信用社。
      春节过后,王志山登门找了李外员。
      两人见面。王志山心里七上八下,结巴着,道:
      “李员外,我有一事叨扰。你能帮则帮,点个头;不能帮的话,当我没说,可不能上纲上线!”
      李外员看着王志山,奇怪极了。王志山认真,他跟着认真。看着王志山气喘息促,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他想笑不敢笑。末了,李外员佯装一脸严肃,有板有地道:
      “你王志山有屁就放,有话就说,非得这么严肃干嘛?好像你、我有多生份!究竟什么事,要弄得这么正式?打个电话还不行,还得人来一趟?”
      王志山鼓足勇气,说了压在心里许久的话:
      “你这里,能不能给我贷点款?”
      李外员放松下来。原来是这么屁大点事!只是他故作奇怪,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再认真看了一眼王志山,一脸坚定:
      “少来跟我客气!你说,我们信用社干什么吃的?不就像你说的,是做资金存、款生意的吗?放着贷款不放,你让我喝西北风去?”
      这下王志山释了怀。悬着的心,落了地。
      李外员“哈哈”笑过,拍了王志山的肩膀:
      “小王,你不想想,这扇信用社的大门,是谁开?你太认真了。这么大点事,我听董留成说了。只是董留成要我不主动跟你联系,让你自己来找我。我没有跟你多说。你来了,我会告诉你贷不了你的吗?到这里贷款人上百上千,只要手续合法,我就得放款——你跟我这么熟,拿你跟他们相比,别人跟我什么关系?有些上头领导点名来的,递来条子,条上的人我不认识,还不得一样给人家放贷?这种人跟我一毛钱关系没有,都能从我这儿贷到款,难不成你来了,我少得了你!你肯找我贷款,是我们的情谊。你看得起我、赏我脸了!于公,你人在江北,江北、龙泉和叠翠三乡镇归税务分局管,你本来就是我客户,我叠翠信用社要是不贷款给你,说得过去吗?于私,放着你这个顺水人情,我不做,那我李外员还是人吗?”
      李外员的话,无疑给王志山吃下了一颗定心丸。长久的一块心病,他算是卸下了。对着李外员,他小心地报了数,说我的贷款要的多,至少也得七、八万元!而且没有抵押,你真的肯贷?
      李外员未表现出迟疑,相反多了惊讶:
      “这么点款子,在我们信用社面前,你以为多大点事?还‘我的贷款要的多’,亏你说得出口!还有,我们信用社不只有抵押贷款。难道你不知道信用社除了抵押贷款,还有信用贷款吗?信用贷款要什么抵押?话莫多说。说多了不见情。你想贷多少,给个准数;我们信用社好歹是个乡级架子,十万八万不多,二十万、三十万不少!”
      从信用社出来,王志山长长舒了口气。
      压在他心头的一块巨石算是落了地。他当晚打电话给了家里,请父亲转告王平仙,请她来江北一趟。
      天黑前,王平仙赶到江北。
      天色已晚,王志山不想再去打扰李外员,请二姐在小镇上吃过饭,安顿好她的住处,这才将贷款的事情说了。
      王志山轻描淡写,却惊得王平仙半天合不拢嘴。
      眼泪在王平仙眼里喷涌而出。
      王平仙喜极而泣。哭泣声让整个世界安静下来。生活的艰辛,让这位年近三十的农村妇女,背负了太多艰辛与辛酸。在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实现这个可怜的愿望后,她变得近乎绝望。她认了命。她以为她这辈子,或许只能和农村大多数人一样,守着一亩三分地,刨够几口人的口粮,填饱肚皮,再无出头之日。可她不甘心。为了这份不甘,她瞄上了客车。客车成了她的期盼。为此,她时时留意,处处关注。车主们与她混得熟。以致于大多数车主都记住了她,知道她有事无事,会来客运站转悠,聊上一阵子。客车成了能帮她摆脱困境的希望和出路。可车主们报出的车价,冰冷得超乎她的想象。她无能为力。一次次惊喜过后,又成了一次次的失望。她不止一次地在说服自己,或许自己的美好,不过一场空。只是现在,一切有了变化。她有了贷款。而且话是从王志山嘴里出来的,绝非在哄她,在开玩笑。一切来得真实而虚幻。像是遥不可及的梦想突然一下子照进现实,现实与理想的差距突然荡然无存,让她恍如做梦。一切过于突然。她心底压抑已久的愁苦与伤悲、无助,一刹那间成了决堤的洪水,倾泄而出。
      王平仙的哭泣,很快成了号啕。
      哭声让王志山满是内疚。亲人长久以来的困苦,他却眼睁睁看着,无力帮扶,直到一拖再拖,错过了无数光阴,到头到,才算是多了眉目。别人看来的遥不可及,有时只是自己的举手投足!其实他早该像董留成一样,早些将贷款办下,不致于耽搁到如今。满怀内疚,他安抚着她,让她擦干眼泪,赶紧料理后续的事情,以免日后贷款的高利息压得喘不过气来。
      王志山不安,王平山感激。姐弟两人的面前,全是浓得化不开的惆怅。生活中总是不乏惆怅。当你摸到它的时候,会感觉到它的能量洪大。在感慨人生时拿出来,掷到生命之流中,会带走彼此的悲苦,彼此的心事。你在听到回响的一刹那,能感受到它在你心里泛起的涟漪。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好像是生命传来的阵阵电波,撞击心海深处。
      许久过后,王平仙擦干眼泪,平静下来。没有手忙脚乱,她掏出了一本随身携带的电话本,上头有密密麻麻的车主电话。一通电话后,她报出了需要的资金:
      “七万六千元。这是我刚与一个名叫小红的车主谈妥的车价。”
      第二天一早,王平仙动身买车。
      另一头,王志山等来了前来取钱的张春兴。
      为了不耽搁时间,王志山由李源德出动摩托车,拉两人去了叠翠信用社。
      拿到钱,客车开回了张新春的家。
      发车第一天,王清远和三婶左等右不见客车动身,坐不住了,问是什么原因?
      两人赶到张春兴家里,一问才知道,女儿女婿加油花光了钱,两手空空,再也凑不上上路找补的零钱,一时无计可施。
      三婶气不打一处来。她二话不说,给了他们二百元钱。
      车子驶上了省城的道路。
      道路破旧,多了颠簸与摇晃。王平仙没有一丝倦怠。她让手握方身盘的张新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而她,浑身上下充满力气。在她看来,车方前去的方向,是一条光明的生计与未来;甩下的,才是积淀多年的艰难与困苦。
      车轮在夫妻俩的注视睛,滚滚向前。
      风雨过后的阳光,悄悄绽放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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