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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资格证书 ...


  •   时间已晚,两人上了回江北的微型车。
      返程的车灯,将道路两旁的树影照得婆娑。路边忽明忽暗的夜景,让王志山心头的疑问号挥之不去。他要问个所以然。董留成看了看同乘的人陌生,压了话。
      单位大门口前。董留成道:
      “进了单位,今天的事情,你烂在心里头,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对任何人,你也不要提起。你要给你姐贷款的事情,也一样。体制外的人是人,我们体制内的也是人。有时,努力赚钱,也是硬道理。我们不能被一些莫名其妙的条条框框给绑架了,捆了自己的手脚。税务局的也是人。只要是不违法、不违悖公序良俗的,可以做。凡事要靠自己。只有自己投资自己,多了形象、健康,大脑,才能将自己做成产品。不求改变别人,但求改变自己。有些事情只能讲、不能做;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说。还有些不能说、也不能做的,多个心眼,别做也不说。凡事你拿捏着来。只要条件成熟,凡事都不是什么事。任何事情都要顺其自然。明白吗?”
      这天晚上,王志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的眼前晃动着分局里的每个人。董留成在上班默不作声,下班后多了嬉笑怒骂;没人明白董留成的苦,却在不经意间,不声不响地晒出了大智若愚。一切,全是课本上学不来的。
      他心里满是震撼。
      一觉醒来,王志山焦虑的心重归平静。
      银行贷款的事,王志山只能暂时放置一边。
      日子一天天过去。时间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停留。王志山想到凭自己之力,却无法帮到可怜的二姐,心生愧疚。可生活总得继续。幸好,他的身边,多了董留成。董留成于他而言,更像是黑夜里的一盏灯。这盏灯悄无声息,却仿佛汪洋中的一座灯塔,为别人照亮了光明。
      生活的不如人意,让分局多了两个佛系的人。董留成不时感慨,我俩要是再这样浑浑噩噩下云,早晚会被这个社会边缘化。生命永恒只是一个神话。时间一到,老的老,走的走。留下你我困在这里,临了空空到头,我们最终会是时间的过客。生活有太多的无奈,我们无法改变,恐怕一时无力改变。更糟的是,我们不变,社会总在变。我们何不尝试着,换种活法?
      两个人盯上了文凭。他们最缺的,不就一纸文凭。一个共同的话题来了。我们何不参加成人自考?
      一拍即合。董留成拉上王志山,请假去了省城。
      回来时,两人抱来了一撂成人高考复习用书。
      读完书,两人上了县税务局。
      他们要找业文强,出一纸参加成人高考的单位证明。
      业文强让两人去找杨开泰。
      杨开泰分管人事教育,是部队退伍转业的副局长。他正团级干部的身份,多了几分威严。当着两人的面,他一本正经地戴上了老花眼镜。再一次看过两人后,他翻出了一份人员名单。名单密密麻麻,全是要求报名考试的人。杨开泰郑重其是,在末尾记上将两人的名,叹了口气,道:
      “唉。你们两个回去候着。要考试的人,单位只能一个个来。等轮到你们,不用你们来申请,单位会正式公派,让你们一门心思复习考试。至于要自己报名考试,不行,单位不给介绍信。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
      从县税务局出来,两人耷拉了脑袋。
      文凭考不了,二人没有闲下来。
      董留成一时迷上了企业家。企业家们的发迹史,让他上了头。企业家中,他犹其看好史玉柱。宿舍里到处是史玉柱成名的书籍和资料。史玉柱下海创业的事迹,令他着迷。一段时间过后,他念念不忘的,还是史玉柱。一些史玉柱语录,他张口就来,什么“中国人缺的不是脑子,是巨人脑黄金”、“我的脑黄金,给出中国人一个聪明的大脑”。再之后,他认定,中国企业家赚钱,全是在做不确定性的事。他们之所以能够赚钱,是从一开始,没人知道不确定的事情能赚钱。所有人不知道有些东西能赚到钱。史玉柱特立独行地做下了。背后一定有他某种值得钻研的企业家精神。他不仅迷上了史玉柱,还迷得一塌糊涂。他钻研着一种不可言说的技能。他研究行为经济学,致敬企业家精神。
      可一切在王志山看来,有些企业家行为不可以教,也难以学。只是董留成执拗地认定,可以学。他要像史玉柱一样,拥抱不确定性。
      王志山要考证。与其让自己青头小伙熬成白发,不如做点实在的,去拿下一本职称资格证书。有了证书,至少能证明自己。这才是他要的产品化。如果要把一个人比做一个产品,那眼下唯一的出路,就是去考各种证书。
      末了,王志山将从学校带来的课本翻了来,开始读书。一切从长计议。二姐贷款的事情,他急不了;通过读书,或许的改变,能让他褪下无名小辈的名分。
      读书让两个人天昏地黑。
      分局宿舍楼,偶尔的热闹变得零星。楼栋安静。四楼更为特殊。年青人不设防,大大咧咧,白天开着宿舍门,日不掩门;到了晚上则夜不闭户。
      炎炎夏日,偶有气温陡降。
      一个阴雨天,李得淼拎了开水壶,去了镇上的铁工厂锅炉房打开水。
      一连几个阴天下来,李得淼的脸色像天气一样阴沉。
      李得淼的异常,让许多人察觉到了。一栋楼少不了他的大嗓门。只要他不说话,整个栋会变得闷声不响。追问之下,李得淼话不多说,悠悠地跟单身汉们说了一句不着脑的话:
      “出家贼了。你们记得小心点,拉上门!”
      每个人将信将疑。
      这天王志山找零钱用。等他拉开抽屉,抽了一口凉气。抽屉里的零钱,只剩下了可怜的几个两分、一分的零币!那些面额大的五分币,不翼而飞!
      王志山吃了一惊。莫非宿舍来了梁上君子?他很奇怪,会是谁呢?是谁起了不良之心,跑到我们眼皮底下,做起了小偷小摸?
      王志山不声不响,决定要来一场“为民除害”。
      一个炎炎夏日,王志山提前下班,进了宿舍。
      他躲在阳台。
      宿舍外头响起了小孩的脚步声。王志山放下了戒心。原来是一群小孩!
      正在王志山准备出来和小孩们打招呼时,一个小孩径直走进了宿舍。他蹑手蹑脚,一语不发,像是传闻里的“小独脚”(笔者注:“小独脚”,当地传说中一种类似狐仙、专门偷人家财物的精灵),瞬间将王志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呆呆地看向小孩。小孩丝毫不知阳台后头躲了一人,目不斜视,在桌子前停下来,拉开抽屉,伸手就往里头探。王志山心里一惊,差点叫出声来:
      “天啊,我以为出了什么贼呢,原来是几个小毛贼!”
      拉抽屉的小孩转了头。王志山看清了。他不是别人,正是郭春生和史玉芬的儿子郭鑫!
      就在郭鑫意犹未尽,伸手向后头的小伙伴招手,示意他们进来之时,王志山猛然跳出来,大喝一声:
      “干什么!”
      郭鑫猛然一惊,折头便跑。
      王志山追出门,不见了人。
      他顿了顿,想着人逃哪儿去了?当年学校纳洪柱做贼的一幕,闪过脑际。他灵光一闪,不向楼下去追,走向通往房顶的一把木楼梯,不声不响,端走了它。
      几个小家伙躲在天台,沾天不落地,只有四处求救。
      就在王志山沾沾自喜之时,董留成找上门来。他要他适可而止。王志山以自己做的是“捉贼之举”,不以为然。董留成叹了口气,道:
      “让你学点‘巨人脑’,你不学,总有吃亏的那一天。人家郭鑫小,你就不该上纲上线。你给郭鑫一个小小的教训是对的,他改过自新也就算了;遇上这种事,你千万不能声张。你会后悔的。”
      事情很快发酵。
      四楼的单身宿舍里,一前一后来了郭春生和史玉芬。两人带着小郭鑫,不住地向每个单身汉陪礼道歉。等人进了李得淼宿舍,夫妇俩让郭鑫拿出手里的一把打火机,问是不是你的东西?
      李得淼摇头。
      不尽如人意的一幕尾随而至。
      一项工作过后,张兴福开了总结会。一番总结评比。各人的工作表现,张兴福看在眼里、多了感触。总结过后,他破例多了话。人人听得出,他话里有话,是要为几个表现不俗的人请功。
      这里头,有王志山。
      会议到了无记名投票环节。张兴福要大家拿出责任,选出三名优秀,参加县里的表彰。
      会场人人听出来了。张兴福“大事讲原则、小事讲风格的”的话外之音,再明白不过。
      无记名投票后,计票结果出来了。
      前三名里,没有王志山名字。
      张兴福当场发火,要求另选。
      会场气氛变得冷峻。
      一番折腾,董留成看出了状况。会后,他悄悄问王志山: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要吃这样的哑巴亏?要知道,被小孩偷的,不止你一个。人家不吭声,你吭声?你怎么去干这种‘捉贼’的把戏,你英雄?在我们分局谁的情商最高,我不知道,可你的情商,至少是最低的。别人被偷的比你多,可为什么人家不出面,你要强出头呢?你可曾想到,你会落得这个下场!防范小偷最小的代价,不过是上把锁的事情。你呢?傻乎乎的拿自己当救世主!说小了,你今天是被报复;说大了,单位领导不愿因你撕破脸皮,破坏团结……”
      王志山追悔莫及。
      董留成以他的社会阅历,给王志山提了醒。你不要一心只想考过资格证书,对身外之事毫无敏感。小人得了教训,非但不会感恩你,还说是自己是自学成材哩!生活中你可以超脱,不同的人因人而异。对君子有对君子的一面,对小人还须有对小人的一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社会硬规则;教育小人的事,交给单位、社会甚至法庭去做。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不管如何,抓小偷、惩小人,得有分寸!
      分局专项工作的优秀人选中,最终因张兴福的据理力争,没有落下王志山。
      分局在不经意,多了变化。
      对于董留成、王志山捧上书本的苦思冥想,张家善、马文龙和李得淼等几人并不赞同。他们打趣着,说他们书呆子,骂他们呆、骂他们傻。最能让几人上瘾的,是不时约上三朋友、四弟兄,呼朋引伴,喝上了酒。烧酒下肚,配上难得的狗肉,人人喷着酒气,胀红了脸。人人说着男人们上头的话。比如东边半海乡的“大彩电”、西边山头彝家的“松毛树摸奶节”,一伙人乐此不疲。酒色财气,让几人欲罢还难。
      到外头吃过别人几回,来而不往非礼也。在税务分局食堂破例烹上了狗肉。狗肉物美价廉,是江北老城待人的不二首选。几人念叨着“一黄二黑三花”的“狗肉经”,前往各乡各寨,首选黄狗。没有黄狗,再找黑狗。两种皮毛的狗没了,最后挑花狗。瞄上了,几人与养狗主人一番讨价还价,花十几、二十几元钱买下,拉回食堂。
      食堂多了狗叫声。张琼芬一声惊叫,说自己不会做狗肉。几人商量,请来了江北老城的秦师傅。秦师傅擅长此道,可人瘦瘦的,嘴瘪瘪的,人称“小瘪二”。小瘪二进了税务分局,磨刀霍霍,不多时,狗肉香飘四溢。
      张家善顺等人请来的三朋友、四弟兄,如期而至。不时前来的,一会是财政所的王大龙,一会是营业所的罗自有,一会多了镇政府的王金良。
      食堂人头攒动,不大的食堂人满为患。
      筵席散尽,多了东倒西歪的人。
      董留成和王志山最后打扫战场。等张家善、马文龙、李得淼强撑住,送走最后一拨人,一个个瘫倒在地,像是扶不起来的烂泥一般,只能肩挑背扛,一个个送上楼。
      县城方向来了杨云会。杨云会在县城小有名气,名下多了酒吧,陪酒女众多,经常以酒会友,结识了有一天上县城公干的张家善、马文龙和李得淼。为此,他特意赶来,要以酒会友,吃一餐狗肉,快意人生。
      双方拼上了酒。等到所有人喝得摇摇晃晃,已是酒气熏天。刚送杨云会走进分局大门,张家善站住了,不肯折身。
      酒意袭来,张家善不由分说,要往县城走。马文龙和李得淼一看他走反了方向,上前去拉,可张家善哪里肯听?他怒目圆睁,咬牙切齿:
      “小小一个杨云会,几个意思,敢来江北砸我们场子,说是要喝翻我们仨?咱税务所的名气,岂是他一个杨云会能小瞧了的?走,哥几个,拉他回来,再灌他几口猫尿,把他喝翻,让他趴着回去!什么玩意。要是我们连个杨云会都摆不平,那,今后咱们到了县城,还有什么面子?”
      一看张家善还要纠缠杨云会,马文龙和李得淼不顾歪歪倒倒,去拽张家善。可张家善哪肯听?
      没有办法,马文龙跑进分局,叫来董留成。
      如此场面,董留成不是头一回遇上。
      他扛张家善上了楼。
      另一头,楼下马文龙和李得淼醉得东倒西歪。没有办法,董留成只有叫来王志山帮忙,将醉得不省人事的人送去了隔壁的卫生院。
      第二天,王志山一个人上了县城。
      县城的会计证书考试地点人头攒动,东西南北的人,将考场所在的学校操场挤得满满的。
      又是一场财政局举办的考试。人群里,多了一身税务制服的人。其中一人,在众多熟悉的会计包围中,谈笑风生。他是县城城关分局的杨华章。与他同时来的,是县税务局的金春。
      两人向王志山伸出了手。
      三双手握在一起。遇到同行,三人免不了一番寒暄。寒暄之后,王志山这才知道,过去在城关分局的金春,调进了县税务局;而杨华章仍留在县城分局。
      二人都是来报考会计师的。
      杨华章介绍,税务局前来参加考试的人,每年总有那么四、五人。考试下来,有人拿到了会计师资格证,比如金春所在县局股室的股长洪跃进。洪跃进是去年拿的会计师证书。拿到证书,他报了单位。可单位不看职称看文凭,让他心灰意冷。相比而方,杨华章坦率直言,自己并不是冲一个小本本而来。他来参加这场考试,是不想生疏了专业。
      王志山不解,问为什么你们能考会计师?杨华章亮出了大学本科文凭,说会计师是卡文凭的。这下王志山气不打一处来。无可奈何之下,他骂出声来:
      “又是该死的文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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