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镇税所》萧云川

211、副科人选

　　为让杨开泰走得风光，业文强计划为他开一场盛大的欢送会。
　　听到消息，杨开泰来了。
　　他特意选择在这天晚上，去登了业文强家的门，明显有话要说。
　　业文强将他请进了客厅。
　　即将退休的杨开泰到家里来，意味着什么，业文强心知肚明。
　　杨开泰一进来，业文强拉上他的手，请他入坐，问：
　　“老杨，有什么事？”
　　杨开泰欲拒还迎，果然有求而来。
　　杨开泰口中，他的话题扯得很远。但扯来扯去，仅有一种情绪：辛酸。
　　他说他戎马生涯半辈子，转业税务局，当了十几年副局长。如他所说，十几年的副局长，他是表面风光，背地里辛酸。
　　一切的根缘，缘于他早年随军、晚年什么也不干的老伴。
　　从部队到地方，要么警卫员相伴，要么税务局的下属围着他转，他未想到会有今日。
　　在部队，他看她在家中无所事事，将她接回了部队。几年的随军下来，她生下三个女儿后，性情大变。女儿成了功居自傲的资本。她渐渐变得本事不大，腰杆比他还粗。在部队，她练就的颐指气使的坏毛病，稍有不如意，便是摔东西、骂警卫员；而他，因为忙于军务，处处让着她，一再放任。他想她会随着年龄的增长，收起脾气。谁知，她变本加厉。眼下到了老太婆的年纪，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家里成了她呼来唤去的女权主义天地，轻则大喊大叫，重则破口大骂。三个女儿，不知从何时起，沾染了她的毛病，变得相差无几。
　　有什么因，种什么果。这个世界有因必有果。三个女儿的婚姻，相继受挫。其中的两个女儿，姑爷受不了她们的毛病，离了婚；剩下一个未离的，从种种迹象看，弄不好，还是要走相同的路。
　　如果说以前他还是一个威风的副团长、父亲，那么，他会以老太婆和女儿们叫的一声“老公”、“老爸”为由，向他无尽索求；可就这声“老公”和“老爸”，却成了他的枷锁，向她们无尽付出。如今，老了老了，他希望的永不退休，成了无可逆转。要是他退休了，要回到了那个乌烟瘴气的家，那他的小心脏，肯定受不了。
　　就为此，他今晚特意赶来。不为别的，就为坦诚相告，恳求你业局长，容我退休后，再回税务招待所上班。到了招待所，我不仅能发挥余热不说，至少，可以让我对家里的伤心事，眼不见、心不烦。
　　杨开泰的话，业文强没有过多迟疑。
　　他答应他，明天一早，他会听取汪杨兴、段余庆两位党组的成员意见，再作定论。
　　许下这话，他本想杨开泰会就此离开。不想，杨开泰不走人，而是继续吞吞吐吐，再次开了口：
　　“还有一个事，文强。这事，本来跟我不直接有关，我还是，算了，我还是厚着脸皮跟你说了。既然我来都来了，张次口不容易，我干脆，再说一说。说得对，你当回事情；说得不对，你当作我白说……”
　　一看杨开泰如此，业文强笑了：
　　“老杨，你说，直说无妨。”
　　在业文强的鼓励下，杨开泰道：
　　“是这样，你看家才，这个人还是不错的嘛。他虽说是我侄儿子，但老话说‘举贤不避亲’，我跟你提一提他。他当过兵，又是我看着长大的，本质不错；这些年他在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上，锻炼了不少；再加之人在县局篮球队，算是练得了一把好身体。我知道你选人的条件，第一位的，就是阳刚。第二位的，是能力。这两点，我看他还是具备的。下一步，我退下之后，局里如果要提个副局长，你多考虑考虑他……”
　　“这个，免了。老杨，”业文强打断他，道：
　　“我有我的用人原则，这个你懂。家才这个人呢，的确有许多优点、长处，但真正要提拔他到副局长的位置，有一定差距。比如说，我要的阳刚之气，不是指身体素质，重要的是胜任税收工作、能管得住人。在税务局收税，不管时代怎么变，它对收税人的基本要求变不了。重要的，是有业务、政策水平和担当。家才的这些方面，和何满康、张兴福等人比，就弱了些，有所欠缺。既不是我首选，这事，我就不上会了。你呢，该退则退，别操单位的这个心了。啊！”
　　几天后，杨开泰光荣退休，拿到一本光荣的《退休证》，收拾东西，去了税务招待所。
　　接替他的人选，地区局的意见，由江海局另外考察一名干部，来顶上杨开泰的空缺。
　　随后，县国税局来了一纸调令。
　　调令是段余庆调走地区局。
　　调令的到来，令许多人意外。
　　于段余庆而言，更是晴天霹雳。
　　副科选拔的事情，在段余庆走后，再次提上议事日程，走上了程序。
　　张家才想着自己鞍前马后、服务业文强多年，每天趴在电脑前写总结、拟计划、报信息，熬到现在，有退休的姨父杨开泰鞍前马后，肯定还会扶他上战马，护在左右，又走上一程。为此，他盼着哪天能当上个副局长。不说别的，就说姨父，也不枉他一番苦心！
　　原本想着国、地税分设后，国税的提拔机会，少之又少。不曾想，时间仅一年多一点，提拔的机会来了，还是人人期盼的副局长！
　　消息面前，张家才的心思，一点点变得活泛。
　　诸多迹象表明，他是这次提拔的不二人选。不为别的，一是姨妈已经拍了胸脯，说是会让姨父找业局长；二是堂堂的副局长汪杨兴，会在这样的时候，不时前来，说上许多沾边的事。而且，他来找他的次数，越来越多。
　　为此，张家才为自己鼓了劲。
　　面上的工作重要，不谋别的，就谋个好印象。为此，他不再经常坐在办公室里，遇到个人，会揪个话题，一谈半天。有事儿说事儿，没事会露个脸。脸熟在这个时候，肯定是重要！
　　几次三番，张家才没了之前的笃定。
　　实在没法安心，他开始不住地琢磨，谁会是未来副局长的竞争者呢？
　　是税政股长杨小莉？极有可能。杨小莉早年当过知青，后来当知青的时间计算工龄，她工龄长；后来到了税政股，和税政股长出身的汪杨兴走得近，成了汪杨兴的得力干将。私下传闻，她与汪杨兴私交不错，汪杨兴升任副局长后，两人常为调研政策问题，结伴外出，在其他单位极有人脉。别看她是女同志，可上进心强，又有政策功底，为此带过不少人，经常为一些突击工作，比如什么重点税源调查什么的，笼上一帮人；遇到大点的项目，还担任组长，从各基层借来各乡镇的骨干，在基层有影响。就连机构分设后，到了地税城关分局当分局长的张家善，也曾经是她借过的人。诸多资源，让她不仅有热气，还因为在税务局两条腿走路面前，走稳了政策这条腿。税务局以前就有提拔税政股长的先例，她肯定会是有力的竞争者。
　　是调走地区局的段余庆？虽说他现如今是地区局的人了，但说不好，也有可能是打个回马枪，把调地区局当成跳板，暗地里杀个回马枪回来，也是极有可能的。再者，他年纪轻，办事利落，特别是国地税分设期间，立下了汗马功劳，在地区领导面前，也是有口碑的。要是他来竞争，可不容小视哟！
　　是收核股的胡英？这个人在计会多年，和自己所在的办公室相比，虽说同属不是纯正税务业务的部门，但这次大包干绩效，她忙前忙后，加了不少班，为业文强的大包干绩效推行，多了功劳！
　　更有可能的，还有是两个像是“靠山王”一样的何满康与张兴福。他们在乡镇当分局长多年，与业文强可谓铁杆关系，说不准，会借这次机会跳出来……
　　种种可能，张家才越想越紧张。
　　他坐不住了。
　　张家才明显感到了压力。
　　狠狠的吸了几口烟后，他出了办公室，四处转悠。
　　迎面遇到了新来的办公室干事段世宏。见到他，段世宏满脸堆笑，叫了他一声“杨副局长”。只是轻轻地一声，听得张家才心头一惊，像是一个平静的池塘，抛入一颗石子，荡起层层涟漪。
　　张家才一时沉吟，不知说什么好？段世宏忍不住，再次叫了一声“杨副局长”，这才道：
　　“杨副局长，什么时候，你挪窝去副局长办公室呀？”
　　张家才这次故作镇定，眼睛睁得大大的：
　　“别乱说。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没影的事，你当什么真？别瞎说。什么挪窝不挪窝的，这话你可不能乱说，别人会说闲话的。”
　　段世宏“嘻嘻”笑着，说这种事情，早晚的事情，自己没有乱说。
　　张家才一想他是自己办公室的人，放松了戒备。聊了几句，张家才转身去了人事股。
　　人事股自从走了段余庆，股长空缺。代理他的，是杨金宝。他正和另外几个人正在说着什么。见到张家才进门，杨金宝猛地一抬头，亲切地叫了一声“主任”，令张家才心中，再次荡起阵阵涟漪。
　　下了楼，远远地听到有人在小声说着什么？走近了，明显又是在议论近期提拔的事。看到张家才，人人冲他笑了笑，散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办公楼人进人出，像是什么事情也不会发生一样。
　　关于副科提拔的事，像是来时的风、去时的云，令人琢磨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