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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税所调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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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卫营税务分局是业文强调研的第二站。
走进前卫营税务分局,刚好下午三、四点光景。
下车在门口,业文强停下脚步,打量起了新牌子。
“江海县国家税务局前卫营税务分局”的几个大字,于他而言,多了一个为人父母对出生婴儿般的爱怜。
在之前,他对这里满怀感激与感恩。
是的,他刚进入税务局时,刚参加税务工作的奔赴的第一个新家,就安身前卫营乡。彼时的税务分局不复存在,并非眼前的分局,而是税务所,地点也不在眼前,而是距离这里几公里外的岳家村。
税务所屈居岳家村的深街小巷子,是一个不起眼的、距离乡政府不远的老宅子。
刚踏进乡税务所的记忆,历历在目。
一切是那样的陌生。于他而言,业文强还是毛头小伙。他对税收懵懂无知,以一个外地知识青年的身份,经招干进了税务局,派到了税务所报到。
报到的那天,一切满是未知。陌生的税务所、头一次见面的同事,以及人人身上一个挎包、一本票、一支笔的工作,全是陌生。
他心下忐忑,不知如何在税务所安身立命,走出他的第一步?
始料未及的是,税务所人人可亲。身边人视他如己出,人人把他当成了亲兄弟,毫无保留地接纳了他。
第一时间,人人接下他背上的包袱与行李,将他迎进了税务所。
他很快成了大家庭里的一员。
在税务所,同事们像是守护亲人一样,手把手教他开出税收生涯的第一份票;看到他不会骑车,每天只能用脚步外出,人人没有给他白眼,冷落他,而是骑上自己的单车,载上他,同他去往几公里开外的山区村寨。到了村寨,他们会折下一根树枝,当成打狗棍,护他进入每家每户,开启了他农村山乡税收的第一笔税款。
随后几年,他受到任何的排斥、孤立,甚至冷眼以对。身为外乡人,来之前有人告诉他,这个地方的什么都好,有一点例外,就是排外。他们对于外乡人有着不一样的排斥。你一个外乡人难以在这里安身立命。可他别无他法。生活让他只能硬着头皮,暂时地放下了担心,一心扑在税收。
税务所多了家的感觉。将心比心,他用自己的全部身心,拥抱了这个大家庭,每天和这里的乡亲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日复一日,他走过在那个清贫而富有激情的年代,走过了初入社会的青涩。
随后几年,他顺利走出税务所,成为县税务局的第一批年青干部。年青时代的深深足迹,永久地镌刻于此。他不会忘记那种铭刻于心的关爱、护他周全的同事,以及伴他成长的感激。
在县税务局,他多了对税务所的感动。感动深埋于心,他想到何回馈与回报。想着曾经的战友般的同事,他多了一份希冀,并时时告诫自己,要将根殖于心的梦想,当成激励,改变曾经的贫苦,带给它不一样的未来。
多年过去,分家之前,这里已是十三个人的税务所。
一番谋划,业文强借分家东风,谋划着,要将原先的前卫营税务所抬高一级,升格为分局。
实现梦想的机会来了。他多方奔走。
奔走之下,分局如他所愿,应运而生。
挂牌当天,业文强放着别的乡镇没去,首站赶到了前卫营分局。挂牌的当天,他来了前卫营。和当地三位乡长、书记一道,将崭新的牌子竖在了眼前的大门口。
仪式之后,前卫营分局亮相全县,跻身分局行列。
分局的成立,解决了原先税务所捉襟见肘的税务经费,提高了分局干部待遇,也为新近晋升的分局长石党洪,站到辖区两乡一镇的领导们面前,多了底气。石党洪心心不忘的桑塔纳轿车,很快有了着落,不日将结束无车可用的历史,也算是了却了一直压在业文强心尖的一块心病。
门口来了石党洪。
石党洪手推一辆自行车,明显正要出门。
见到门口来了业文强,石党洪“咦”了一声,一脸兴奋:
“业局长,你什么时候来的?来了也不能知我一声,好让我来迎接你大驾光临!”
业文强一怔,这才抬头,看到了面前的石党洪。
两人伸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业文强看到多日未见的石党洪,“嘿嘿”笑了:
“嘿嘿。辛苦辛苦,石局长。你从所长升分局长,前段时间来不及恭喜,现在补一个。恭喜恭喜!”
石党洪满心欢喜。一张口,他多了“税务三才子”的做派:
“不辛苦,不辛苦,是我命苦。你看我,升了个分局长,还不是光杆司令一个,连个副手都没有——什么事情都得自个跑。再说了,我当不当这个分局长,还不是你业局长一句话的事?所以说,任何事情,都得你业局长的红太阳光辉,照到我石党洪身上哩!”
石党洪不愧为“三才子”,一张口能说会道,把事情背后的事在人为,一席话说得直直白白。
当下,二人手挽手走进税务分局。
经石党洪引导,业文强走进一间间办公室。
分局人人齐整,迎接业文强的到来。
办公室人不多,一共六人,全部在岗。写着“地税局”字样的区域,空无一人,让诺大的综合服务厅,多少有些空旷。
干部们对于业文强不期而至,惊喜有加。他们齐刷站到业文强面前,问候着业文强,说着“局长好”,伸出了紧握的手。
在几人中间,业文强直奔曾经的老同事普世贵。看到业文强,普世贵伸出手,局促而木讷,不知是紧张,还是高兴,说话结结巴巴,除了笑,只会简单、机械地重复着那句再简单不过的问候:
“文、文强,你、你来了?”
看着他,业文强笑了:
“老普啊,以前我叫您老普,现在我还叫您老普。您是我当年的师傅,现在还是我师傅。以前我们的老所找说你,让你‘少生娃娃多收税’,我那时不懂事,不知道那话什么意思,现在明白了,是请你和婆娘在一起,悠着点。我跟着别人叫你‘老普’,现在我同样不改口,省得叫什么都生份。看你,怎么话都说不抻脱了?是不是这几天你又做了错事,惹得嫂子冲你发脾气,不给你开门?”
众人一阵笑。特别年青的杨沁玲、傅晓丽羞红了脸,捂着脸,在“哧哧”地笑。她们知道普世贵家里的婆娘跟他一样,是位彝族女人。夫妻二人,婆娘少有地慓悍,不时手叉腰,站到分局的院坝,大声责骂普世贵呆、骂他傻,惹得年青女干部们目瞪口口呆。
走过普世贵,业文强站到了队伍第二人跟前。他是万浩春,分局年青的业务骨干,经常出现在县税务局的各种集中办公场合,给业文强留下的印象深刻。在业文强面前,万浩春一点不怯生,而是大大方方,伸出手来,耍贫的嘴巴没有忘记调侃:
“局长,你是亲自来的呀?”
看着万浩春,业文强止不住满心欢喜,心花怒放:
“是,我想见你这位业务专家。这种大事,我得亲自来。”
众人一阵哄笑。
气氛友好而亲切。
接下来的几个年青人,张张年青面孔面前,业文强一一与他们握手。双双手握在一起,不用石党洪介绍,业文强一一叫出了每个人的名字:
“你是沈欣兰。和万浩春同班同学,一起分来的。”
“你杨沁玲。税务局去年分来的大学生。来的时候看过你的学士学位,我得叫你一声‘大学士’。”
“你傅晓丽,同样是九三年分来的地区财校生。你姐我认识,你代我向他问好。”
“你何立毅,小伙子,你九三年分来的,电大生。家在玉溪,分工两年,还想家吗?”
何立毅已是队伍最后一员。
走过队伍,业文强回过头来,看向跟前的每个人,满面红光:
“你看看,咱们石局长的队伍,人才济济。有这么多的精兵强将,你还有什么事情干不成的!”
前卫营分局的基层干部,令业文强眼前一亮。
人人的精气神感染有加,不如业文强一样,多日沉沦于机构分设后琐碎与庞杂,让他压抑、焦虑,甚至患得患失。人从带给他的,是满满的正能量。这种正能量于他而言,如同内心洋溢的幸福跳动的喜悦。触景生情,油然而生一种豪迈与骄傲。
他的心头,一时间多了冲动。
他不住地反问自己:业文强啊业文强,这么多的同路人,你凭什么不给他们一个属于自己的高能量圈?
检阅过队伍,石党洪殷勤地上前带路,请业文强移步,走入分局长办公室。
进入分局长室,业文强四下打量办公室简单的家具、上了年头的办公桌椅。石党洪忙前忙后,为他沏了茶,请他入座。
业文强没有忘记调研任务。他请石党洪坐下,摊开随身带来的笔记本。
业文强的架式,让石党洪的脸色上,多了一丝凝重:
“局长,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业文强道:
“你说,我们将将成立国税局头等大事,会是什么?下一步,我们的工作重心,要放在哪儿合适?”
像是采访的话筒递到了面前。石党洪直奔主题:
“我们前卫营的工作,倒不如何满康的县城分局、还有张兴福的江北分局事多。因为我们没有集市,少了烦心的街头临时经营税收。工作嘛,累点、苦点无所谓。谁叫我们吃收税这碗饭呢?我想说的,是咱们的这帮弟兄,他们着实苦。按你局长说的,国税这帮人,能学习、肯吃苦,特别能在工作中学习,差什么补什么,用不着大办什么培训班、脱产班,去集中学习。我们的干部不一样,他们的想法,学习是个人的事情。我们当领导的,是多做保障,搞好后勤服务,为分局立好目标,让每个人有奔头。只是眼下,过渡时期是非常时期,他们目前的肩上的担子重。工作我不多说,只有一个字:‘苦’。下一步,我们的工作重心,是能帮他们谋个念想,再好不过。你看,队伍全是在你的领导之下,精挑细选剔出来的。他们个个独挡一面,算得上人才。特别分家后进国税的,都是经过你细挑慢选、选出来的,肯定是人才济济。我们当了多年的领导,有些事情,讲究以人为本。以人为本是什么?就是撇开工作,站到人性的角度,考虑他们的后劲问题。不是有句老话嘛,叫做‘要想马儿跑,得让马儿吃饱草’。我们得多设身处地,想想他们以后的前途和方向。要是没有前途、没有目标,哪怕一个人有多高的政治觉悟、再好的政治定力,说千道万,等于零。可话说回来,眼下咱国税的晋升通道,少之又少。我听过干部的抱怨,说国税局为什么不跟人家地税局一样?据我所知,地税局一成立,又是另外一个天:他们的局长一把手,在原税务局不过一介股长。股长成了地税局的最高职务。除了洪跃进,地税局没有一个超过他的。这是劣势,换个角度,也是优势。为啥?因为国税这头原先领导干部过来的多。两者相比,像副局长、分局长这样的领导职务,地税局空缺多,也就多了晋升通道,升迁自然快。换句话说,地税局留给干部的晋升,机会多多。相比之下,我们国税局差强人意。国税局的领导全是原先税务局的一帮老家伙、老骨头,包括我在内。要是靠我们自觉,等我们到了年龄到了才让出领导岗位,那年青人怎么办?通道全堵死了,比登天还难。这么一来,留给年青人的盼头、念想少,少之又少。没了盼头和念想,年青人怎么办?我担心国税在多年之后会是原地踏步,沦为一池死水。远的不说,拿我这儿来说,你看我们的年青干部万浩春。他不论工作能力、还是论政治担当,是要担当有提当、要能力有能力;可工作多少年了,混到现在,我们最多给了他一个‘业务骨干’的头衔,连个副分局长也没捞着,你让他怎么想?他肯定有想法。最近,他总把一句话挂在嘴边:国税局怎么啦,什么装备精良、经费充实,我呸!要我选,我还不选国税呢。地税局领导岗位多,以我的能力,去干上两年,还不得混个一官半职?和他一样想法的年青人还很多。于年青人而言,不留给他们升迁机会,继续吃大锅饭,干多干少一个样、干好干坏一个样,工作图不了清闲,只有苦头没有甜头,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