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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镇钢铁厂 ...


  •   第二天上班时间,张兴福若无其事,在他的分局长办公室露了脸。
      没有人知道他身后的那辆桑塔纳轿车,是怎么回到分局,又怎么安然躺进车库的。
      和之前相比,张兴福像变了个人。他的脸色苍白了许多,神情黯淡,不再闪着满面红光,目光呆滞,不吭一声。
      分局里人人习惯了他的这种变化。
      少了张兴福的段子,整个分局变得悄然无声。
      人人埋头,对着张兴福熟视无睹,该干什么干什么。每个人会任由着他,任他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分局长办公室里。
      时间久了,张兴福打着哈欠,问着从外头进来的人:
      “几点了,是不是该俺老张回家了?”
      外出回来的人冲他报了时。
      时间不早,张兴福再次走出像是跟他一样歇伏的分局长办公室,开出锁在车库的桑塔纳,“哐当”一声关上车库门,匆匆上车,扬长而去。
      车库在人和车驶出分局后,依旧悄无声息。
      没有人再好奇地盯着他和他的那辆桑塔纳轿车。
      王志山和李跃文外出一家新开的企业。
      企业座落在江北和下海湖相近的地点,坚起了一个巨大的“三乡融资担保公司”招牌。
      二人转了一圈,公司做的是融资担保贷款。公司背后的股东众多,有做木材生意发家的李八六、做建筑生意的罗云辉,做银鱼生意的李富有。几乎整个江北小有名气、淘了一桶金的各行各业老板,成了这里的投资人。而公司的负责人,由一位名叫“周三德”的村组长担任。
      一听税务分局来人公干,周三德将二人请进了他的总经理办公室。
      双方见面,相互间不认识。
      周三德紧抱手中的水烟筒,除向二人介绍自己是企业地盘的村组长外,对于公司开办后应办理的税务事项,一无所知。
      王志山和李跃文这下知道遇上了刚放下锄头、坐上总经理位置的大老粗,只有事无巨细,告知周三德,并通知他尽快到税务分局办理登记。
      周三德水烟筒吸得“啵啵”直响。听两人费了半天口舌,他幽幽地插了一句:
      “我认识你们的头儿张兴福,我会请他帮我办这些事。”
      一语将两人噎得够呛。
      李跃文不耐烦了,皱起了眉头:
      “办个税务登记,你找我们的头儿有什么用?公司是你负责,又不是他的公司。跟你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怎么?该你们办的手续,你们不应,拖着有什么好?”
      王志山猜测周三德将张兴福抬出来,背后一定有原因。好奇心驱使,他不由问道:
      “你认识我们的头儿?”
      周三德的脸上,迅速闪过一丝不可名状的笑意:
      “呵呵。我何止认识他张兴福!你们不去江北下海湖边看看,那里大大小小的酒店,大到酒店老板、小到酒店小组,你们头儿张兴福和他开着的那辆桑塔纳,哪个不知、哪个不晓?要找你们税所的张兴福,可能白天到你们税所,找不到他;但只要是到了晚上,那一定能在酒店找到着他!”
      周三德挂满笑意的脸上,不知是讥讽还是得意,让王志山和李跃文的脸,由红转白,最后成了一脸发绿。
      两人向周三德发出最后通碟。
      时间过了一天。周三德带着一身酒气,走进了税务分局。
      他的身后,多了一人。
      两人进了税务分局,和周三德一同前来的这人没有像周三德一样,一屁股坐进分局长办公室,找上了张兴福,而是找了李跃文。
      见到来人是侯有禄,李跃文叫了声“侯老板”后,奇怪地“咦”了一声,问:
      “侯老板,今天刮什么风,把你给刮来了?是不是又欠税,来说你清欠的事情了?”
      侯有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自在:
      “哪里、哪里,我侯有禄做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差,天天欠税让你小李师傅给记挂着的?我是周三德叫来办他融资公司事情的。你们通知他来办登记,他找我,我陪他来了。”
      一听是周三德来办公司的事情,李跃文请出了王志山。
      王志山跟着侯有禄,走进了分局长办公室。
      办公室里张兴福与周三德有说有笑。嘻哈间,二人抬头看到王志山和李跃文、侯有禄走进来,压了话头,看向几人。看到侯有禄,张兴福“哈哈”笑了:
      “怎么,你侯老板、侯大麻子,这个时间也会从被窝里钻出来?你不是晚上出动、大白天睡觉,像豹子、老虎一样,昼伏夜出吗?”
      侯有禄找了个沙发,一屁股坐下,白了张兴福一眼:
      “怎么光顾着说我像豹子、老虎了,你张局长呢?你还不是一到晚上,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要一个小姐还不够,还要三、两个吗?”
      这话有王志山和李跃文在场,语气多了讥讽。张兴福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坐直了身子,正了脸色:
      “我说侯老板,做人要厚道。莫偶尔到你那儿玩下,跑这儿来添油加醋……”
      所有人愣了愣。
      说笑戛然而止。
      王志山、李跃文恨不得抽身而返。可公事差使,两人不得不强装一无所知,面色清冷地坐下了。
      两人毫无遮挡的相互挖苦,在两人看来,并非冷笑话。自从那天晚上在侯有禄的“清玉苑”酒店门口撞上桑塔纳,两人多了一个放不下的秘密。秘密像是幽灵一样,徘徊在两人心头,成为一种负担。负担的折磨人之处,在于它不能轻易公开。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让两人满心羞愧,不敢在外人面前说道。眼下,张兴福不为人知的秘密被戳破,让两个年青人无法不把它当回事情,跟着当事人一样一晃而过。看来,能抚平每个人心头难以忘却的东西,从来不是时间,而是内心的释怀。
      事情过了几天。
      这天张兴福在一众人走进税务分局后,破天荒地没有走人。他对着门外的董留成叫道:
      “老流,老流!你来一下。”
      听到叫唤,董留成走进了张兴福的分局长办公室。
      张兴福请他坐下。
      两人稍事小谈,张兴福话题一转,言归正传:
      “老流,我找你来,是想问你个事情。咱们镇上有了钢铁厂,钢铁还有了行情,一天一个价。我听说,钢铁厂每天三班倒,生产非常红火,光工人就有上百号子人。卢老板的生意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家往来进出的车子,都快将小镇出入的道路给压烂了。可我查过了,卢老板的税只缴了屁大一点。这中间,你感觉,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董留成脸上挂着的笑,在一点点裉去。
      这是张兴福多久以来的首次过问正事?如此变化,令人难以琢磨。他更加地小心翼翼。可从张兴福一字一语迸出来的,是要他查钢铁厂!
      “钢铁厂”三个字,让董留成变了脸色。接下来张兴福想说什么,他猜出了大概。他敏感地意识到,张兴福要拿钢铁厂开刀!
      果然,张兴福在提出问题后,当即交办了差事:
      “这钢铁厂该查!老流啊,这事我看该交给你牵头查一查,你觉得怎样?”
      董留成两眼滴溜溜转得飞快。
      他的脸上,很快变回了原先憨厚的笑:
      “兴福,我去,怕是不合适。你不想想,钢铁厂的厂办主任是谁?是花明民、花明容的亲哥,我的小舅子。钢铁厂是一家私企,陈老板对我和花明民的关系心知肚明。很多事情,他私底下托花明民找过我。我回避我还不及呢!所以,这事我不能出面,出面会犯弊的。”
      这话噎住了张兴福。
      两人面对面坐着,仅一张茶几相隔。
      近距离之下,张兴福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人提醒过他,不要浑浑噩噩,否则必遭报应。可报应来得这么快,这么直接!我分局长的话,怎么变得如此没有份量,连你董留成也不当回事?
      是的,在这之前,以他分局长的身份,说一不二,一言九鼎;几个月过去,他的所作所为,竟会招来如此轻薄!
      其中奥妙,张兴福心知肚明。但在董留成面前,却成了不可言传。
      以张兴福对董留成的了解,他绝非肯将一些话说出口。董留成为他保留了最后的尊严,做到了看破却不戳破,无非为自己、也为张兴福留一张轻薄如纸的遮羞布而已。一旦撕破这层皮,那就会像是人人被脱光了衣服一样,无遮无拦。
      失望夹杂的沮丧,在两个人中间,弥漫开来。
      话不投机,张兴福将话题给岔开了。
      查钢铁厂的任务,交给了王志山。
      王志山不是分管钢铁厂的专管员。以他个体管理组组长的身份,他甚至连企业组的一员也不是。但张兴福的命令,于他而言,如同军令。
      对于张兴福,他心存感恩。他记得自己转正之时,是张兴福出面,力排众议,保他圆满转正。
      带着这份感恩,他欣然领命。
      张兴福脸上放光。
      接下来,张兴福大问:
      “你要个什么搭档?”
      没有沉吟,王志山点名要了李跃文。
      李跃文从蜗居了几年的龙泉征管点回来分局不久。说起来,要是他再继续呆在龙泉征管点,他恐怕会在那个被人遗忘的角落里,湮没得无声无息。在龙泉征管点,他被郑立江翻手覆云、横刀夺爱,只留下了梦魇般的伤痕累累。他不想龟缩在那样的阴影里。所以,当王志山点名让他上山查钢铁厂,他二话没说,跟上了王志山。如此行动,即使带队的不是张家善,也不是董留成,只要是王志山,李跃文心满意足。能让他干事,他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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