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栀》鸦槑

22、栀子

　　黄栀觉得有理，十里弄堂这几年卖出去的院子屈指可数，主要是房子老旧，私设乱建太多，附近也不是商业区，跟这里的土著住一块，肯定会被排外，有钱还不如在市区环境好的小区买房。

　　一条笔直的街巷，本来能通大卡车，现如今小电瓶都要靠双脚撑持，掌握方向，七拐八弯通过，还得防止头顶横七竖八密密麻麻的电线上的鸟屎。

　　从小住这里的人没啥感觉，其他人肯定不喜欢。

　　大姑姑一家在市区都有房子，只是为了方便照顾奶奶，才住这里的。

　　“阿姨生什么病？”

　　“…半瘫。”

　　黄栀有些难过，她记得叶知秋的妈妈，蒸的包子很好吃，每周六固定蒸包子，她就拿着练习题去找叶知秋，蹭吃蹭喝。

　　“小秋姐姐，你要多少钱，我，”

　　“没事，我快毕业了，已经在实习，再加上卖房子的钱，短时间足够，”叶知秋反过来笑着安慰黄栀，“这边就是磨人。”

　　“阿姨在莱北市住院吗，我们去看看阿姨吧。”

　　叶知秋点头，“书臣已经帮了我很多，你们两个的便宜我不能都占啊。”

　　“…他……”

　　“他就是买主，”叶知秋神秘眨眼，“我报价虚高，他没还价，我估计这两年做项目挣的钱都给我了。”

　　黄栀搬东西的手一松，“阿橙买了你的院子？”

　　“是啊。”
　　叶知秋自顾自说道：“其实我和书臣很像，从小生活在不幸的家庭，他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我爸……呵，从我爸妈离婚后，我就没再见过，跟没有一样。”
　　“大一暑假，他爸又去世，大二我妈又偏瘫，呵呵……也不知道我们两个是不是命里犯克，现在都好了，我们即将毕业，…栀子，你怎么了？”

　　“啊？”黄栀才发现她不知何时流泪。
　　原来他的父母都去世了。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黄栀一直很小心的保护这个话题，不多说，不打听，偶尔提起父母，他的心情总是很差，黄栀就再也不说。

　　“小秋姐姐，他父母是怎么……是因为……生病吗？”

　　“他爸是。”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你别误会，”叶知秋拆卸掉看不出原色僵硬的窗帘，满屋子灰尘，两人连连咳嗽地跑出房间，“咳咳……你别误会，我们一个专业，又一起创办了古建筑群社，时间久了，也就知道一些，他爸去世后，我们都担心他出事，才让苏百舸打听的。”
　　“他俩是发小。”

　　黄栀都快咳出眼泪，叶知秋扔下手套，“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走，我请你吃饭。”

　　“小秋姐姐，还是我请你吧。”黄栀也摘掉手套，拍着身上的灰尘，“我先去洗个手。”

　　“我这里没水，好多年没住人了，早就断水断电了，”叶知秋撇嘴，“我是不会再管这些，还是丢给书臣吧。”

　　黄栀心情又差几分，闷闷道：“那去我家洗吧。”

　　黄栀带着叶知秋回家，奶奶热情的招呼，还夸叶知秋漂亮，问她是不是薇薇同学，黄栀担心奶奶犯病，就赶紧带着叶知秋上楼回她的房间换衣服。

　　“你穿这套吧，我买回来就洗了没穿过的。”

　　“我不挑这些，”叶知秋盯着桌上裴书臣送给黄栀的园林木雕小院，揶揄道：“啧啧，这可是他的心爱之物，都送你了。”

　　黄栀摸着木雕小院，用指甲轻轻拨开火柴盒大的窗户，指了指里面，“小秋姐姐你看。”

　　“啊……嗯？”叶知秋凑近瞅了半天，“好像是玻璃？”

　　黄栀插上电，拳头大的房间亮起一抹橘色光晕，小院围栏一圈也亮起一圈白炽灯光晕。

　　天知道，她找了多久，才找齐可以适配木雕小院的灯，最大的只有眼珠子大小，最小的黄豆大小，每个房间，她都是用镊子，一点一点将灯粘上。

　　然后被泊闻表哥敲诈了一台最新款笔记本，外加四双AJ，才答应帮她转电路。
　　那可是她第一次动用漫画收益。
　　陈泊闻忙活了一个月，都开始翻初高中物理课本，才通好店。

　　黄栀爱不释手。

　　“我记得书臣好像没通电。”

　　“我哥帮我弄的，”黄栀有些小得意，“好看吧。”

　　两人换了衣服，黄栀带着叶知秋去老余饭庄吃饭，她最喜欢吃老余家的锅包饭，裴书臣也喜欢吃。
　　只要两人同时在十里弄堂，他们一定要去老余饭庄吃锅包饭。

　　饭吃到一半，继续之前的话题。

　　“我听苏百舸说，书臣的爸爸病了几年，直到去世，才被人发现检查过的单据。”
　　“他爸明知道自己生病，却一直都没吃药，可以说是自己……”

　　黄栀低头，眼眶再次红了，想到第一次见裴书臣时，他忧郁愤懑，打架抽烟毫不怜惜自己。
　　他是懊悔自己没能早点发现父亲的病。

　　叶知秋给自己倒了杯水，“其实他家条件挺好，他父母给他留了好几处房产。”

　　“那为什么，…为什么不治病？”黄栀惊讶不已。

　　“不知道。”
　　“但是苏百舸打听到他父母的关系很差，他母亲的死好像跟一个女人有关，后来这个女人死了，他爸……我猜，他爸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

　　黄栀错愕，一时间难以理顺。

　　半晌，她才回神，小声问：“他爸出……轨了吗？”

　　“不是，他爸和那个女人是初恋。”

　　“那……可是……”黄栀难以理解，无法消化。
　　既然爱的那么难舍难分，就在一起啊，为什么还要和别人结婚。

　　所以——
　　黄栀理解了，裴书臣的父亲有个初恋女友，后来又和他母亲结婚，然后又和初恋女友纠缠导致妻子去世，让裴书臣从小就没了妈，然后初恋女友死了，他爸伤心欲绝，有病不治，追随死去的初恋女友？……
　　一整个大无语。

　　黄栀只心疼裴书臣。
　　他一面承受着失去父母的痛苦，一面又厌恶自己的出生，觉得父亲为别的女人去死，他的出生就是个笑话。

　　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难怪那时候的他戾气那么重。

　　黄栀觉得这段三角恋里，最无辜的人就是裴书臣的母亲。

　　“书臣的母亲家里是做生意的，当时他爸家里生意出了点状况，他妈妈就用这个作为条件。”
　　黄栀：“……”好吧，也没那么无辜。

　　“这都是苏百舸打听来的，我感觉他做律师太屈才了，应该开个侦探社，没准我们以后有机会用的到。”

　　黄栀笑了下，“那那个初恋呢？”

　　“他爸的初恋去闹，过程不清楚，不过结果是他妈过世，那个初恋投河被救，没几年也死了。”

　　…两女争一男，结果是两败俱亡。
　　好吧，三个人都自作自受，可为什么他们之间的三角恋，最终的后果却是裴书臣一人承担？

　　黄栀心里堵的慌，她第一次听到有关裴书臣的家庭，还是在叶知秋口中得知。

　　大四开始变得忙碌，忙着毕业论文，忙着实习，忙着考研，忙着没有时间见面。

　　黄栀愈发思念裴书臣，有时候即使刚刚分开，她还是会去想，特别特别的想。
　　她很羡慕许悠，大大咧咧的洒脱，与苏百舸分手闹的两败俱伤，也能和好如初，甜甜蜜蜜的腻歪完，又没心没肺地玩自己的。

　　裴书臣出现在十里弄堂的时间比许悠回十里弄堂的时间还要多。
　　他忙着打理小院。

　　那日，黄栀与叶知秋从老余饭庄吃过之后，叶知秋说不用再搬了，她找人来搬。
　　黄栀没有问裴书臣，一次也没有问过。

　　之后，她再次见到小院，是在裴书臣的发的朋友圈里看到的，苏百舸他们几个都转发了。
　　很随意的几张照片，却与她之前帮忙搬家时的破败天差地别。

　　已经看不出居民住宅的样貌，而是完全改造成工作室。
　　裴书臣的设计室。

　　合影里赫然有叶知秋的影子，她一袭长裙，宛若女主人一般陪在裴书臣身侧，其次苏百舸几个死党都在。
　　既然苏律在，那就不是主创团队，黄栀安慰自己，又觉得自己实在莫名。

　　可她总是忍不住地去想那天的事情。
　　叶知秋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仙人掌上软软的刺，很难寻到伤口，可碰到了，蹭到了，总是会疼。
　　伤口却不会随着时间愈合，反倒越扎越深。

　　“你怎么回事？”许悠推了黄栀一把，随即看到她手机上渐渐暗下去的合影，“你干嘛不去，白白便宜白莲花。”

　　黄栀不语，打开电脑，将最后一个章节上传。
　　‘鬼魂夫君’历时两年半，29个月，879天，终于大结局。
　　她在网上与读者做了告别，然后联系编辑，答应了线下签售邀约，这事已经沟通了快三个月，黄栀一直没画完，怕受影响。

　　完结的这个月，她异常焦虑，脾气也暴躁，与刚刚分手的许悠有的一拼。
　　如此算下来，她们寝室也就方允情绪始终稳定，这种品质实在难得。

　　黄栀记得，按照时间推算，应该就是裴书臣准备工作室的那段时间，他数次想要与她分享，而她压根就没心思听。
　　现在想来，他大概也有点失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