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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遴选 ...

  •   红果怀里揣着装了桃驳李的布袋,重新回到琬攸身边的时候,琬攸正看着眼前的杏花树发呆。

      她独自坐在回廊的栏台上,连背影都怔怔然的,有一种离群索居的萧瑟意味,好像是沉入了一段旧梦,眼中的惆怅情绪快要满溢出来,连红果走近也未曾发觉。

      红果的调皮心思顿起,摒着气,蹑手蹑脚地靠近她,然后双手一张扑了上去,果然把她吓得惊呼一声,两人立时闹作一团,融入了周围欢脱的玩乐氛围。

      闹累了,一人拿一个桃驳李吃,京内新上的果子,水嫩甘甜到了实处。

      红果眼见那杏花树下已经没了人影,心中纠结一阵,还是边啃着李子,边含糊着问:“姑娘刚才与谁说话了吗?”

      琬攸抬眼看她闪闪躲躲的模样,这丫头果然是看见周衍在这而故意走开的。

      她大方地点头:“遇见了周世子,略说了几句。”

      “大家都知道世子顶喜欢你,他一定伤心极了,姑娘,真的不喜欢他吗?”红果嗫嗫嚅嚅地问。

      她记得姑娘在书院的时候,都是与周小侯爷说话得多,鲜少去和沈公子亲近。红果左思右想还是想不通,姑娘为什么放着富贵温柔乡不去,非要往冰冻三尺地栽。

      听她这样问,倒是把琬攸问住了。

      喜欢吗?

      其实她前世嫁予周衍时,心中并无明确的男女之情,只是因为周衍适合,她便嫁了,婚后二人也过得和往日玩伴时一样欢快。现在觉得,这好像是一夜之间,从好友到亲人的转变。

      说喜欢,应该是喜欢的,但那是纯粹的对他本身的喜爱,和喜爱红果,喜爱爹娘,喜爱其他可爱的人,是一样的,唯独与情爱无关。

      但周衍喜欢她,是对女子的喜欢,她也是知道的。这么想来,她这一回是伤了周衍的心。

      琬攸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诶呀,”红果来摇她的手臂,“姑娘又叹什么气,是我多嘴,别不高兴了,姑娘。”

      琬攸摇摇头:“我没有不高兴,只是突然有点怅惘,‘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句相当不错。”

      红果一听什么惘然惘然的,难得也有些触动,啃着最后几口李子不再说话。

      她也要跟着姑娘去沈府了,以后怕是也没有见他一面的机会。

      似水流年,果然似水,哗啦啦地就流过去了,摸不着也抓不住。

      远处的纸鸢飘飘然落地,传来了女子喊“归家”的呼唤,孩童嘻嘻哈哈地奔跑回去,像极了四散的雏鸟,各自扑进自己的巢里。

      日子转眼就到了女官遴选那日。

      琬攸卯时就被红果喊起来梳妆,窗外还是暗的,只有树叶子在风中摆动的窸窣细碎的声音。

      因她考女官是全府的大事,大家都跟着一道起早了。府中灯笼已经亮堂起来,把她的小院照得火树银花,颇有一种鼓舞士气的热闹。

      琬攸本来以为自己不会紧张,但真的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到了心中惴惴。

      “姑娘,祝您手到擒来!”
      “旗开得胜!”
      “八方来运!”
      ......

      从内院到厅堂的一路,府里的管事和奴仆见了她就笑眯眯地喊出吉祥话,琬攸更是觉得压力噌的一下,就攀得老高。气氛都给她烘托到这里了,要是她没能考上岂不是很说不过去。

      厅堂里,傅正荣也已穿戴整齐,绯袍挂身,上面的孔雀一只遨游在云彩,一只踩在地上仰头看它,绣制的金丝银线在灯火下亮得分明。他是要去宫中早朝,顺带就捎上了琬攸送她赴考,也是便宜。

      琬攸受阿爹阿娘嘱咐了几句规矩,一顿早膳吃得食不知味,味同嚼蜡。又在周围人说笑中被迫着咬了一口由红果拿杆吊起来的粽子一口,取个“高中”的好兆头,然后整个人七上八下地被赶进了进宫的马车。

      摇摇晃晃的马车内,阿爹坐在她对面,拿着书对她考校了一番,虽略有错处,但还算复习得全面。

      “考时仔细些,不要慌张,书写端正,切忌贪快,思虑不周。”

      琬攸应声点头,实际心中砰砰乱跳,手心都出了些冰凉的冷汗。

      撩开车窗的布帘子,天色已微亮,中间的宫门御道高大壮阔不可逼视,朱红的漆配以金色的门环,牢牢紧闭着,上朝的臣子和前来考试的女子都依次从那宏伟的宫门旁侧的左右掖道进入,秩序井然得很。

      他们的马车停在离宫门不远处,还没有下车,就听外面有人喊了一声:“正荣兄!”

      傅正荣开了帘子,说话的人琬攸不算认识,但也知道是她阿爹的同僚。

      “诶呀,正荣兄今日来得迟了。我正愁没个主意,要找你商量......”他余光一瞥,瞥见了车内的女郎,止了话“这位是?”

      傅正荣下了车,琬攸也跟着下来。

      “这是小女,今日要去参加女官遴选。”

      那人恍然大悟,哦哦了几声,简单恭维几句“虎父无犬女”。

      琬攸知道他们是有要紧事商量,行礼后告别,跟着引路的宫女往女官考试场地去,却在走前被阿爹用拿笏板轻敲了一下脑袋:“清醒些,不紧张!”

      猝不及防被敲了一下,确实把她的慌张敲走一大半,琬攸深呼吸几口气,缀在宫女身后进了宫。

      前世她作为宣文候府的世子妃也进过宫,但到底来得少,不曾记住宫中错综复杂的宫殿。

      拐过了几个长长的宫道,她被领到遴选场地。那是一个书香气息浓重的大殿,殿前挂了漱玉殿三字的牌匾,是皇子公主们平日念书的地方。

      考试尚未开始,殿中已经坐了几位女孩,一些正坐在一块说话,也有一些正埋头苦背。琬攸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也不搭理人,其他人看她没趣,也都不来搭理她。

      琬攸却突然耳尖得听到一个名字——沈昀殊。

      她猛地扭头,是邻座的两个姑娘,正凑着脑袋嘀嘀咕咕。

      “沈侍读今日也是考官呢,听说他长得很好看,可是真的?”

      “是真的!我府里两年前请过他讲学,我这辈子没见过那样的人。可惜,怎么就忘恩负义了呢。”

      “那我不管,圣上又没惩处他,怎么就不能是大义灭亲呢,要不是我爹不让我......我就......”

      “你想得晚了,人家已经和礼部尚书府结亲了,好像是叫傅......傅什么琬?”

      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琬攸收回探出去的耳朵,熊熊的壮志溘然去世,好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冤家路窄啊!即使半月不到就要嫁进沈家,早晚都要再见他,她也不想提前与沈昀殊碰上。晦气,太晦气了!心情好比走路撞上了瘟神,早上吃的甜粽子也要白吃了。

      被阿爹敲走一半的紧张又重新杀了个回马枪。

      如此惴惴不安地等了半个时辰,殿中陆续坐满。忽听门口一阵骚动,琬攸转头看过去,是监考的几位女官还有翰林院的几位学士,其中一人眉眼低敛,肤白貌净,将那身鸳鸯图案的官袍穿出了十足十的仙气,举手投足间便叫周围的姑娘看呆了眼,可不正是那祸国妖臣沈昀殊。

      沈昀殊现任翰林院侍读学士,让他来兼任考官也是恰当的,但琬攸想,其他人知道他们有婚约关系在,势必受此影响,会不会对她放宽一些,不免有些担忧。

      琬攸这么想无可厚非,但却是多虑了。

      翰林院领头的大学士郭文芝斜眼睨了斜后方的沈昀殊一眼。他知道自己要与这不义子共处一上午,心中便有极大的不松快,虽说要顾及着点同僚情,但他自诩正直一生,就是看不惯这样的小人。

      一早就听说这小子和今日来考试的一姑娘订了婚约,他倒要看看,这姑娘是什么瞎眼鱼目,找个错处把她踢了去,这小子敢维护包庇一句,就可借此参上一本,施点惩戒。

      沈昀殊神色如常,施施然落座,但微抬的眉显出了一种久居上位的慵懒,只是短短一瞬,郭文芝当是看错了,暗自哼了一声。

      主考的女官开了场,宣读考试规矩,只给她们一炷香的时间答出试题,接着要在考官阅卷时出殿考校礼仪,阅卷结束后再返回漱玉殿,当堂作面试。

      琬攸对这流程了然于心,注意力不知怎的全在端坐着的沈昀殊身上。他正拆开装有试题的卷轴,手中轻巧,十指纤长,做起动作来行云流水般的养眼。

      沈昀殊自从入殿就没有给她一个眼神,好像忘记了这殿中有一个他的未婚妻在。琬攸皱起眉,他想避嫌,她还巴不得呢。

      谁知道就在她低下头前,沈昀殊忽然抬起眼睫,精准地从殿中几十号人中与她对上了眼睛。随后,像是故意放慢了动作,对着她微微眨眼,唇角上扬,如有春风和煦扑进室内,沾染了满堂的春光。

      玉面春光里,满城惊鸿间。

      呔!妖精。琬攸心中暗啐一口,忙低下了头。

      试题拿到手中,琬攸一扫心中便有了答案,抬笔蘸墨,写得规整。这一手书法是前世在侯府中细细练过的,宫中最喜欢的整齐样子,别的姑娘们都吃了年岁上的亏,少有她那样的端正。

      经过琬攸身侧的考校女官垂头看了看她的卷面,琬攸听见她赞赏般的嗯一声。

      写到最后一点,视野里出现一截绯色的衣摆,琬攸的笔尖顿在原地,感应到从头顶投下的视线,心中抓耳挠腮硬是想不出如何收尾。

      为什么要在她身边停下?是在看她的答案吗?为什么要停留那么久?

      她只求稳当,答得中规中矩,定然不是沈昀殊眼中的出彩。

      鼻间还闻到了沈昀殊身上特别的清香,像是松林雨雾般。

      看够了吗?怎么还不走?怎么还站在这?她脑中闪过山呼海啸的催赶,笔尖只慢吞吞地写了几个字。

      琬攸只求他快些走开,不要在她旁边站着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听到他轻笑一声,咂摸不出是嘲笑还是赞赏。接着,就走离了她的视线。

      琬攸断了的思绪才得以延续,鼓着气写完了最后一段,将整个卷面填得干净又满当。

      收卷前她又看了沈昀殊一眼,这会子他倒不看她了,专心地盯着另一位姑娘的卷子。那姑娘肉眼可见的紧张,手中笔都颤抖起来,小脸煞白,不知道有没有写完。

      这也是考核的一环罢。若有人盯着便做不好事情,还当什么女官呢。

      琬攸幽幽一叹,她也差点着了陷阱。若不是前面写得快,也要中道崩殂了。

      姑娘们被领着出了漱玉殿,殿中只剩下了几位考官,坐在一起翻阅试卷。

      郭文芝看得快,眼疾手快地从里面挑出那张写了傅琬攸名字的卷子,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全部看完,竟没有发现一处可以挑刺的地方,不禁眉头紧皱,又从头细细看下去。

      这越看,越觉得没有错处,虽然见解算不得有才学,但都细致完整,本本分分,答卷人可称得上博览群书,丢到科举试卷里也是在中上水平。

      郭文芝胡子一吹,礼部尚书的女儿,读了书还能心悦沈昀殊,可见读书读得人傻了。

      “京内高门贵女鲜少要进宫做女官的,这傅姑娘真是不同寻常。要我说,富贵姑娘家还是好生嫁人稳妥,除非,”他拉长语调,意有所指,“除非丈夫不成气候,要靠女子做依仗。”

      知情人瑟瑟发抖,拿余光去瞟这话的活靶子。

      沈昀殊却出乎他们意料的淡定,将手里的卷子一抖展开,悠然道:“姑娘家也心有宏图,郭学士不是常说‘苦天下有志者少矣’,应当赞赏她的志向与勇气才是。”

      郭文芝下意识想说女儿家毕竟是女儿家,但眼睛一转,周围女官都在场,这话是不能说出口的了,只好憋了回去。

      阅卷结束,沈昀殊为避嫌没有参与对傅琬攸卷子的评定,但架不住几位女官对她的肯定,琬攸的卷子被搁在了上等栏里。

      琬攸礼仪考校结束,面试也没有对上翰林院的学士,而是宫中司礼局、司功局的两位司掌,和颜悦色地问了她几个宫中常见的问题,都得到了她稳妥的答复。

      女官遴选结束,琬攸松了口气,仿佛过了五关,可以好好歇息一阵子,只待六月一到,喜乐一吹,去斩六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遴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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