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城阙》月影兰析

5、第二章 人生咫尺隔关山（2）

　　在黑暗中沉浮着，她想了很多很多往事。
　　她想起那一年生辰，在灵溪河畔，她看到了世间最美的烟火。
　　那是景钰和景颜为她亲手制作的烟火，做为她的生辰贺礼。
　　他们花尽了心思，耗了几个通宵，景钰甚至在制作的过程中炸伤了自己的右手。但最终原本预计可以放出五朵的烟花，只放出了一朵。那一朵烟花冲向云霄，才刚刚展现出短暂的绚丽，就化为了灰烬。
　　但那时，她却觉得这是自己看到的最好看的烟花。
　　不仅因为他们为她所花的心思，还因为，那时烟火下，景钰和景颜那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笑容。
　　原本以为，这些往事早就被尘封进了心底深处，谁知，她竟又回想起来了。
　　据说，人在临死前总会想起一生的过往，总会想起那些被自己刻意忘记的往事。
　　难道说……她快要死了吗？
　　“娘娘，娘娘，您快醒醒。快醒醒呀！”
　　耳畔传来了糊模而又熟悉的哭声。
　　那似乎是容心的声音。
　　还未及细思，她的腕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剧痛，似乎有人狠狠地抓住了她的手。
　　“赫连虹月，朕不会这么轻易让你死的？你听到没有？给朕醒过来，醒过来——否则，就算是下了地府，朕也要把你抓回来——”
　　她微微拧了下眉。
　　她听出来，那是景颜的声音。
　　他总是这样，总是这么自负，总是这么霸道，总是这样……任性……
　　现在的他，可是一代君主。
　　他又怎能跟着她去地府？
　　“太医——太医来了——”
　　不知又是谁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意识又开始渐渐模糊，可手腕上的疼痛却未减轻。
　　她好想跟那个男人说，放开她的手，好疼，可是，黑暗却再度淹没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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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她真正清醒，能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躺沉香殿的床塌上。
　　原来，她并没有死。
　　扬唇笑了笑，她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死。
　　毕竟如果死在林嫔妃那种人手上，就有些不值了。
　　支撑着身子撑坐起来，眼前却传来一阵晕眩。
　　“刚刚醒来就不要乱动。”
　　耳边响起了熟悉而略带疲倦的声音，她怔了下，转过头就看见景颜就坐在床边。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睛里写满了疲倦。
　　看他现在的样子，衣发散乱，根本就不像一个君王。
　　“是皇上救了臣妾吗？”她笑了，虽然还是十分虚弱，那笑容却依旧美丽而妖娆。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景颜的重瞳闪过了一丝怒火，“为什么这么做？”
　　“嗯？皇上在说什么？臣妾不明白。”她突然觉得些头痛，伸手轻揉着眉心。
　　景颜紧紧盯着她，就仿佛要在她身上盯出一个洞来，“朕问你为什么故意跌下水池？”
　　她装假无辜地抬起头，“皇上这是在冤枉臣妾吗？分明是那个林嫔妃——”她话音未落，手腕又被狠狠地扣住了，钻心地痛。
　　他这是要折断她的手腕吗？
　　她又拧了下眉，她觉得，他应该改掉这个坏毛病。
　　“你以为朕没有看清吗？虽然林嫔妃当时撞向了你，可是你明明有机会可以躲开，但你没那么做！”景颜咬牙切齿，眼中的愤怒几乎要将她淹没。
　　在林嫔妃撞向她的那一刻，她朝他笑了。
　　她是故意的。
　　故意被撞入水池。
　　“你就这么想死？”景颜重瞳中的怒火又浓重了几分，“还是现在的你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因为，景钰已经死去，所以，你的心也跟着死了？”
　　赫连虹月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
　　“为什么不回答朕？”景颜手上又用了一分力。
　　“请皇上放手。”赫连虹月淡淡地道，“臣妾的手好痛。”
　　景颜一怔，放开了手。
　　“皇上难道忘记了吗？”赫连虹月揉着红肿的手腕。唇角却勾起嘲弄的笑，“臣妾说过，若进了宫，一定搅得你的后宫不得安宁。”
　　景颜沉默地盯着她。
　　赫连虹月抬起了头，笑得妖娆而妩媚，“现在皇上准备怎么处治那个林嫔妃？她差点谋杀了一个一品皇妃呢。”
　　景颜眸光一凝，重瞳里掠过了无数光芒，有愤怒，有阴郁，还有一丝深藏已久的痛楚。最终，他颓然闭上了眼，“赫连虹月，朕恨不得杀了你。”
　　“那皇上刚才就不应该救臣妾。”赫连虹月的语气依旧一片云淡风清，“救了臣妾再杀臣妾，岂不是多此一举？”
　　“你——”景颜怒极。
　　“想杀我了吗？”赫连虹月抬起了头，目光灼然地与他对视。
　　那眼中的决然，眼中的冰冷，如同一把刀。
　　那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东西贯穿了心房。
　　撕心裂肺地痛。
　　景颜捂着心口，脸色惨白如雪。
　　“正因为朕恨你，所以，朕更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地死去。赫连虹月，你要记住朕今日所说的话。”丢下话，他愤怒地拂袖离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沉香殿门口，赫连虹月才觉身体深处涌上了阵阵无法抵制的倦意，颓然靠在床沿边，她的唇角勾起了一抹略带自嘲的苦笑。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就一直这样互相伤害着，互相怨恨着，往昔的情义早已不复见……虽然现在他们近在咫尺，但彼此的心却远隔着万重山水，谁也无法靠近。
　　“娘娘。”失神间，耳畔传来了轻唤，紧接着有人为她将锦被盖紧了些。
　　“娘娘，您才刚醒，不要又着凉。”
　　是容心。
　　她倦怠地抬起头，对着容心微笑，“容心，这几日辛苦你了。”
　　容心轻摇了摇头，“奴婢并没有做什么事，这三日来，都是皇上在照顾您。”
　　“原来我已经睡了三日吗？”赫连虹月低声自语。
　　而景颜，竟照顾了她三天。
　　“是啊，当时真是吓死奴婢了。您溺水时，也是皇上跳下去救你上来的。幸好救得及时，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容心想起那日的情景就心有余悸，当时皇上的脸色比娘娘还要惨白，太医院的太医几乎全给招来了，差点没把整个皇宫闹了个人仰马翻。
　　“现在那个林嫔妃已经被贬为世妇了呢。皇上盛怒之下原本想杀了她的，是王贵妃求的情，林世妇才保全了一条性命。”
　　“王贵妃吗？”
　　“是啊，宫中传闻王贵妃是个大大的好人，没有架子，温文善良，宫中不少人得到过她的帮助。”
　　“真是好一个善良的王贵妃。”赫连虹月笑了笑。
　　“奴婢知罪。”容心吓了一跳，连忙跪了下来。
　　赫连虹月淡淡看了她一眼，“你又没做错什么？”
　　容心低着头，轻咬唇瓣，“奴婢不该在娘娘面前，说王贵妃的事。”
　　“为什么不能说？怕说了，本宫不自觉得对比吗？”赫连虹月还是笑得淡漠而嘲讽。
　　现在在宫中，她和那个王贵妃应该是两个极端吧。
　　一个是妖孽。
　　一个却是活菩萨。
　　“奴婢、奴婢——”不擅言辞的容心，半晌说不出话来反驳。
　　“起身吧，本宫饿了，给本宫弄些清粥来。”
　　“是。”容心连忙起身退出了殿外。
　　赫连虹月轻靠着床沿，失神地看着殿外那一片阳光灿烂。
　　突然之间，竟觉得非常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