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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牙印 ...

  •   王大娘不发一言,只温柔地拍着褚吟后背顺气。褚吟哭了很久,呼吸不畅憋得慌,自己站直身体胡乱擦干了眼泪。
      王大娘关切道:“这是遇上什么事了?”
      褚吟清了清嗓,带着哭腔:“饿了。”
      王大娘哈哈大笑:“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她拉着褚吟去后厨,在灶上拆开一个白布包裹,六个白白胖胖的大包子紧凑地挤在一起。

      “怎么还有剩呢?”褚吟带着鼻音,声音比平时显小。
      “可不是剩下的,是特意留出来的!”王大娘憨笑着,把阮俞也招呼进来:“送我下山的小伙儿还没回去,我让他在家里头等我,待会儿给老丁也捎带两个包子过去,本来还准备了解将军的份儿,刚听说他已经回府了,你俩正好捡个漏!”
      褚吟破涕而笑:“来得可真是时候。”
      “可不是么,”王大娘一边把包子放上甑子,一边说:“所以丫头啊,人生就是祸福相依的。”
      “王大娘没读过书,没学问,但活这么多年岁,多少有些经验。我能拍着胸脯向你保证,世上真没过不去的坎儿。”她抓着褚吟的手一字一句道:“除非自己放弃。”
      褚吟点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懵了半晌,问:“王大娘跟将军认识很多年了吗?”
      王大娘点头:“十来年了吧。那会儿将军还是个少年模样。”

      “王大娘觉得将军是好人吗?”褚吟问得直接。
      王大娘又笑了,笑容里有面对褚吟孩子气的无奈:“这人啊,可不是简单能用好坏评判的。”她打开蒸笼,蒸汽飘散,直往她口鼻里钻,抬手扇了扇,道:“你说老丁是不是好人?”
      褚吟回想了一下,认可道:“是吧。”

      “你这么觉得,是因为老丁待你好。”王大娘语重心长:“过去在北疆,老丁也杀了不少人,那些人的战友家人,还会觉得老丁是好人吗?”
      王大娘继续道:“更不说用解将军了,一声令下,不仅带来血流成河,还有饥荒、流民、瘟疫。”

      褚吟当然明白这些简朴的道理。
      只是面对王大娘时,脑子自然停摆了,一举一动都是下意识最天然的反应。
      王大娘友善的笑脸、结实的拥抱,让她一举回到幼年时期——肆无忌惮、众星捧月。

      “但将军对我、对老丁,那叫一个没话说。”王大娘言辞恳切,把蒸好的包子递给褚吟:“这个包子铺就是靠他帮忙才能开起来呢!”
      褚吟咬了一口包子,表皮暄软,内馅儿鲜香,味道淳朴却又不入俗流,果真是上好的酱肉包。她终于笑了出来:“最重要的还是王大娘你手艺好!”

      告别王大娘,褚吟心中的委屈散去七八成,但那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奈依然萦绕心头。
      平日少有在颖都城内步行的机会,闲来无事,她索性依着小巷七拐八拐,把城西的大街小巷串了个遍。

      傍晚,天色逐渐变暗,阮俞正想提醒她差不多应该回府了,褚吟就听到左方小巷里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她俯身在地上捡了一块大石头,快步跑去一看,竟是三个流氓样子的大汉在欺负一条小黑狗。

      当头的那个手握竹鞭,鞭上布满倒刺,小黑狗被另一人勒住脖子,被迫承受着鞭笞,喉咙里发出凄惨的呜咽。
      小黑狗眼泪汪汪的,眼底已被泪水浸透,黑色的瞳仁儿里聚满了乞求的光,它注意到站在巷口的褚吟时,本来极端丧气的呜咽陡然转为了痛苦的挣扎。

      三个大汉觉得奇怪,齐刷刷朝巷口转过头去,盯着褚吟看。发现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其中一个矮个子立马吹起了口哨,左摇右晃地朝她走来:“哟,好俊的妹妹!”
      褚吟看着小黑狗绽开的皮肉,和石墙上飞溅的一排血痕,心中的无名火滋滋直冒。

      她学着那流氓的口哨吹了回去,唇角一勾,故意激怒对方:“我究竟倒的什么霉,好不容易出个门,就碰到三个潲水沟里的臭蛆虫。”
      “怎么说话呢?”吹口哨的并不在意,语调里都是放|荡的意味,大摇大摆贴到她面前:“小丫头脾气还挺火辣,有意思,哥哥我就好这口!”
      “是么?”褚吟眼睛一亮,故作娇嗔状:“还有更火辣的你要试试么?”

      那矮个流氓伸长手臂,龌龊的心思都写在脸上,眼看就要抱住褚吟肩膀。褚吟右臂一挥,巴掌大的粝石狠狠砸上了流氓脑袋。

      “啊——!”矮个流氓发出惨叫。
      褚吟眼底含笑:“你看这够不够火辣?”
      矮个流氓被砸得眼冒金星,扶着石墙破口大骂,唾沫横飞:“你个狗|娘|养的臭|婊|子!给脸不要脸了!”抬手招呼身后两人:“给我抓过来!我要狠狠地收拾她!”

      身后两人有些没反应过来,迟疑了好几秒才撸起袖子朝巷口走。
      矮个子口中污秽之言不停:“小|贱|人我他妈看你就是欠|艹,看我不把你衣服扒光游街示众,让你跪在老子面前学狗爬!”

      两人在他聒噪的辱骂声中加快步伐,左右开弓想把褚吟拉入暗巷。褚吟灵巧地往后一缩、一闪,阮俞的拳头下一秒就砸在二人门面上。

      巷子中一前一后响起两声痛叫。
      被砸破脑袋的矮个子愣了愣,抬起被惊怒冲昏的头,一手捂住脑袋汩汩冒血的伤口,连爬带滚跑过来,势必要给褚吟一点颜色看看。

      三人肥硕的身躯几乎要把巷道堵死,摆出虎扑的架势,默契地朝阮俞齐发而上,褚吟背着身,只听三声均匀的闷响,回头一看——三人被摔到巷壁上撞了个结结实实,正趴在地上哎哟嚎叫。

      她从阮俞身后幽幽走出,左脚踩上其中一人手掌,居高临下,双目低垂眼泛寒光,唇角仍然带着笑意,说话的声音里带着雀跃:“要不,再试试你们的竹鞭?”
      那人趴在地上,死命地仰起头才能看清褚吟的脸,明眸善睐,却暗藏杀气,一袭红衣似火,灼人双眼,又不见丁点儿人气,浑身寒意让人直打哆嗦,似地底修罗降临人间。

      “姑奶奶!我求求你放过我!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匍匐在她脚底那人火速求饶。
      另外一个见势不对也立马跟上,扑通一跪,连磕三个响头:“姑奶奶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又朝阮俞求情道:“阁下是大英雄,是有本事的人,不要与我们这些蝼蚁计较。”

      唯独那个脑袋被开瓢的死性不改,高甩竹鞭,大喊道:“看老子不打烂你个小贱|蹄子的脸!”
      阮俞眼疾手快挡住竹鞭,直接顺势抢了过来,矮个子一个趔趄扑倒在地,磕掉两颗门牙,嘴里血汪汪的。
      褚吟夸张地笑了两声:“是我低估你了呀,看来刚才没能让你满意。”她朝阮俞伸手要过竹鞭,眼都不眨,反手一甩,直接朝那人后背抽去。
      那人抬手想要去拦,下一鞭子又以疾风之势从头顶落下来,他在地上哀嚎不停、拼命蠕动,好似蚯蚓般。

      褚吟眼底毫无笑意地笑着,笑声凄寒。
      阮俞见势不对,想要制止,却看她把那竹鞭子随手一抛,脸色倏地恢复原样,冷声道:“滚吧。记住了,若再做同样的事,我必会找到你们,挖掉眼睛,给狗吃。”
      三人佝偻着腰落荒而逃,巷道里突然变得安静。

      受伤的小黑狗所在角落发出嘤嘤的声音,褚吟走到它面前缓缓蹲下,面无表情地摸了它的头:“你的毛也是黑色的,跟那匹爱吃醋的马一样。我叫你黑哥儿好不好?”
      小黑狗无助地看着她,哼唧两声。
      “我就当你答应啦。”褚吟站起身来,对阮俞道:“把它带回去,找个大夫来看看。”转身朝巷外走。
      “郡主不回府吗?”阮俞问。
      “我去趟白玉楼。”
      阮俞见她魂不守舍,放心不下:“待我把狗安置好再来找郡主。”
      “不必了。”褚吟回头看他,说:“我要自己待会儿。”

      *

      深夜,解慎和户部的人吃完酒,在白玉楼门口碰到褚吟。
      “小姑娘家大半夜独自在外游荡成何体统?”
      褚吟不吭声,贴墙站着,连正眼都不看他。
      解慎觉得不对劲,走进一闻,酒气刺鼻,他皱眉道:“又学大人喝酒了。”
      褚吟置若罔闻,绕过他,晃晃悠悠朝前走。

      解慎绕到她身前:“走吧,我送郡主回府。”
      “让开。”褚吟缓缓抬起眼皮,猩红的眸子扫到解慎身上,“你他妈不想死就离我远点。”
      解慎一愣,还是头回听她用这种语气说话。
      褚吟全无方向感,闷头朝着城外去,丝毫没有要止步的意思。

      解慎拦住她,耐着性子道:“郡主府不在这边。”
      褚吟低着头,盯着他的皮靴,闷声道:“滚开。”
      “这才几天,就装也不想装了?”解慎眸光微沉,寸步不让。

      “我叫你滚开。”褚吟后退一步,咬牙切齿道:“怎么老是阴魂不散。”
      “不过是好奇郡主到底要在颖都搞出个什么名堂。”解慎把褚吟往街边拽,语气森然:“你若把自己作死了,十二年前的大火,老子找谁去问?”

      褚吟蓦地笑起来,声音飘飘宛若游魂:“那你求我啊,解慎。跪下来求我,我立马告诉你。”
      解慎注视着她,脸上没有多余表情,陡然捏住她的下巴,沉声道:“昭昭,你这张嘴现在可吐不出半句实话。”

      “那怎么办?”褚吟拍掉他的手,别开头:“解夫人早就尘归尘土归土,再也回不来了。即便你查清真相又能怎样,周万山会永远恨你。若不是你......解夫人就不会去端王府,她将完美地避开那场大火,远离被烈焰焚成灰烬的命运。”她低头一笑,“不过既然是命嘛,那可能也是逃不开的。就像你、像我,不都挣脱不出这泥潭吗。”

      解慎两指逐渐收紧:“老子从不信命。”松开手,直接把褚吟摁在墙上:“这些事,你都是听谁说的?”
      褚吟眼露寒光,仰着脖子直接对上解慎的眼睛:“害怕啦?”唇角一弯:“我方才告诫过你的,不想死就离我远一些,趁现在还有机会。”

      解慎摇头,不再多说,拦腰一抱,强行将她抗上肩头。
      “解慎你放开我!”褚吟拼命挣扎,用力捶打他的后背。见毫无作用,鬼使神差地一口咬上他的脖颈,下口的瞬间没留丁点儿余地,解慎环绕在她腰间的右臂却分毫未动。
      鲜血染红她的齿尖,嘴里充斥着腥甜,褚吟突然变得出奇安静。
      昏昏沉沉的,她借着街道两侧的灯火瞥了眼解慎颈后——三寸长的刀疤与她的血牙印交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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