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荧】一丘之貉》叶宿春

3、一丘之貉（2）

　　喜欢——吗？

　　荧并不是没有想过什么是喜欢。

　　在与哥哥一起踏遍诸多世界的漫长时光里的某一个平凡午后，她也曾经问过空什么是喜欢。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问题之后，金发少年沉默了一小会儿，拿起喷水壶给花盆里的小金鱼浇水。

　　“人在问出问题的时候，心里往往已经有一个对应的答案了。荧，你觉得什么是「喜欢」？”

　　“「喜欢」吗……”荧有点生涩地用自己的语言阐释这个概念，“看到对方就会觉得开心，自己拥有的也想要对方拥有，摸到对方的时候会觉得很舒服——”

　　空猛地转过头来盯着她看。

　　“摸谁？”

　　荧一愣，不明白为什么自家哥哥的反应这么大，她下意识地看向门廊，空顺着她的目光紧张兮兮地看过去，看到门廊上趴着一只晒太阳的橘猫。

　　“……”他艰难地松了口气。“你可真是吓死我了，荧。”

　　荧一时间没能领会他短时间内天翻地覆了好几个来回的精彩心理活动，有点呆呆地看着他跳下窗台伸了个懒腰。

　　记忆停留在暮光将尽的时刻，在月亮和星星升起之前的昏昧光线里，空出门前和往常一样转头叮嘱她。

　　“好好看家，啊还有，”他补充了一句，“荧，每个人对「喜欢」的想法都不一样，想不出来答案就先别想了，我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时间的钟摆旋回到此刻。面前的少年有一对紫水晶一样清澈的眼睛，现在他正盯着她看，目光里没有恶意，带着些微妙的好奇。

　　他在询问她。

　　“你是喜欢过去的我吗？”

　　荧沉默了。

　　她不知道怎么去应对这个问题。距离她向哥哥提问已经过去了很久，他们又一起经历了各种各样的旅途，但她始终未曾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于是她突兀地把这个问题抛回给了对面坐着的流浪者。

　　“你觉得，「喜欢」是什么？”

　　是的，这是作弊。这是他的前身都没能弄明白的问题，她不会寄希望于眼前这位和世界的关联相当淡薄的流浪者。

　　在她意料之中的，他也沉默了。

　　「散兵也有不是那么讨人厌的时候，比如说因受伤虚弱而陷入昏迷的现在。

　　荧给他包扎好了伤口，坐在他旁边百无聊赖地发着呆，她漫无边际地想着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目光滑过他额前的碎发，即使昏迷也皱着的眉头，闭着的眼睛和嘴，白皙的脖颈和微微起伏的胸脯，最后落到他垂在身侧的手上。

　　那是一双骨节清晰，白皙修长的手。

　　这双手曾经为利益的同谋者肃清种种阻碍，也犯下过诸多或有心或无心的罪行。

　　散兵的手腕上还带着隐隐渗出血迹的抓痕，荧的目光在那几道抓痕上转了转，然后她垂下眼，左手拉起他的手，右手伸出去，从包裹里翻出来一条绷带。

　　“白痴。”她轻声说，不管他会不会听见。」

　　“我们换一个问题吧。”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流浪者说。

　　他看向她的目光非常淡漠：

　　“问我这个问题，是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的——不止是你，任何人都一样。

　　“我知道你跟着我有一段时间了——”

　　荧猛地抬起头看向他。

　　“你知道？”

　　“不要轻视我啊。”流浪者在她惊讶的目光下轻轻笑了笑。“虽然我不是你记忆里的那个人，但我和他的实力是相同的。这种程度的跟踪，我能察觉到。”

　　空气一时安静下来，荧感觉到一点迟来的尴尬。

　　“现在该你回答我了。”流浪者打破了沉默，“你跟踪我的目的是什么？”

　　他很聪明，知道这种时候应该问一个一定有着确切答案的问题。

　　“……让我先想想。”荧说。

　　「散兵醒来的时候发现情况和之前大不一样了。

　　胸前自己毫不在意的剑伤被包扎妥当，身上盖了条陌生的毯子，帽子不知道去哪了，以及——他抬起手，发现手腕上被绷带绑了个蝴蝶结，隐隐还有一种麻木感。这一切都让他不适应，忍不住地产生了一种厌恶之情，但这些都还在其次。

　　——最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现在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在愚人众的经历让他明白，不为刀俎，便为鱼肉。现在的情况显然非常不妙。

　　但他的骄傲又让他不会屈服于现实，接受一个比陌生人熟悉不了多少的人莫名其妙的摆弄。因此，在荧把一碗黑乎乎的东西端到他面前示意他喝下去时，他一抬手，打翻了它。

　　然后胸口的剑伤就被怼了两拳。

　　成功逼出了他的一声痛呼，荧收回手。散兵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尽力掩饰过但依然忍不住流露出来的得意表情。

　　他皱了眉。

　　“别反抗了，你现在打不过我。”荧似乎意识到自己忍不住笑了，收敛了外露的情绪，捡了碗，又从脚边的小锅里舀出一碗黑乎乎的东西递到他面前，“把药喝了。”

　　“？”散兵很意外，用一种“你是不是有病”的眼神看着她。“摆清你自己的位置，你没有资格对我做这些。”

　　“嗯。”荧敷衍地迎合他，“亲都亲了，没资格给你喂药。”

　　眼见着他瞪过来又要说些不中听的话，她眼疾手快地捏住他的嘴，直接把药灌了下去。

　　收获了一条手腕上的抓痕和一只凶巴巴的散兵。

　　荧抬起手腕看了看自己和他位置几乎相同的抓痕，突然心有所感。

　　“你好像小野猪啊。”她故意挑衅他，“璃月的轻策庄比较多，知道自己打不过，所以撞人一下就跑的那种。”

　　话音未落，眼前忽然寒光一闪，散兵拔出了之前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匕首，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她脖颈留下来，又被风吹冷。那是她的血。

　　“把解药给我，可以留你一命。”

　　少年执行官举起了手腕，示意她自己已经知道了她在绷带上做的手脚。

　　“我没准备。”荧笑了，依然不服输地望着他，“就是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你大可杀了我，从今往后你就只有普通人的力量了。”

　　她赌散兵不敢杀了她，哪怕只是为了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