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青衫》凉夜埙

18、真相

　　没几天慕容白被他大哥召去了，小山这日照旧在京城闲晃，不知不觉又到了常去的赌坊。刚要踏进去，忽听得旁边有人叫他：“公子留步。”他一侧头，眼前的人褐衣布衫，眉目整齐端正，神情颇为恭敬紧张，他才认出来，却不是那晚抢劫他的少年是谁。
　　小山笑了，饶有兴趣地问他何事，那少年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双手奉到小山面前：“前日承蒙公子救助，今燃眉之急已解，故特来奉还赠银。”小山眉目一挑，他那日给的银子少说也有百两之数，够中等人家一年用度，眼前这人看来颇为清寒，却不贪财图利，倒也难得。
　　他接过钱袋：“你的麻烦已经解决了？”那少年点头：“我叫秦笃，前些日子舍妹身染重病，家中又凑不出延医诊金，不得已才做了那有违正理的事情。还好遇着公子宽宏大量，又慷慨解囊，实在万幸。”
　　小山奇道：“我看这银子一点都没少，你妹妹怎么好的？”
　　秦笃抬眼一笑：“却是遇着了像公子一样的贵人。那幻乐宫的贾善才看中了舍妹，说是有缘，不但赠医施药，还要收我妹子做她徒弟。”
　　小山听了越发奇道：“那幻乐宫是什么地方，贾善才又是什么身份，你不会不知吧？你妹子去了你就不担心？”这少年谈吐不俗，显是正经人家的儿郎，如何肯让自己妹妹去做那倚楼卖笑的事。
　　那少年恭敬做了一个揖：“多谢公子关爱。我秦家虽穷，却知有恩必报的道理。贾善才是京中有名的乐师，她说收我妹子为徒，以后作养老送终之想。我便决定陪我妹子一起去了，在那幻乐宫中做个仆役，也好让我妹子有个依靠，断不会容人欺辱了她去。”
　　小山这回是认真看了他几眼：“你倒真是有情义有担当。”那少年微微腼腆，又道：“这几日我来此处找公子，都不得见。我妹子原也很想亲自来道谢，只是身子弱出不得门，公子不嫌弃的话能否到寒舍坐坐，也好让我兄妹二人再好生谢过。”
　　小山本想说不必，眼珠一转又点头说好去。只因闻得那贾善才出自幻乐宫，他本就对幻乐宫没什么好印象，便想去将这事探个究竟。

　　他随那少年到了一处蓬门茅舍。入门见着他妹子，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脸色苍白，身形尚未长开。见得他们十分欢喜，连忙去准备菜肴。小山本说不用，那兄妹二人又如何肯听。
　　待得酒菜上桌，秦笃不住敬他，他自恃酒量也就干脆喝下。酒过三巡话多起来，那秦笃将自己家底一五一十道出。原来他兄妹并不是京城人，父亲是个乡里秀才，和他母亲染了瘟疫双亡，着他兄妹二人来京投奔外公，谁又想寻亲无着。在这京城耽搁下来，秦笃日常代人抄书写信为生，如是已有经年。
　　小山感叹，他虽然颠沛流离，但未曾尝过缺衣少食之苦，再加上这秦笃虽然手无缚鸡之力，竟能拼力护得幼妹周全，倒也颇令人敬佩。便举杯向秦笃敬去，一饮而尽。秦笃见他眉宇间大有愁思，不觉好奇：“公子这般人物，难道也有犯愁之事？”
　　小山方欲言，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叹息：“你虽父母双亡，漂泊在外，但好歹有亲人相依为命，比我孤身一人不知何所去何所终，强得太多。”秦笃正低头喝酒，接口道：“这样，那也真是难为公子了。”小山却手指早已发出几枚蚊须针：“何人学我说话？还不快滚出来！”

　　有人低低呼了一声，却是女子声音。小山迎上门口。身后秦笃之妹先跑出去：“箫姐姐”。一个绿衫子的女子靠在门边，手中拉着女孩：“印儿最近好些了吗？”秦笃之妹点点头：“好多了。箫姐姐，我师傅呢？”“你师傅今日有事，我代她来看你。”那秦印儿刚准备再说什么，却忽然发现：“箫姐姐，你的胳膊……”
　　那女子一手捂住伤口，看小山眉目不动：“小山公子，好一阵不见了。”
　　小山道：“我原不知箫姑娘不仅雅擅音律，竟连口技也这么棒。误以为是哪个宵小之徒戏弄在下，故出了手教训，”
　　箫嘴角含笑：“是我家主人教的，刚才一时技痒，倒也不是故意冒犯公子。幸亏公子的针上没有淬毒，否则只怕这会儿我这只胳膊已废了。”
　　她虽如是说，眼中却有调笑之意。显是知道自己刚才那几句，正中小山心思。小山却是脑中一闪，再想到上次泰山上的事，忽的明白：“原来你会幻心术。”
　　秦氏兄妹见他二人如此阵势，虽不知什么个境况但也晓得不是自己该插口的局面。秦印儿自觉躲到她哥哥身后，秦笃眼望小山。

　　箫忽的神情放松下来：“小山公子，这次咱们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巧遇。我对你，只有朋友之谊，并无仇怨之心，不如找个地方好好聊聊？想来你也有很多话想问我吧。”
　　小山略略思考，点点头。箫安抚了秦氏兄妹几句，便邀小山上马车跟她走。

　　马车内，小山先拿出磁石和药物帮箫处理伤口。箫道谢，小山只是冷笑：“我不知道中原柳家是如何学到江湖上已失传的幻心术。”
　　箫淡淡一笑：“我说过了，我的本事，都是主人教的。”
　　主人？是琴心吗？小山皱了眉：“我也不明白，为何堂堂中原柳家大小姐，却做了幻乐宫的一名乐伎？”
　　“是啊，就像当年人称‘唐门三绝’的唐门二少，如今沦落成隐姓埋名的寻常浪子一样令人奇怪吧。”箫嘴角依然是笑着，只是眉眼低垂看不清神色：“我自然和你一样，有难以言说的理由。”
　　小山默了默，才又问道：“你们真正的主人，是不是归云山庄庄主陆归云？”若不是陆归云，又有谁知道他的身份，又对他追着不放呢？
　　箫摇摇头：“这你猜错了。我们幻乐宫与归云山庄虽为一体，但却不是从属关系。便是我和那陆归云，也是平起平坐的。”她说着语气微微有些歉意：“小山，我对你的遭遇……也很同情，不过主人要我行事，便是粉身碎骨，我也要为他做了。”
　　“我的主人，是当今皇太子，司龙殿下的弟弟栖龙殿下。小山，你想知道一切的来龙去脉吗？”
　　这时却听到外面有喧哗之声，箫撩开窗帘一角，回头对小山笑道：“刚想说这人，这人就出现了。”小山从那一角望出去，却是一支御林军打街而过，为头一个将领模样的人好生眼熟，正是司龙。他这会儿勒住了马，正与身边副卫在商议着什么。
　　箫扣了扣车厢内的一块铁板，那车忽然改了方向。箫笑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只管在一旁看和听，一切就都会明白了。”小山沉默无语，心中却似打翻了调味瓶，苦的咸的酸的混在一处，滋味难言。他仿佛已经预料到接下来要揭开的所谓真相，一时不知为何又想到慕容白的话：“从今日起，你只是我慕容白的小山兄弟，以前的那些好的坏的，通通都忘了吧。唐一山也好，归云山庄也好，幻乐宫也好，这些都与你再没有任何关系。”
　　他闭上眼睛过了片刻：“我去。”

作者有话说

　　这边写着，不晓得还有人在看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