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青传》画中留白

12、第十二话

　　红牡丹对人心果然通达，孙少爷按照红牡丹教的对牢头说明后，牢头果然也同意了让吴师傅为幽蓝看病，也同意了郎中以后可以每天来送一次药。

　　孙少爷再三确认幽蓝的伤不会有性命之忧后，终于依依不舍地走了。

　　赛嫦娥对红牡丹赞道：“还是你聪明，事情能查清楚，幽蓝能出去，我们自然也都能出去！”

　　红牡丹对赛嫦娥微微一笑，并未再说什么。

　　我们在牢里又呆了两日，牢门终于被开启了。

　　除了杨大官人和他的六名下属，其他人都被放了出去。

　　孙少爷特意雇了车来接幽蓝，而且还问赛嫦娥要了幽蓝的卖身契，赛嫦娥不敢不给。随后，孙少爷便让小厮点火将卖身契当场烧了。

　　幽蓝这两日一直昏睡不醒，并不知孙少爷为她做了什么。

　　红牡丹看着孙少爷，对我说道：“这是个正真的君子！但愿幽蓝以后能真心实意地喜欢上这个痴心人，那么他们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我点点脑袋，“希望他们幸福！”

　　不过，我心头有一丝好奇划过，我问即将要离开这里的孙少爷道：“请问孙少爷，到底是谁杀害李公子的呢？”

　　孙少爷转过头对我说道：“李公子死于心疾突发，那个用棍子打他的人只是破了他的头，并不是致命伤。打伤他的人，是杨大官人的下属，他自然脱不了干系。”

　　没想到，结果竟然是这样的！

　　众人听后，都觉得十分惊讶。

　　所有人都在暗自感叹这场官司的结果，只有一个人在感叹自己的命运，这个人就是赛嫦娥！

　　因为，太尊责令赛嫦娥十日内必须解散怡红楼，将所有人的身契给烧掉，之后她需要离开锦壶县，终身不得再回来，否则绝不宽贷！

　　赛嫦娥虽然呼天抢地地大哭了一番，但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红牡丹对我小声说道：“她大概是想到她这些年积蓄下的银两，足够安度晚年了，所以也就懒得再哭闹了！”

　　回到怡红楼，赛嫦娥的情绪已经很平静了，她冷静地问大家打算，是否愿意跟她一起走？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说话。

　　赛嫦娥于是一一点名询问。

　　她先是问黑头他们四个。他们四人大概是经历此劫后心有余悸，于是抓抓头皮后，全都摇了摇头。

　　赛嫦娥又转向任大娘和任大厨。任大娘看了一眼任大厨，制止他说话后，才开口说道：“我们夫妇认识你快二十年了，共过患难，毕竟有情分。要是你不离开锦壶县，我们还可以跟着你。可是，如今你要远走，我们就为难了。我们老了，不想再次远走他乡了。”

　　赛嫦娥有些伤心，低着头半响无语。随后，她又看向吴师傅问道：“你呢？”

　　吴师傅感伤道：“我也老了，我也不想走了。可我这样的身子，不知我留在这里，还有谁愿意雇我做事。”

　　赛嫦娥立即燃起希望道：“这么说，你愿意跟我走。”

　　吴师傅点了点头。

　　赛嫦娥随后扫了一眼姑娘们，问道：“你们谁还愿意跟我走？”

　　没人说话。只有一个人举起了手，竟然是红牡丹！

　　赛嫦娥开心道：“果然还是你最有良心，妈妈这些年到底没有白疼你！”

　　红牡丹道：“我跟你走，有几个条件。你先听听，若是愿意，我才跟你走。”

　　赛嫦娥急切道：“你说！”

　　“一则，离开这儿后，我想去京城；二则，我们去了京城，要开餐馆，不再开青楼；三则，我要带着茉莉；四则，你今天必须把所有姐妹的身契都烧了！”

　　赛嫦娥没想到红牡丹一下子会开出这么多条件，不由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后，赛嫦娥才问红牡丹道：“你怎么会想到去京城开餐馆呢？”

　　红牡丹声音依旧酥软道：“长这么大，还没去过京城，想去开开眼界！至于开餐馆，因为茉莉会三道百福楼的名菜！茉莉你说！”

　　我知道红牡丹是说不出这三道菜的名字才喊我说的，于是我立即说道：“水晶糕、玲珑饼、琉璃汤。”

　　任大厨惊讶道：“原来茉莉一直深藏不露！”

　　其他人，也都用惊异的眼神看着我。

　　赛嫦娥问我道：“你怎么会做这三道菜，难道……”

　　红牡丹打断道：“这个问题，妈妈你就没有必要知道了。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们开餐馆是有资本的。只要有这些菜做招牌，不愁没有生意。”

　　赛嫦娥于是没有再追问，而是继续问道：“还有谁愿意跟我一起走的？”

　　任大厨此次率先举手道：“我愿意！”

　　任大娘看了他一眼后，又看我一眼后，像是痛下决心道：“好，我们夫妇也去。”

　　红牡丹道：“妈妈，我们六人够了。以后你是老板，我和茉莉做跑堂，吴师傅做账房，任大厨和任大娘还是厨子。你现在只要把姑娘们的身契都烧了，我们今晚就可以启程了。”

　　赛嫦娥想了想，点点头道：“也好。你们稍等，我去去就来。”于是,她走回了她的房间。

　　等她再出现在大厅的时候，她手里拿着一个上了锁的盒子。

　　接着，她取下她颈上挂着的一把钥匙开启。

　　随后，她从中拿出二十多张纸来。

　　红牡丹对赛嫦娥道：“妈妈，我想让茉莉帮着看下这些身契上的名字。”

　　赛嫦娥索性将这二十多张纸都递给了我。

　　我接过后，细细查看。我每看一张，就叫上一个名字。接着，扫了下面一眼，找到对应的姑娘。

　　直到二十多个名字全都喊完，我发现一张不少。对着红牡丹点头示意。

　　接着，红牡丹从一旁拿了一只红烛递给赛嫦娥，示意她将这些卖身契都烧掉。

　　就在赛嫦娥要烧的那刹，小嫣红出声打断道：“妈妈，且慢烧！”

　　众人都看向了小嫣红，小嫣红朗声道:“我是个苦出身，除了这里没处可去，与其回到家受苦，或是流落他处受难，不如由妈妈做主将我卖入锦绣楼。”

　　红牡丹怒其不幸哀其不争道：“你多少也有点积蓄！除了这营生，你就不能做点别的！”

　　小嫣红讽笑道：“你不是我，怎么晓得我的心酸？我可没有茉莉这样又会做名菜点心又会弹琴写字的好妹妹扶持！”

　　赛嫦娥道：“别吵了！各人有各人的想法！除了小嫣红，还有谁想去锦绣楼栖身的？都站出来！”

　　新来的两个小丫头率先站了出来，接着玉兰和金桂也站了出来。

　　赛嫦娥道：“你们五个的身契，我不烧，留给你们自己。我送你们去锦绣楼，会好好推荐你们，至于是将自己再次卖给锦绣楼，还是讲明赚来的钱和锦绣楼五五分成，你们自己想。”

　　红牡丹随即道：“其实，还有一条出路。你们没处去的，可以留下重新开个‘歌舞坊’，将怡红楼更名即是，连装修也不用变。你们找出一个管事的，再召一名厨子，几个保镖，赚来的钱大家平分。愿意的就在这儿呆在，不愿意的可以去嫁人，来去自由，什么身契都不必签。至于客人来了，你们是否愿意陪宿，也由得你们自己。”

　　任大娘立即道：“红牡丹姑娘这主意好，要不我和老任还是留下，黑头他们也留下，赚来钱大家分。姑娘们没处去的就留下，愿意走的也悉听尊便。”说着，看了黑头他们四个一眼。

　　黑头他们四个都点点头，表示同意。

　　听到任大娘又变了主意，任大厨不禁叹了一口气，满脸的无奈。

　　红牡丹并不生气，只是对任大厨笑道：“人各有志。再则离乡背井，正常人都会有许多顾虑，还是不要勉强的好。”

　　小嫣红道：“多谢红牡丹姑娘的主意，我愿意留下，请妈妈将我的身契也烧了吧。”

　　接着，楼下所有的姑娘都附和道：“请妈妈将我的身契也烧了吧。”

　　于是，一把火，二十多张身契，一下子化为了灰烬。

　　当晚，我们租了一辆马车，又雇了一名车夫，四人就上路了。

　　赛嫦娥似乎对这里有无限留恋，看了又看，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红牡丹和吴师傅都沉默不语，但也眼含留恋。

　　我想到，自己还能和红牡丹和吴师傅在一起，并不是孤零零地一个人，心里更多的是欢喜，而不是难过。至于是在怡红楼继续生活，还是去别处，我并不太在意。大概是因为我自小就被迫换过好几个地方过活了，似乎每一次都比之前更好些。虽然之前会被迫离开一些对我好的人，但幸运的是这次我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离开的，而是由姐姐和师傅陪着的。

　　马车上，红牡丹对赛嫦娥道：“从今往后，我们叫你老板娘，你叫我霞儿，叫茉莉青儿，至于吴师傅是喜欢我们叫你师傅还是先生，您老自己选一个吧。”

　　吴师傅看着我道：“叫先生吧，不过只许青儿一人叫。你们两人，还是叫我吴师傅吧。”

　　赛嫦娥打趣道：“吴师傅终究是偏心到底的，当年就是对幽蓝也不曾如此上心，不想竟对茉……不，青儿如此好！”

　　红牡丹道：“终归是因为我们小青儿讨人喜欢！”

　　赛嫦娥附和道：“是啊，确实讨人喜欢，可惜她做不了幽蓝第二了！”

　　没想到红牡丹和吴师傅异口同声道：“做幽蓝第二有什么好的！”

　　赛嫦娥惊讶道：“我真没想到，你们一直都是这样的心思！青儿，你说，你可想做幽蓝第二？”

　　我没有迟疑地摇头道：“不想！”

　　“为何？”赛嫦娥追问道。

　　我难得顽皮吐舌，俏皮一笑道：“因为霞姐姐和先生都不想我做的事情，我自然就不想了！”

　　红牡丹摸摸我的脑袋，欢喜道：“乖！”

　　吴师傅则是赞许地看了我一眼。

　　赛嫦娥不死心道：“若是没有发生这次的事情，再过一年，我可是就要让茉莉做清倌人的！到时，她要是做不了幽蓝第二，就只能破身了！”

　　吴师傅不悦地撇了一下嘴，嘴巴动了动，却没出声。好似本想说什么的，后来又咽了回去。

　　红牡丹则是凶恶地瞪着赛嫦娥道：“在这之前，我会找到一个愿意替我赎身并同意替茉莉一起赎身的男人的，我绝对不会看着茉莉被你糟蹋！”

　　赛嫦娥感叹道：“这么些年，看你和春菊反目，我还以为你心里早就不存什么姐妹情了，没想到你对这小女娃倒是一片真心！”

　　红牡丹道：“谁个没有真心？不过是有的人值得真心相待，而有的人不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