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有只小狐狸》蕉下覆鹿

7、宠妾

　　皓夫人对漪春不屑一顾，看霈霈如此照料他，把她叫来，将调查的资料说给她：

　　“你当他是什么好心的家伙么？他不过是当日魔兵在周梧山抓来的野狐狸，因他狡猾，所以遭了咒。”
　　“当日给他下的咒专门针对狐妖，叫他走不出周梧山十里。”
　　“周围的人都知道他身上遭咒的事情，都不肯将鞋给他，他无计可施，总廿和其他喽啰是存心捉弄你们两个，为了看他笑话这才将你给他。”

　　“他对你好，不过也只是为了骗你把鞋子给他，还好你没有上当，不然你要走要逃也须得寻一个给你鞋子的人，你上哪里找去？”
　　“这样野狐狸不值得你救他。”
　　“我看你也不要为他劳废心神，带他一口气活过来，你便和我走了。也不用再受这样的苦头。”

　　霈霈听了，盯着脚尖不做声。
　　原来是这样吗，从一开始漪春就在问她要鞋子，语气急切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原来有的这样的念头么？

　　皓夫人看她一张脸平静无澜，似乎没有被这种话触动，啧了一声，道：“我马上要回到魔域，尚且给你几天时间，有什么说的就尽管说了。”
　　“至于在你们在碑下磕头，立的那个契…你只管当没有过这回事，也不妨碍的。”

　　“多谢姐姐。”
　　霈霈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也没有劫后余生的轻松，“我知道了。”

　　漪春在第五天后醒来。
　　他虽然总是遭到磋磨，但他身上的伤好得很快，这倒是让人欣慰的了。
　　霈霈端了药来看他。
　　得皓夫人的照拂，她身上也穿着金贵的衣裳，面料都是魔城里最好的。皓夫人还让身边的使女来给霈霈打扮，将她妆点得比之前还要清丽许多，像是一支沾了露水的荷。

　　“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
　　“…”

　　霈霈把药碗放下，坐在床边低下头来，一双圆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怎么了？”
　　两人凑得近，可以看到她脸上的绒毛。
　　十六岁的少女脸颊圆润，就像颗鲜嫩的桃子，叫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我没死…”漪春喃喃道。
　　“当然没死，你说过会回来，我一直等着你。”
　　“…”
　　连从生死线挣扎回来的漪春也觉得不不可思议。
　　那群魔兵将虚弱的他赶到周梧山，后来放魔犬追赶他，分明是要他的命，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雾林深处自动为他开了一条生路，叫他又泅水逃了回来，湿漉漉地爬到了霈霈跟前。

　　“怎么了？”
　　霈霈歪头看他，问：“怎么哭了？”

　　“我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怔愣的虚弱少年流下一颗泪来，半晌后开口说：“霈霈，我厌倦了这样提心吊胆的生活。”
　　“只要没死，这样的事情一定还会有的。”
　　“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力气能从围捕里活下来。”
　　他们这样的小妖怪，只要活着，苦难就不会停止。

　　“山神大人于我有恩，我想解救他…之前我想着像我这样的野漪春是活不了多久的，就算不被魔兵抓到，山林里的虎豹豺狼也会咬死我，但是我到底是得了山神的帮助，至少要回报他，为他做点什么…只要能再见到山神大人，死了也无所谓。”

　　“可是…”他泪光盈盈：“可是那日我被魔犬追着的时候，想到了你。”
　　“霈霈，我居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我不想为了山神大人去死了。”

　　霈霈没想到他哭是为了这个，摸了手帕递给他，道：“这有什么好哭的，山神大人他也一定不愿意看着你死去。”
　　“况且…我也不想阿春死掉。”
　　她抬手捧起少年的脸，看他哭得可怜，安慰着说：“别说这个了，你好好修养，我去求皓夫人，叫她放了咱们…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投奔我的哥哥。”
　　“我的哥哥成了正道，他不会弃我们不管的。”
　　“要是有幸做了正道门下弟子，咱们就不必这样成日担惊受怕的。”

　　漪春听了这个，心里更加难受，只是摇头。
　　他想起来自己刚被抓的时候，有个恶趣味的魔师在他身上下咒，这是个专门惩罚狐妖的咒语。
　　一切到他们脚上的鞋子都会被咒术消弭，他们也没有办法掘洞逃走，只能像是怅鬼一样，抓住肯献出鞋子的人
　　更糟的是，山神也对他做过这样的事情。
　　他之前答应要娶霈霈，一是因为总廿有心捉弄想看他出丑，二也是他真的想骗取霈霈的鞋子。
　　因为山神也曾经跟他要了一个东西，单单获得鞋子是不够让他离开的…

　　霈霈那么好，总是照顾他。
　　他怎么能…怎么能呢？

　　漪春对着霈霈，十分羞愧，不由得看向他一直在追求的东西。
　　霈霈见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脚上，想起来皓夫人说的那些话，不自然道：“你在看什么。”

　　“鞋子。”
　　“你想要我的鞋子么？”

　　漪春一下子回神，连忙摇头，说：“不要。”
　　他下定决心似的，握住了霈霈的手，说：“以后遇见问你要鞋子的漪春，千万不要答应给它，你也知道，狐狸狡猾，保不齐拿去干什么，千万千万记好不能给。”

　　“为什么呢？”

　　“因为…因为就是不能给，霈霈是我的娘子，我不要你的鞋子，你也不能给其他人。”
　　他垂下睫毛，说：“要是霈霈有了逃走的机会，穿着鞋子也能跑得快一些，周梧山的路可不好走。”

　　漪春的指尖温度很冷，霈霈看着他的手，问：“没有鞋子，阿椿就不能见到山神大人了。”
　　听她这个语气，想必也是知道了什么，漪春攥紧了她的手，说：“我是想救山神大人，可我什么也做不了，也许我会死在周梧山，但是霈霈…我不舍得你死。”

　　为报山神的知遇之恩，漪春最后可能追随下落不明的山神一起去了。
　　唯有霈霈，他不希望他死。
　　如今她有姐姐可以傍身就再好不过。

　　他的语气叫人心碎：“你要是能跟着皓夫人离去，一定要好好活着。”

　　抱着精神崩溃的漪春哄了好一会，霈霈回到了皓夫人为她准备的小房间。
　　回到房间后，使女来给她送漂亮衣服，说皓夫人想带她去一趟魔城，催促她快些答复。
　　她坐在房中，把手捂在手掌间，不明白这为什么会是自己的命运。

　　才见时，皓夫人告诉了她关于哥哥的去向，能去投奔哥哥再好不过，
　　可是临了又变卦，催促她跟她去一趟魔城，去拜见她的夫君。
　　皓夫人的心思她能不知道吗？
　　但继续留在漪春身边，又能做什么？

　　把命留下来才是明智之举。
　　可怎么选都是死路。

　　霈霈纠结了许久，不知道如何推掉，皓夫人也没打算真的给她选择的时间，第二日便让使女来给她梳妆。
　　打扮过后的霈霈说不放心漪春，临行前要去看看他。

　　漪春的生命力真是顽强，前几天奄奄一息，今天就能下床走动了，精神也好了许多。
　　他见了霈霈自然是惊喜，但见她脸上阴郁，问她怎么了，怎么是这个表情？
　　“是、是我昨天让你难过了吗…我不是故意要那样的，实在是…”

　　“没有，我没事。”
　　霈霈和他执手而立，忍下心里的悲哀，笑了笑：“我来看看你，你今天好多了吗？”
　　“当然。”
　　“那就好。”

　　“今天好漂亮，你是要外出吗？”
　　漪春问：“去哪里。”
　　这一问差点把霈霈的眼泪逼出来了，她低着头不看他，也不说话。

　　“这是…怎么了？”
　　“姐姐要带我去一趟魔城，可能要好几天，你一个人要保重。”
　　“我会的。”
　　“你有想要的东西吗？到时候我会让人给你带…你不是说过想养好吃的鱼么？我想办法给你带鱼苗。”

　　家中的泉眼里养着鱼，之前漪春说自己很喜欢吃鱼，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养一池塘的鱼。

　　“不用了。”霈霈说：“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那霈霈，你想做什么呢？”漪春想起来霈霈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未来的计划，连说自己喜欢什么都没有在他面前表露。
　　“我？”
　　“是啊，你从来没有说过你喜欢什么。”漪春抱紧她，说：“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以后想去做什么。”

　　霈霈不说话了。

　　“难道你没有想过吗？”

　　霈霈迟疑了下，对着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哥哥成了正道修士，如有可能，我也想…我也想成为修士。”
　　“修士？”
　　“是…你知道的，我娘是合欢宗的散修，虽是我的母亲，但我不认为我要走和她一样的路，我是我，她是她…我不愿意成为她那样的人。”

　　霈霈终于说起了自己羞耻的身世。
　　她说自己在家中过得不好，姐姐们一个一个被卖出去，变得面目全非，那样的生活让她们吃尽了苦头，而她在家中承担大部分的劳务，娘也看不到，总是打骂她。
　　在被卖的那个晚上，娘说给她找了个好主顾。

　　“你也别给我哭丧个脸，我给你找的好主顾听说是魔族大城里来的魔将手下，要是能得了他们的眼被选去做盐妾，利用娘教你的功法采补迟早能突破筑基，若是有好机会得了培养做了魔修也比跟着我这个没啥本事的娘强。”

　　她不想做淫邪散修，哥哥说过的话她一直记得。
　　她想成为正道。
　　无拘无束，随心所欲的活着。

　　“但是…我做不到。”
　　霈霈说出来后，更觉得悲凉，一想到自己即将要面对什么，就忍不住难受。

　　“如果是霈霈，一定能做到的。”
　　漪春直视她的眼睛，语气真诚：“我相信霈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