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有只小狐狸》蕉下覆鹿

2、漪春

　　魔都皇城的太子领隶属自己的魔将带领十二支魔兵围困周梧山，要截断周梧山底下的灵脉魔脉，山神不知所踪，不过一旦灵脉断绝，山神必死无疑。
　　这魔将手下又有四个魔师负责管理十二支魔兵，分别是总一、总五、总十、总廿。
　　漪春就是总廿手下三支队伍里负责打杂的喽啰，一大早就要起来当差。

　　宿醉起来，少年裹在身上的衣袍宽松，长发也乱糟糟，弓着肩萎靡拖沓地起来找水喝，被坐在泉眼旁梳头的少女吓了一跳，尾巴都爆了出来。
　　霈霈也吓了一跳，回头看他，洗过的脸黏着湿亮的发，眼睛乌黑，水珠顺着睫毛滚。

　　“不是梦。”
　　漪春酒醒了，嘟囔一句，“你醒这么早做什么？吓我一跳。”
　　“对不起。”
　　她垂下头，露着颈子像是小鹿汲水。
　　“又不是什么大事，怎的总是抱歉挂在嘴边。”漪春顺手给自己洗脸，问：“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我只是…”霈霈无措道：“想给阿春做点朝食。”
　　她此前在家里负责照顾娘和几个妹妹，醒得早些，照常要做朝食，寻不到食材，只能坐在泉眼旁边。
　　“不要你做，我不喜欢人族的米面。”
　　漪春扎好高马尾，换好干净利落的短打：“我放工回来给你带烧鸡，至于你的早饭…你等着。”

　　他出去一会便回来了，带回一只雉鸡和鸟蛋回来，交给霈霈。
　　“这些足够你吃个早饭，我现在要去当差。”他语气严肃：“这附近都不大太平，你尽量不要离开家中，想要什么你跟我说就是。”
　　霈霈拎着才咽气的雉鸡认真点头。
　　“还有，”漪春抱出几件旧衣服，有些不好意思道：“其他大事没有，这些衣服都有不同程度的开裂，要是你得空，可不可以给我缝上？”

　　从洞府出来，漪春趁着山岚还没有散去来到了扎营的地方，开始工作。

　　他原也不是魔兵，只是个魔兵擒住的小妖怪，因为在周梧山附近遭了陷阱落难，被强逼做了十二支队的喽啰小兵，专门打杂，琐事一堆。
　　好在他圆滑能来事，不惹魔兵生气不让同僚嫉妒，脾气好还能喝酒，混到总廿跟前，差事也轻松不少，至少不用专门跑到前线去给人族修士当靶子打。
　　昨日总廿给漪春指了老婆的事情在喽啰小妖里传开，他们都觉得漪春是个有本事的。

　　少年系了围裙正要修补昨日魔兵换下来的受损的宝甲，一个马妖走过来压在他肩上：“滋味如何？”
　　“什么?”
　　马妖用胳膊捅捅他，说：“少装，昨天有在路上碰到你的兄弟说你跟你那个人族娘子说说笑笑好不甜蜜。”
　　漪春头也不抬，手浸在发棕的血水里，没什么心情开玩笑：“说说笑笑可不一定是甜蜜。”
　　马妖问他：“怎么样，鞋子要到了吗？”
　　漪春叹气。
　　“你就这点志气，见了人就问人要鞋子，怨不得上次被人拿大棒子打出去。”马妖哈哈大笑，说道：“想要到鞋子，可就得对人家好。”
　　“我当然知道要对她好。”漪春说：“我一定要让她把鞋子给我。”
　　“那你努力。不说这个了，有个事情要告诉你。”
　　“什么？”

　　周梧山打走的人族修士不死心，又对周梧山的魔族守阵发动了袭击，似乎要阻止魔族的人截断周梧山的灵脉，魔将已经得了命令，要加快对山神的围剿截断灵脉，总廿已经让队里的几个喽啰打至封印灵脉的捆绳。
　　马妖有些担忧：“做捆绳倒是还好做，咱们这群杂兵虽然比不得魔兵众多，但是胜在人多，算上那些婆娘，应该能赶制出来，只是怕要咱们这群喽啰亲自下到阵法里，给灵脉设阵。”
　　漪春耳朵动了动，他看着水里浸的宝甲，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在外当差的漪春晚间抽空溜回洞府一趟，给在家中的霈霈带了饭。

　　霈霈在家中缝补了他的破烂衣裳，东西不多很快完全，正是无聊，于是给自己编了一双草鞋。
　　少女的脚趾圆润可爱，草鞋编得也精巧。
　　“噢？看不出来你手还是蛮精巧的。”
　　漪春握住霈霈的脚踝，对着那双草鞋看了又看，夸奖。霈霈双手后支，看着他握着自己的脚，倒是不好意思了。
　　“不过，如果要走路，靠着草鞋是不够的。”他忽然叹气，把霈霈的脚踝放开。

　　他把食物堆在霈霈面前。道：“这附近没有人族的村落了，弄不来米面。你将就些吧。”
　　带回来金黄的烧鸡还有一些野果，分量很足，霈霈伸手拿了食物，打算找几片宽叶充做盘子给漪春分出来。
　　“我晚上还有差事。你自个吃。”
　　“好。”
　　“还有一件事要说，随行的家眷近日要帮忙赶制结阵用的，你也去。”
　　“我吗？我也能帮上忙吗？”
　　“当然，又不是什么难事。”漪春想了想，说：“我白日里背你去，晚上背你回来。”
　　看霈霈犹豫不安，又道：“你只需要埋头做事，如果有人欺负你，不可正面冲突，回来告知我就可以。”
　　“好。”

　　霈霈迟疑了一会，不解地问：“为什么要结阵？结什么阵呢？”

　　“截断周梧山的灵脉便需要大量的阵法。”
　　漪春的睫毛垂了下来，神情变化：“咱们在此处驻守好一段时间了，上山搜寻不到山神下落，只得先把一部分灵脉截断，束缚山神叫他跑不了多元，到时候人族修士要反击，要解开这些禁锢也需要一段时间的，可以为咱们争取到时间。”
　　原来是这样。
　　霈霈还问：“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抓山神呢？”
　　“山神得罪了魔族的太子。”
　　“太子？”
　　“不然咱们为啥要费大力气攻打这个鬼地方。”
　　漪春叹气，站起身来：“没时间闲聊了，我再晚些回来，你吃好便睡下，做什么都可以，只是不要擅自出去。”

　　说罢离开，留下一脸疑惑的霈霈。

　　山神和魔族太子有什么恩怨？
　　这倒是没有听说过。
　　周梧山此前由人族修士驻守，魔族的人非要来抢夺此处，是不满山神和人族太近的缘故？
　　霈霈摇摇头，把脑子里的想法甩出去，专心吃饭。

　　这天漪春回来得很晚，脚步虚浮。
　　霈霈在黑暗里睁开眼睛，闻到了血腥气息。

　　第二天，没事人一样的漪春背着霈霈去赶制阵法。
　　他说霈霈的草鞋精巧漂亮但是不实用，周梧山的沙土里藏着的尖锐的东西太多，还是不方便，背了霈霈去家眷所在的帐篷里。
　　漪春走后，霈霈被黑衣女人带走，和一群妖修魔修待在一起，听安排和注意事项以及自己负责做什么。
　　编织法阵需要修为灌注到一根巨大的拧起来的绳子里，霈霈虽然不是妖修，但好歹跟娘修习过有一些修为，也不遭人白眼，有人瞧着她安静温顺过来跟她搭话。

　　“你就是总廿大人赐给漪春的娘子？”
　　“是的。”霈霈有些羞涩地回答。
　　“你学的是合欢功法？”
　　“是…不过只是小支派。”
　　“嗐，没事，合欢宗的散修来来回回见多少次了，再说咱们都不是什么正经山头里拜出来的。”头上包着布巾的女人说：“你学的合欢功法配那只漪春倒是不错。”
　　“是。”霈霈依旧恭顺。
　　包布巾见她温顺，继续拿话挤兑她。
　　霈霈也不恼，无论说什么都无动于衷，温柔又有些局促。

　　不过，在包布巾自顾自说的那些话里，霈霈察觉到一件事，周梧山附近的宗门都和魔族有了勾结，就是不知到了何种程度，想跑也不容易。
　　她开口打听外头宗门的事情。

　　“我们哪知道这个。”
　　包布巾说：“外头不管是什么宗门都乱得很。”

　　包布巾还在说话，霈霈应承了几句，便低头专心做自己的活计。
　　编织绳结需要的修为巨大，不到一个上午，她只觉得体力被抽干，被包布巾拖到一边休息。
　　“唉哟，真没用，一点事都成不了。”包布巾说：“在这里歇着吧，可别说大家欺负你。”

　　漪春来时瞧见霈霈正倚在桌子边上。少女的背脊突出，真是单薄可怜。
　　“喂…霈霈。”漪春开口。
　　听到有人叫自己，霈霈睁开眼，看见火红漪春叼着纸包串着几颗野菜站在帐篷外，皮毛有些杂乱。
　　“阿椿。”她站起来，头晕目眩地又跌了回去。
　　“嗳，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漪春走进来，仔仔细细地看她，见她脸色确实不好，拱了拱她的脚背，示意她爬上来。

　　“怎的把自己搞得修为透支？”漪春问：“他们又刁难你么？”
　　“没有…是我自己没有把握好。”
　　“好啦好啦，又没说要怪你，坐好。”

　　霈霈坐在他的背上，小心地问：“你受伤了？”
　　“才没有。”

　　漪春的行路速度比平时还要慢许多，霈霈见他嘴硬，也不再追问，只是一朵一朵地摘沿途的花，满满编织了一个花环，戴在漪春头上。

　　“干什么？”漪春的尾巴炸了炸：“吓我一跳！”
　　“对不起…”
　　“怎么又说这些话…我没说不喜欢，你扶正些，挡着我眼睛。”
　　霈霈把花环扶正，跟他说起自己编织的巨大的绳子，问他知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的。

　　“灵脉一共有十二个，到时候会让喽啰身上绑着绳子下到灵脉里去结阵。”
　　漪春说：“今天扶了几个下去到灵脉的家伙上来，确实很凶险，连皮肉都差点削了个干净。”
　　“山神藏得好没叫他们找到，这群家伙倒是想到这种阴损的法子来治…灵脉被截断，可真不能发生这种事。”

　　霈霈默默地听着，突然问：“阿春不想山神被封印对吧？”

　　“你、你不要乱说。”
　　漪春毛毛有些炸，急道：“我哪里不希望抓到山神，这样就不用死那么多人了，我或许也不用死…我不能死。”

　　霈霈敏锐地察觉到漪春的纠结心思。
　　他似乎不希望山神被抓到。